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北的冬夜是寒冷的，特別是夜深的時候，披著軍大衣還感覺有點冷。
多田駿精瘦精瘦的，不耐冷，站的時間長了，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多田駿一哆嗦，這才把眼睛從地圖上移開，嘴裡還嘟囔著「無論如何得守住德石路」。
吉住良輔這才發現司令官閣下臉上、脖子上都是雞皮疙瘩，慌忙喊衛兵弄兩盆炭火進來。
衛兵端進來了兩個火盆，紅彤彤的炭火把多田駿的臉映得油光油光的。
多田駿總算感到了一絲暖意，身上也不冷了，這才捧著平田正判遞過來的水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說道：「問一下第二師團、第二十三師團到什麼位置了。提醒他們，一定要以戰鬥隊形行軍，萬事小心為上。」
吉住良輔答應一聲就出去了，一會兒就返回來，報告說第二師團前鋒已經抵達連雲港，沿途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預計天明前全師團可全部抵達連雲港。第二十三師團緊隨其後。剩下的第一師團、第四師團、第七師團、第二十四師團都正在路上。可惜隴海路沒有修通，士兵們只能依靠雙腳趕路了。
多田駿「唔」了一聲，就又不說話了，端著茶杯慢慢地喝水。
平田正判看看是個機會，趕緊報告道：「司令官閣下，各部隊在掃蕩中都發現了八路軍山東部隊的報紙，上面刊登有劉一民的談話文章。奇怪的是，這篇文章和劉一民發的新聞通稿不一樣，裡面多了一部分內容。」
多田駿驚異地問：「多了什麼內容啊？」
平田正判報告說，裡面多了關於王克敏、齊夔元和華北治安軍、滿洲挺進軍的內容。據劉一民講，八路軍和滿洲挺進軍的士兵們有交易，花錢從滿洲挺進軍手裡買彈藥，他們之所以能幾次順利地越過隴海路，都是因為有滿洲挺進軍的基層官兵做內應。對華北治安軍，八路軍採取給士兵記黑紅點的辦法，做了有利於八路軍的事情就紅點，做了損害八路軍的事情就記黑點。凡是積累夠5個黑點的，八路軍堅決處死。最為讓人吃驚的是，劉一民在講話中說，王克敏給他寫了密信，向他求饒。而且，劉一民還說他從天津撤退時秘密潛入北平，在齊夔元家裡住了兩天。皇軍三次對山東的重兵掃蕩，都是齊夔元在最後時刻送出去的情報。
多田駿的眼睛一下變得像利劍一樣，直直地盯著平田正判，冷冷地問道：「報紙呢？」
平田正判慌忙跑回自己的辦公室，拿來了幾份繳獲的八路軍各根據地的報紙和他讓人翻譯的日文稿，雙手呈給多田駿。
多田駿先把日文稿看了一遍，然後又拿過幾份報紙仔細地比對了時間，發現幾份報紙時間不同，應該是在各地分頭印刷的。
看完，多田駿眉頭緊皺，思索了一會兒，對平田正判說道：「這是劉一民的離間計，不用理會它。中國有本書，叫《三國演義》，上面有一個蔣干盜書，和劉一民這一手異曲同工。」
平田正判皺著眉頭說：「司令官閣下，一開始我也是這樣說的。但是我仔細的看過以後，感覺有三個疑點排除不了。一個是劉一民說的給華北治安軍士兵記黑紅點的事情和從滿洲挺進軍手裡買彈藥的事情確實存在。我查了檔案，又給武藤章將軍和山下奉文將軍發了電報，他們說上次在隴海路設伏的時候，就發現了駐守牛山鎮的滿洲挺進軍中有被八路軍買通的姦細，為了確保不走漏風聲，一直沒有抓捕，還通過這個姦細散發了假情報。因此，劉一民事先並沒有發現皇軍準備在牛山鎮一帶設伏。只不過後來因為劉一民警覺性高，不等天黑提前行動，才導致計畫失敗。這說明劉一民說的事情八路軍幹部都清楚。第二個疑點是王克敏的事情，我看了報紙，劉一民是針對秦毓堂投降皇軍一事講的，而且對王克敏用的是嘲笑的口氣，言外之意還是把王克敏當成了華北頭號漢奸，是不會接受王克敏投誠的。第三個疑點，是劉一民怎麼能夠對齊夔元家的情況那麼熟悉呢？包括院子里的格局、房間布置、家人的長相特點，都說的一清二楚。要知道，齊夔元家裡戒備森嚴，一般人是不可能進去的。這三個疑點，無法排除。請司令官斟酌。」
多田駿、吉住良輔、平田正判都去過齊夔元家，也都見過齊夔元的老婆，平田正判這樣說，顯然是他已經把劉一民說的情況和齊夔元家的情況對比過了。
吉住良輔也拿起了報紙，仔細地看了一遍，提醒道：「這個事情有點奇怪，劉一民怎麼可能對齊夔元家的情況如此了解？難道是齊夔元身邊有中共的地下情報人員？」
