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修鞋

昏暗的小巷子里,隔上百米才挑著一盞街燈。好在巷子不長,微微亮的路面,當心點也不會絆著腳。

黃穎推著自行車走在巷子里,腳像纏了羈絆,一步比一步慢,一步比一步沉,最後索性停在離門口十來米遠的地方。

從褚青離京那天起算,已經過去兩個月又三天,他還沒回來。

說好了最多兩個月的,這個混蛋,說話怎麼可以不算數……

黃穎自小沒爹,作為長姊辛苦養家,沒體會到什麼關愛。褚青卻讓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這種溫暖,似兄似父,不自覺的在心裡就對他生出依賴。

女人若是對別人產生依賴,那就很難擺脫的掉。

這幾天,她就像丟了魂一樣,每多過去一天,就似在心裡被割上一刀。

但是不能表現出來,程老頭一家對自己這樣好,再成天哭喪著臉,就有點不識抬舉了。

黃穎心裡發酸,又哭不出來,只得靜靜站了好一會兒,才推開院門。

她心不在焉,開關門的聲音大了些。

主屋裡仍然燈光通亮,似聽到聲音,從裡面跑出個人,笑道:「小穎。」

他背著燈,輪廓光暗鮮明的站在哪兒。

這一聲,就像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大箱子,啪的一下,把她所有的羅愁綺恨都關在了裡面。

「褚青哥!」

黃穎感覺視線有些模糊,又努力的看清楚。

「進來吃飯吧。」褚青道。

老太太做了火鍋,幾個人團團坐,熱鬧歡快,正合光景。

褚青簡單說了一下拍電影和老家的事情,眾人聽了都很感慨。

「這麼說,你小子以後就一門心思留在京城了?」程老頭問。

「嗯。」褚青點點頭。

「那你有啥打算,就一直拍電影了?」程穎接著問。

褚青道:「我也不太清楚,拍電影吧,說喜歡還談不上,說不喜歡還挺心動,覺著這種感覺挺好。」

程老頭聽了,得意的笑道:「我知道你這叫啥,就是小資產階級文藝思想,這可要不得,以後慢慢就腐敗了。」

老太太不滿道:「拽個屁,說人話!」

老頭頓時蔫了,道:「你也不用擔心,反正還年輕,有大把的時間。你現在想怎麼著,還打算收廢品?」

褚青搖搖頭,道:「我想租個鋪面修鞋。」

程老頭訝然道:「行啊小子,現在鋪面可不便宜,拍部電影就發財了?不過你啥時候又學會修鞋了?」

褚青打著哈哈:「從小就跟師傅學過,一直沒機會露兩手。」

黃穎一句話不說,只在邊上安靜的看著他。

……

褚青拍完《小武》之後,忽然就變得很迷茫。雖然他以前也很迷茫,但那是閑的蛋疼,現在這種迷茫卻真正是思想層次的思考。

京城這座城市,實在太大了,大到它即便發生了什麼變化也看上去平平靜靜的。

倆月沒回來,褚青感覺和以前沒什麼改變,就是街上的妹子衣服變少了,白白的大腿也露出來了。

他又蹲在馬路邊,抽著煙,就像遇到賈璋柯那天一樣,只是身上換成了一件半袖襯衫和大褲衩,雞窩頭也修剪了一下,變成了乾乾淨淨的小寸頭。

褚青覺得自己就像小武,無聊而麻木的看著來來往往的車和人。

他潛意識裡不想再去過以前的那種生活,但又不知道該去過怎樣的一種生活。

電影,就像一扇打開的神秘的門,裡面無比誘惑,他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邁進去。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去想,現下最重要的還是要吃飯,要生活。

褚青很認真的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修鞋這項工作讓他不至於很反感。

這兩天他沒幹別的,就是跑來跑去看鋪面,始終沒找著合適的。

因為他不僅會修鞋還會做鞋,修鞋只是小錢,做鞋才是大頭,這就必須要有一家鋪面。而且最好是那種里外間的,前面可以做生意,後面可以做飯和睡覺。如果只找個修鞋的鋪面,租房子還得搭一份錢,壓力太大。

可惜的是,京城市區的小門臉兒好找,十來平米那種,勉強能夠得上是個店鋪,租金也能接受。但像褚青想要的那種門市,光看那一串的零,就跟後世老家縣城新開的樓盤一樣,直接把他嚇尿。

拜託,現在是九七年啊!

帝都你要不要這麼高大上啊!乃這樣很容易沒朋友啊!!!

