第二百五十九章 吊絲與更吊絲

冬夜,三里屯。

寧皓裹著一身霜寒,推開了酒吧大門。瞬間,一股迷醉的熱浪撲面襲來,妖嬈的音樂和曖昧的燈光,纏繞著聲色男女。

「哎!這呢!」

大包間里,一哥們忙沖他招手。

「師哥!」

他湊過去,見還有五個人,兩男三女,剛好三對兒。

「這我一小師弟,來來,認識認識!」那哥們別的不提,先叫了一個大扎,指著他道:「喝了!」

寧皓勉強笑了笑,拿起來仰脖幹了,苦苦的黑啤味道,刺激得腦筋格外清醒。

「好!」

「夠場面!」

「你這朋友我交了!」

其他人紛紛拍著巴掌,捧道:「不愧是白哥師弟。」

「哎,這麼說,你也是那什麼,什麼地方來著?」一位把睫毛粘得跟笤帚似的妹子問道。

「北影!」

「哎對,北影!聽說趙微就哪出來的?你認識趙微么?」

「呃,不認識。」

「嘖!那你也不怎麼樣嘛!」

「那是,那是,我肯定不如師哥厲害。」他連連應和。

這一圈人,都是混三里屯的,職業么,是導演。

並非那種傳統意義的導演,而是專門拍些廣告啊,MV啊,企業宣傳片什麼的,屬於特邊緣的那撥。

那位姓白的,是他北影的師哥,以前特熱血一青年,結果畢業之後,咣咣撞了幾次牆,適應能力超群,立馬轉變了路線。

什麼費里尼、伯格曼,什麼斯皮爾伯格、張藝某,玩蛋吧,我鼓搗我的大波模特去了。

但人家至少成功了,穿名牌,戴金錶,開一幾十萬的破車,每月換個女朋友,喝酒,吹牛逼,泡小圈子當大拿,人家真的成功了。

「我早就跟你說過,你得出來混!你得跟那些款爺噴,噴理想,噴志氣,真把自己當一有為青年,今年戛納,明年奧斯卡!你得把款爺噴暈了,讓他覺著,不給你錢都他媽的是傻逼!」

白哥摟過姑娘,熟練的揉著屁股,一派指點江山,道:「東子,專門給大老闆拍宣傳片,隨便一上手就兩三萬。強子,給雜誌拍平面,圈裡大拿啊,那些小野模哭著喊著,排隊任挑。」

接著,又轉向他,恨鐵不成鋼的教訓道:「你再看看你,以前接MV的活兒多好,隨便傍個明星你就發了,拍他媽什麼電影啊!那就是上學說說,你特么還當真了!」

「呵,我可比不上您,我不太會混。」

寧皓抿著嘴,著實不想多呆,問:「師哥,我求您那事兒……」

「哦,差點忘了!」

白哥鬆開妹子,掏了掏兜,摸出一張名片甩過去,道:「這孫子攝影技術不錯,就是價錢高,你們自己談。」

「好嘞,謝謝師哥。」

他收起名片,道:「呃,我還有點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哎,別走啊!還沒聊夠呢!」旁人不樂意。

「真有事,真有事,下回再聊,我請,我請。」

寧皓站起身,張著手,邊道歉邊後退。待出了酒吧門,猛地深吸一口,胸腔里的骯髒、沉悶,才緩緩流換成了新鮮空氣。

他走到路邊,攔了輛計程車,直奔市區。

……

寧皓以前是京城師範大學的,算大專班,三年制。今年又考上了北電的圖片攝影系,兩年制,畢業能拿到一個本科學歷。

前不久,他寫了個劇本,滿腦子瞎想,自己也不曉得能幹嘛,就給了文學系的老師章明看看。

章明覺得這故事不錯,乾脆拍成片子吧,便找了個進修班的學生贊助。這位是房產商,有錢,仗義,第一次見面是在天上人間。

倆人擱一K房裡,聊電影藝術的事兒,倍兒認真,效果挺好。他沒噴理想啥的,那款爺就當場拍板,說能投個150萬。

寧皓心思特簡單,想既然有錢了,那就應該攢組了,便找白哥介紹位靠譜點的攝影師。雖然過程不愉快,起碼名片到手了,這會,他正趕著去老師家裡,事先約好的。

至於章明呢,其實是位獨立電影界的大咖,處女作《巫山雲雨》曾轟動國際,這片子的編劇也熟,叫朱紋。

「投資沒了,人家撤了。」

寧皓興沖沖的來,結果劈頭蓋臉被悶了一棍,有點蒙圈,問道:「怎麼,怎麼回事?」

「你這片子,沒有廠標,沒有手續,劇本根本就沒法過審,拍出來也是部地下電影。以前還好,但現在政策改了,新條例要施行了,如果真拍成地下電影,對投資人有一個追罰的問題。」