多田駿搖搖頭：「這個事情到此為止，不要再說了。不要上劉一民的當，王克敏、齊夔元是值得信賴的，他們沒有向中共投降的可能。就是他們投降了，劉一民也不會放過他們。」
吉住良輔插話道：「除非一種情況，那就是齊夔元真的率領華北治安軍全部或一部投降八路軍。當然，這種情況發生的幾率很小。」
吉住良輔說話，多田駿就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半天才對吉住良輔和平田正判說道：「命令方面軍特務機關秘密監視王克敏、齊夔元，重點監視齊夔元。以後，華北治安軍以集團為單位分別配屬各治安警備師團指揮。華北治安軍、滿洲挺進軍加強彈藥管制，子彈補充以彈殼數為準，上繳一粒彈殼補充一粒子彈。」
吉住良輔和平田正判幾乎是同時鼓掌叫好，說司令官英明。
多田駿這一招也確實絕，卡住彈藥補給，就卡住了華北治安軍和滿洲挺進軍的咽喉，也斷絕了八路軍從這些偽軍手中買彈藥的路子。
說完這個事情，多田駿又思索了一會兒，招手叫過吉住良輔和平田正判，走到地圖跟前，說道：「吉住君、平田君，你們來看，眼前山東戰場上打的最厲害的，是魯中南山區和小清河流域、膠萊河流域。這說明兩個問題，一個是這兩個地方有劉一民賴以與皇軍纏鬥的兵工廠、糧食倉庫之類的東西。特別是魯中南山區，很可能八路軍的機場就隱蔽在這裡，後方醫院、機關也都在這裡，純宮秀子公主可能也關押在這裡。另一個是這兩個地區有八路軍主力部隊，他們拚命與皇軍纏鬥，目的就是為了保住他們的老巢。」
吉住良輔點點頭：「司令官閣下判斷的對。劉一民的司令部原來應該就設在這裡，這裡是山區，地形複雜，易守難攻，便於隱蔽。樋口季一郎中將報告說那裡的八路軍抵抗非常堅決，皇軍每天都有傷亡。我考慮，是不是應該再向魯中南山區增加最少兩個師團的兵力，歸屬樋口季一郎指揮，政權徹底剿滅魯中南山區的八路軍。要是能夠達到這個目的，劉一民就算是流竄回魯中南山區，也失去了再和我們較量的資本。」
多田駿連說幾聲喲西，接著說道：「我在想啊，既然我們在魯西南撲了空，沒有抓住劉一民的主力，還不如穩住陣腳，採取三個辦法，一個是集中精銳師團，置於有力位置，隨時追繳劉一民主力，讓他不敢露頭；另一個是集中力量消滅留在山東腹地的八路軍部隊，徹底摧毀八路軍在山東的存在基礎，建立政權體系，實行良民證和村莊聯保制度；第三個就是大規模徵集民夫，搶修隴海路、津浦路，趕修德石路。只要把鐵路重新修通，我們的調兵速度就大大加快，可以提高部隊的使用效率。採取這三個辦法的話，只要再有兩個月的時間，我們就能徹底控制山東。到時候，只要土八路一露頭，各村的聯保隊就可以鳴鑼報警，土八路再想隱蔽運動，就不可能了，戰局就會徹底改觀，劉一民也就離死不遠了。」
吉住良輔和平田正判聽的都是兩眼放光，不住聲地說著哈伊。
多田駿的語氣仍然非常平緩，聽在吉住良輔和平田正判的耳朵中說不出的親切、明智：「至於劉一民的主力，我判斷就隱蔽在冀南地區。原因很簡單，劉一民是個不服輸、十分好鬥的傢伙，他很可能還想再給我們來一個狠招。這冀南平原一馬平川，適合劉一民的裝甲部隊、騎兵集群運動。特別是現在，初冬季節，天寒地燥，河流處於枯水期，便於八路軍大部隊運動。而且還有一點，我記得當初劉一民偷襲天津後就南下冀南，隱蔽在冀南。這個地區之所以成為八路軍的根據地，都是拜劉一民所賜。他東岸冀南，那是故地重遊。登高一呼，很可能就應者雲集，力量會大幅擴大。至於剛才吉住君和平田君說的逃向豫北、太行山，我思考了，都不可能。原因是太行山不適合劉一民部隊，他有一支依靠繳獲皇軍裝備武裝起來的機械化部隊，進了太行山等於自動繳械。豫北更不可能，那裡不屬於他的作戰範圍，他也看不上重建的第十四師團。因此，他只能是躲在冀南地區。」
吉住良輔、平田正判的頭都快點成小雞啄米了。
說到這裡，多田駿嘆了一口氣，語氣里滿是惋惜：「可惜八路軍和蔣介石的部隊不同，指揮高度統一。我們在山東打，他們就躥到滿洲去搗亂，逼得關東軍主力不得不返回滿洲。要不然，我們就可以對冀南再次實施鐵壁合圍，把劉一民部徹底消滅在冀南，至少也能把他打成流寇，真正把他趕進太行山去受凍挨餓。那樣子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