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倆小孩兒

蘇友鵬化好了妝,正坐在椅子上眯覺。

林心茹和趙微在不遠處,倆人擠在一條巴掌寬的長板凳上,歪歪倒倒的互相頂在一起。兩隻身子斜成一個很奇妙的角度,既能保持作用力平衡,又能保持舒適感。

吾日三省吾身:缺臉、缺覺、缺錢!

近倆月下來,這幫人集體睡眠不足。尤其是幾個女生,精力更差,每天凌晨爬起來都是被人攙著才能上車,車上睡,化妝睡,候場睡,只要給那麼一會兒功夫,保准能不省人事。

之前,劇組花了將近一個禮拜的時間,才在京郊找了這麼個古式的農家大院,充當土豪大宅。三間偏房,一處正屋,正中是個小院,朱檐漆柱,花花草草。把那堆苞米杆子挪走之後,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褚青也化好了妝,覺著風有點涼,還戴著帽子,後腦勺耷拉下一根大辮子。

女朋友還在裡面等妝,他踅摸了一圈,湊到蘇友鵬旁邊。

「嗯?開拍了?」

蘇友鵬本就是眯著,察覺有人靠近,立時醒過來,看到他,揉了揉眼睛,道:「你也化完妝了?」

「昨兒又到幾點?」

褚青拎過一把椅子,坐到他身側。

蘇友鵬一臉倦色,道:「一點多才收工,四點又起床。」

他比褚青還大三歲,看著卻粉嫩多了,那張娃娃臉簡直就是天賦外掛。

褚青和這些人的關係不遠不近,有啥事就伸手幫一把,有吃的喝的也沒忘了,偶爾也主動跟他們湊湊熱鬧。所以,劇組的人雖然老覺得這人有點距離感,印象卻還不錯。

蘇友鵬跟他也不太熟,不過還能聊幾句。這會一抬眼,看著他那帽子了,笑道:「你的帽子很好看。」

褚青摘下來扔給他,笑道:「我以前都沒戴過帽子,沒有你懂。」

蘇友鵬喜歡帽子,全組人都知道,他拿在手裡看了看,麻灰色的底子,帽檐還貼著一圈黑色小皮帶,略微驚訝道:「這是Borsalino最新款的爵士帽,褚青你還挺流行的嘛!」

可能是灣灣人叫不慣青子這種鄉土氣息的稱呼,他和林心茹一直都是直呼其名。

「包啥玩意兒?」褚青一腦袋黑線,被那串英語搞得很亂。

蘇友鵬也奇怪:「這不是你自己買的么?」

「啊,別人送的。」

蘇友鵬笑道:「你那朋友對你不錯啊,這麼貴的帽子也捨得送。」

「還行還行。」褚青打著哈哈,心裡只想把范小爺翻過來打屁股。

個敗家媳婦兒!

他還當這帽子就是地攤十塊錢一頂的那種,老嫌那帽檐太硬,沒事還揉吧揉吧。

沒成想居然還是牌子貨。

他不知道這帽子多少錢,但光聽那一長串的英文,妥妥就一奢侈品。不過又奇怪,這丫頭哪認識這麼多腐敗東西的?