章明伸出右手,五指張開,道:「50倍以上的罰款,這筆錢太大了,人家受不了,只能退了。」

「那我再等等?」寧皓十分鬱悶,他就一學生,確實不懂這些事情。

有錢,就拍,沒錢,就緩緩,什麼政策,什麼地下電影,什麼票房發行,還真沒考慮過。

「我找別人試試吧。」章明也愁,擺擺手,拿起電話,先撥了個號碼。

寧皓只得一聲不吭的憋著,聽老師聊了幾分鐘,貌似不太順暢。掛斷後,章明皺眉道:「賈璋柯正在國外做後期,一時半會抽不開功夫,不過……」

他話音一轉,道:「他倒推薦了一個人。」

「老師,如果真這麼麻煩,我就自己攢攢,等03年畢業,應該也夠成本了。」寧皓倒是好孩子,不願拖累無辜。

章明笑道:「那不用,別人怕麻煩,他可不怕。嗯……你倆年紀差不多,我給你電話,你自己先聯繫一下。」

……

香港,劇場後台。

長條椅上,一邊堆著木偶人的服裝,一邊坐著褚青。他拿著瓶藥油,倒手心裡一點,然後慢慢揉搓肩膀的淤青處。

盔甲的保護效果確實不錯,但也禁不住他那麼摔,全身上下,尤其是觸碰地面時,需要減緩力度的那片皮膚,根本就看不出原色。

是挺辛苦,卻沒啥好抱怨的。

瞧瞧詹瑞文,一場戲撐下來,厚重的毛絨戲服加熾熱的燈光烤灼,每次都近乎虛脫。那種大升的飲料瓶,兌了鹽的水,足足得干兩瓶才能緩過勁。

還有林佳欣,她體質本就敏感,又長時間戴假髮,以至於後腦皮長了個鼓包。

夥伴們如此拚命,無非是對工作負責,應當應份,他一老爺們有毛可嘰歪的?

當然收穫也不是沒有,首次公映之後,那個古怪的木偶人就引起了觀眾的極大興趣。特別是家長,他們只是陪孩子來打發時間,本身毫無興趣,沒成想,居然大為震撼。

演出結束,演員集體亮相致謝,那木偶人一摘面具,轟,全場喧騰。

玩鬧吧,舞台劇在多數港人眼裡,是很偏門很小眾的東西,稍微混得不錯的明星都不會來演這個。就算我們沒咋關注過這戲,你也不能直接放大招啊!

於是乎,原本就喜歡,又有了影帝加成,詹瑞文之前沒錢做宣傳,現在卻一傳十十傳百,賴死不活的票房還有了不小的提升。第一場,大概是六成上座率,第二場,約莫有八成,今天是第三場,全部爆滿。

甚至媒體也跟著摻和,明明挺簡單的事兒,愣往深了解讀。說123木頭人這個設定,摔倒,爬起,摔倒,爬起,恰似人生在世,不斷的磨練失敗,仍然頑強不息,滿滿的正能量。

褚青看了特蛋疼,這就忒牽強了,像周星星的電影,大家開心就好,非要給結構成什麼後現代主義,一點童真都冇啊!

「哎,怎麼樣?」

他正低頭擦藥,眼皮底下忽露出兩條姑娘的小腿,回道:「還能怎麼樣,疼唄,你卸完妝了?」

「嗯,詹SIR等下請我們吃火鍋,你去不去?」

「我無所謂,你呢?」

「我想去看電影。」

「《麥兜》啊?」

「才不是,我想看《愛君如夢》。」

「……」

褚青一咧嘴,他在片子里的風騷橋段,最近快被媒體爆出翔了。雖然肢體動作顛倒眾生,可唱功又人神共憤,連大鼻子歌神都專門打來電話,巴拉巴拉的好一通嘲諷。

不過托他的福,電影上映一周,票房還不錯,能有個幾百萬的。這要在九十年代就是渣渣,放到今天卻妥妥大賣。

「你讓我陪你去?」他問。

「你說呢?」林佳欣掐著腰,不爽他裝傻。

「呃,我想吃火鍋。」

丫連忙推拒,開什麼玩笑,明天八卦頭條,後天婆娘就殺過來了,我特么連個收屍的都沒有。

「嘁!」

林佳欣撇撇嘴,一屁股坐到對面,順手拽過木偶人的衣服,不停的捏啊捏。

「你那片子什麼時候上映?」褚青比較尷尬,開始沒話找話。

「哪個?」

「許導那個啊,你還有別的么?」

「怎麼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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