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風雲激蕩 第九百三十一章 不同意見(續)

這是一個大戰前寧靜的夜晚,夜深的時候,風兒從木窗戶上鑽進來,吹的人心裡冷颼颼的。

一盞馬燈,放在放桌上。劉一民、羅榮桓、曾中生、譚政、蔡中五人圍著桌子團團而坐。風兒吹進來的時候,馬燈的里的燈芯子一閃一閃的,忽明忽暗,把四個人的臉色都籠罩在了燈影里。

蔡中剛一說完,譚政就反駁道:「蔡主任,你那麼激動幹什麼?我只是說了同志們的意見么,對還是不對,我們再研究。你怎麼張嘴就說是東拉西扯、捕風捉影、瞎編亂造呢?這不是對抗同志們的批評意見么?」

劉一民算是服氣這些老革命了,一張口火藥味都十足。他心裡知道,蔡中是他最堅定的支持者,不願意任何人說他一個「不」字,言語之間自然是火氣十足。這譚政在我軍歷史上是僅次於羅榮桓的政工專家,怎麼說話也是這麼沖呢?戰爭年代啊,還真的是有意思。

就見蔡中把桌子一拍,站起來吼道:「說東拉西扯、捕風捉影、瞎編亂造都是輕的,往重里說,這是標標準準的搞破壞,和蔣介石的污衊、小鬼子的污衊如出一轍。我告訴你,誰要想在教導師里興風作浪,往司令員身上潑污水,我蔡中第一個不答應!」

譚政也惱了,也是把桌子一拍,呼地一下站了起來:「這是黨的軍隊,不是你蔡中的軍隊!黨的制度必須堅持,耍軍閥作風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羅榮桓生氣了,喝道:「老譚、老蔡,你們這是幹什麼?是討論問題還是罵娘吵仗?大戰在即,兩個指揮部即將分別,這一別就是一、兩個月甚至更長時間,有多少大事需要討論,你們卻在這裡頂牛干仗!豈有此理!」

蔡中和譚政兩個都氣哼哼地坐了下來。

羅榮桓轉向劉一民:「司令員,你說吧。還有什麼事情交待的抓緊時間說,一會兒還要和參謀長一起研究內線作戰計畫。你得把我們預設作戰計畫敲定後才能走。」

劉一民擺擺手,說道:「不急,聽聽不同意見有好處。事情都是要擺到桌面上說的,理不辨不明么!譚副政委,你還有其它意見沒有?」

譚政說道:「司令員,我剛才已經說了,不是我的意見,是同志們的意見反映到了我那裡,我不得不向你彙報。」

劉一民點點頭,然後又詢問道:「還有別的意見沒有?」

譚政搖搖頭,坐在那裡不說話。

曾中生生怕劉一民再和譚政兩個對上了,忙說:「司令員、政委,趁這個機會,讓錢壯飛來把近日的敵情報告一下吧?」

劉一民還是說不急,然後對譚政說道:「譚副政委,有些事情你不是很清楚。蔡主任把大部分情況都給你說了,我解釋一下地方政權和部隊中有地主子弟問題。山東啊,比不得陝西。這裡土地肥沃,物產豐富,家境富裕的人家也相對比較多。抗戰爆發後,山東的實際情況是大多數地主子弟都起來抗日,有參加我軍的,也有參加國軍的。倒是很多地痞無賴那樣的流氓無產者反而當了漢奸。這個情況同志們都清楚。還有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我們黨的政策,團結一切願意抗日的力量起來抗日。地主子弟也是中國人,而且大多數都是有文化的青年,日軍侵略中國,可不光光是打窮人,富人也在劫難逃。只要是願意抗日的中國人,都是我們應該團結的。像臨、費、嶧、郯四邊聯辦事處的萬春圃同志,不但把家裡的糧食武器都捐了出來,而且還把自己拉起的隊伍交給了我們,全家人參加抗戰。這樣的同志不能簡單地以地主子弟來稱呼、來劃線,而應該樹立為抗戰模範。這裡面就牽涉一個問題,也是我在紅大、抗大經常講的,解放思想、實事求是。這一點,是我們的思想路線,應該堅定不移地貫徹執行。我們看什麼問題都要按照實事求是的要求去看,不能教條,不能戴著有色眼鏡去看。」