郊區倒是便宜,比如十幾個皇帝組團挖墳的那個地界兒,租金要比市區便宜一半還多。但這會還沒大發展,破落得很,客流量不能保證,收益不大,沒意義。

說起來,褚青若真打算在京城安居,買房倒是可以考慮在那一片,尤其是密雲,起碼生態環境不錯。

市區想都別想,就因為那比房價還讓人無力吐槽的霧霾。

褚青可不想住著均價三萬一平的房子,呼吸著比房價還碉堡的空氣。

店鋪沒得開,也不能啥事不幹。

他找了個還過得去的出租屋,離程老頭家不遠,又買了兩套不知轉了幾手的工具,一套修鞋,一套擦鞋,裝了個大木箱,還有個小馬扎。

成天背著到處瞎走,看哪人多哪順眼,就把馬扎往路邊一擱,小攤一擺,一坐就是一天。

他手藝已經成了精,修鞋擦鞋又快又好,一天下來居然能有幾十塊錢的收入,比撿破爛時略高。而且這個年代,城管雖然逐漸冒頭,卻沒有新世紀之後的那般喪心病狂,所以褚青生意做的也安心。

……

真武廟二條。

話說京城的很多地名都讓褚青覺得很莫名其妙,這裡以前可能有座廟,不過現在只是住宅區和各種飯店。

他找了個好地方,既不擋人,又能讓人都看到他,前面二十米就是馬路,喧鬧聲又傳不過來。最難得是,背後還有棵大樹,遮擋陽光。

褚青坐在馬紮上,背靠著樹,眯著眼睛,周圍漂浮著一種清新的涼爽。

這地方簡直太舒服了,就算掙不到錢,在這待一天也不錯。

「小夥子,小夥子!」一個大媽叫道。

「大姨修鞋啊!」褚青道。

「你看看我這鞋能修不?」大媽從袋子里拎出一雙布鞋。

褚青接過看了看,沒什麼大問題,就是開線了,道:「能修。」

「多少錢啊?」大媽問。

「您給兩塊錢吧,我再把這邊磨破的補補。」褚青道。

「行,我先去買點東西,一會回來拿啊。」

褚青套上小縫紉機,搖著把,「嘎達嘎達」不一會就搞定了。

大媽也抹身回來,拿著鞋打量,贊道:「小夥子看你年紀輕輕,手藝真不錯,這針腳就跟手工納的似的。」

痛快的給了兩塊錢,大媽顯然沒啥事,對褚青印象也好,開始打聽他祖宗八輩並表示出給他介紹對象的莫大熱情。

褚青不好意思趕人,哼哼哈哈的應付,心不在焉的四處亂瞅。

前面的街道就是真武廟路,人流量不多,兩側都是門市樓,中間露出一段路面。

他眼睛忽地一亮,看到一個穿綠色T恤白色裙子的女人正要經過那段路,長頭髮,看不清面容,走路的姿態卻是優雅,有種成熟女性的美感。

走了一半,女人忽然腳一扭,身子歪倒在地,一時沒起來。

「大姨幫我看會兒攤啊,我一會就回來!」

褚青連忙起身,丟下一句就跑了過去。

何袖瓊只覺得今天倒霉透了!

原本相中的演員,價錢都談好了,就差簽約,今天卻說臨時接了另一部電影,要推遲這部戲的開工。

姐你玩鬧呢!

雖然你是女主角,但因為你一個人延遲整個劇組的計畫,分分鐘浪費的都是錢啊!

何袖瓊好說歹說,就是沒談攏,無奈只得先回賓館。

她正想著回去給老師打個電話請示一下,誰知走著走著腳下一栽歪,就摔在地上,右腳踝一陣劇痛,再看那鞋跟已經掉了。

何袖瓊捂著腳,試著起身,但實在是痛,往周圍看了看,連個能求助的人都沒有。

正焦急時,就看一個年輕人跑了過來,蹲下身道:「你沒事吧。」

「好像崴到了,很痛。」何袖瓊道。

褚青眨眨眼,她一開口,就聽出這口音是台灣人。

為什麼吶?

因為他覺得,碰著這種情況,大陸人基本會說「卧槽疼死我了!」,而灣灣人基本會說「好痛好難過!」

這更得幫忙了,不能讓灣灣一天老說內地人沒素質,上廁所都不關門。

「要不我扶你到那邊坐坐?哦,我是修鞋的,正好還能幫你修修鞋,哪兒是我的攤子。」

褚青往樹底下指了指。

何袖瓊也看了眼,信了他的話,加上也找不到人幫忙,便道:「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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