這倒是冤枉范小爺了,她那點見識和英文水平比褚青還差勁,純粹就是挑最貴的買。

蘇友鵬拿著那帽子左看右看,道:「我能戴一下么?」

褚青笑道:「儘管戴。」

就看他往腦袋頂上一扣,然後,卡住了……住了……了……

褚青戴的時候,邊檐正好到耳朵上方半寸,這會,那帽子的位置足足能提高了一倍。

蘇友鵬也很尷尬,傻笑幾聲,摘下來還給他。

他的頭頂很尖,然後很均稱的向四面緩衝,大概在前額的位置,繞著頭,形成一圈尺寸很誇張的周長,就像個漏斗砍掉長尾巴倒扣在腦袋上似的。

褚青嘴角抽了抽,有點不忍直視,難怪張鐵霖老叫他蘇大頭……

……

這是京郊的一個小村子,人口不多,還有不少田地。

正是初冬,透過不高的院牆看去,是衰草枯敗的田野,和遠處民舍的炊煙,小坡上還乾巴巴的戳著幾叢林子。

「要不咱別拍了?」

褚青開始以為自己能接受的,但看丫頭一身囚服戴著枷鎖,臉上左一道右一道的鞭傷,心思瞬間就動搖了。

那枷鎖只是兩塊薄木板,用膠水黏著,使勁一瓣就開。份量雖不沉,畢竟不舒服。范小爺用扣著鐐銬的手推了推木板,道:「你說不拍就不拍啊!哎呀沒事兒,又不是真打。」

褚青幫她活動了活動,道:「我不是說這個。」

范小爺眨眨眼睛,明白他的意思,笑道:「這不是拍戲嘛!」

她往前挺了挺,用木板撞了下他的胸口,哄小孩一樣的道:「你乖乖的啊!我過去啦!」

褚青看著她的背影,看了好長一會,才轉身去準備。

他今明兩天都有戲,都是在這個農家大院,別看場景一樣,內容可就差的太奇葩了。

爾康一眾劫法場搶了小燕子紫薇之後,就安頓在一處農莊,金鎖卻被發配邊疆,於是爾康和柳青柳紅便趕來營救。

其實就是院子外面那幾處小樹林,破爛黃沙的荒道,加上枯爛的灌木,說是邊疆,倒也有人信。

范小爺拗著一身末世系造型,顫顫巍巍的往前跑,腳底下踢著沙子,一跑一冒煙。

一官兵在後面追,上去就把她撲倒。

范小爺仰躺在地,哭得撕心裂肺的,哀求道:「大爺,你饒了我吧!我真的沒有值錢的東西!」

「哧啦!」

那官兵用力一撕,她一條袖子就被扯下來。那身囚服就是幾塊破布,用細線縫著,極不結實。

「把東西交出來!」

「哧啦!」

又一條袖子被撕下來,丫頭的兩隻膀子都露在了外面。

范小爺邊掙扎邊哭喊道:「救命啊!」

「誰來救救我!」

「小姐你在哪裡,快來救救我!」

在土道那邊,一輛馬車跑了過來。周潔和褚青坐在前面,陳盈在車廂里。

周潔和陳盈臉上做出憤怒的表情,心裡卻都毛毛的。

從孫叔培喊「A」開始,旁邊這人就變得很沉默。就像一個人,忽然就不會說話,不會思考,甚至連呼吸都不會的那種沉默。

褚青很煩躁。

他煩躁的時候,不是抽風似的大喊大叫,而是死獃獃的,悶在自己堆的石頭屋裡,什麼時候平靜了才會出來。

以至於他NG了三次,才把這簡單的一個表情搞定。接下來跟官兵對打的時候,又因為心不在焉,重拍了好幾條。

他鬧情緒,不是因為女朋友,而是因為他自己。

特別是當他用刀把枷鎖拆開,看著上身只穿一件肚兜的范小爺,還有她被凍得雞皮疙瘩都起來的兩條胳膊,這種煩躁就更加強烈。

身為一個演員,褚青理解甚至稱讚她的職業態度。但作為男朋友,他頭一次覺得,拍戲,還真特么的是個挺混賬的事兒。

看她在地上連滾帶爬的被鞭子抽打,他心疼。看她一宿一宿的熬夜,跟自己說話精神都很恍惚,他更心疼。

他喜歡這個丫頭,喜歡到跟自己重活一世的生命同樣的珍惜和寶貴。

她不是范爺,不是大明星,不是自嫁的豪門女,不是站在舞台上閃耀著光芒的那個霸氣女子。

她就是一個會粘著他,會跟他撒嬌賴皮,會跟他大吼大叫,會耍寶的逗他開心,會偷偷摸摸的學做菜給他吃,會給他買個帽子都要買最好的小丫頭。

褚青只想把她捧在手心裡,像最珍貴的珍珠一樣,連點灰塵都不要被沾染……

剛才那場戲,雖然動作激烈,卻連「尺度」這個詞都夠不上。露了兩條胳膊而已,跟後世那些半乳全臀一比,這也叫露?

他當然不是為了這場戲而鬧心,而是意識到了一個被自己故意忽略的問題,就是:

以後呢?

倆人認識一年多了,一次架都沒吵過,哪怕情緒稍微激動的時候都沒有。一方面是褚青對她做的萬般到位,一方面她嘻嘻哈哈的,還是個小孩子。

但她終究會長大,會有自己的世界和思想,會有自己的堅持和不妥協。

到那個時候,他們又會變成怎樣?

「水,給我喝口水!」

一輛小三輪車在慢悠悠的走,上面搭著馬車車廂的架子,用帘子罩著。范小爺躺在褚青懷裡,身上裹著一件衣服。

陳盈拿過水壺,給她餵了口水。

車上就這麼點空間,攝影機就佔了一大塊地方,動作都得小心翼翼,免得互相碰到。

褚青摟著丫頭,極為敷衍道:「他們連水都不給你喝?我剛剛真應該把他們都殺了。」

范小爺太了解男朋友的德性了,聽他那死了爹似的語氣,就知道這人又犯病了。

犯什麼病她不知道,她猜應該不是因為剛才那戲,他還沒那麼小心眼兒。不過肯定的是,丫準保又鑽進牛角尖了。

「你們怎麼會來救我?小姐她們,她們……」

她一臉虛弱,顫抖著嘴唇,還帶著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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