譚政習慣性地拿著筆和本在記,劉一民看不清他的臉色,又說道:「還有一點,就是你說的思想鬥爭問題。你說的很對,工作忙不是理由。這裡面啊,有個認識問題。在我看來,光靠思想鬥爭解決不了問題,相反還容易產生副作用,也就是肅反、肅托之類的內鬥,搞到最後就會發展成你斗我、我斗你,人人自危。這樣的悲劇太多了。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內鬥就是蘇聯前年和去年搞的大清洗,我們從日軍那裡繳獲過一份情報,上面說斯大林搞大清洗,把五個元帥殺了三個,海空軍司令全部被殺。還說第一屆人民委員會15個委員,斯大林殺了九個,只有六個倖免。這倖免的六個人中,除了列寧和斯大林外,剩下的四個人都是提前去世的。也就是說,斯大林通過思想鬥爭把第一屆人民委員會委員全部幹掉了。日軍也是由此判斷蘇聯紅軍戰鬥力大受削弱,才敢於不斷地以師團規模的部隊挑戰那麼龐大的蘇聯的。」

譚政馬上抬起頭問道:「你說的情報在哪裡?會不會是日軍偽造的?」

劉一民看了看譚政,掏出煙來,吸了一口,有點傷感地說:「我也希望是日軍偽造的,可惜那是真的。情報在錢壯飛那裡,你想看,可以讓政委給你簽字去借閱。但這是高度機密,不得擴散。其實,你想想我們過去的肅反擴大化和最近發生的肅托擴大化就明白了,王明、康生、張國燾、夏曦他們都是從蘇聯學來的,那叫殘酷鬥爭。你能提出這個問題,說明你原則性強,但是也說明你的思想認識與教導師骨幹幹部的認識有差距,需要再學習研究。」

這是當面批評譚政了,羅榮桓和蔡中都把眼光盯在了劉一民臉上,生怕他說的更嚴重了。

劉一民猛吸幾口,把煙頭扔掉,說道:「解決黨內問題不能單單依靠思想鬥爭。靠什麼呢?靠制度、靠監督制約。我們教導師之所以上下團結,愈戰愈強,其中最關鍵的一條就是部隊管理制度化。有了好的制度,每個人都職責明確,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不應該幹什麼。那要是有人不履行職責怎麼辦?那就是幹部戰士的監督、老百姓的監督。發現問題,立即解決。當然,我們可以研究,是不是建立一個民主生活會制度,定期召開,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這是民主集中制的一種體現。不光是山東局,每個黨小組都要開。」

說到這裡,劉一民停一下,思索了一會兒,問譚政:「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向你反映這些問題的,應該都是今年以來從陝西派到山東的幹部吧?」

譚政仰起臉思索了一會兒,回答道:「應該都是。」

劉一民憤憤地說道:「王明、康生沒回來前,紅軍大學、抗大重要的一課就是講實事求是。自從這兩個人回來把持了中央黨校後,講的儘是些馬列主義大道理,反而不講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了。這樣下去,必然會讓人思想產生混亂。肅托擴大化就是這麼來的。我要是不帶兵上前線,還留在西安的話,就絕對不會出現肅托問題。這康生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見劉一民把康生都罵上了,羅榮桓咳嗽了一下,提醒說不要涉及不在場的同志。

劉一民不說話了,又抽出一支煙點上,吸了幾口,說道:「至於同志們反映的我的生活作風問題,雖然不像同志們想的那樣,但也確實是處理的不好。我們幾個都是生死與共的戰友,你們年齡也比我大,經歷的事情也比我多。在這個事情上我不能說自己多麼無辜、多麼純潔,但我絕不是放縱自己的人。到現在我都在後悔,晶晶對我那麼痴情,我對她卻一直不理不睬。要是她死之前我能對她說句暖心的話,或者是擁抱她一下、拉拉她的手,估計她就是死了也不會讓我那麼難過。唉,誰讓我是八路軍呢?沒辦法,紀律在那裡放著,我也不能違犯。至於說我讓唐星櫻母子隨我行動,這一點我承認,是有私心,擔心她們的安全。鬧革命么,總不能革命來革命去,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保護不了吧?看不見兒子,我睡覺不甜、吃飯不香。我可以掏心窩子告訴大家,唐星櫻本來是不會和我離婚的,就是因為怕同志們說三道四,為了保護我才毅然決然地和我離婚。這是活生生的人間慘劇啊!現在,唐星櫻帶著兩個兒子去了蘇聯,萬一她不回來,我們這輩子說不定就再也見不到了。倪華呢,又拖著身孕在美國奔忙。馬上就要生了,還不能回來,我們還能不能再見,誰也說不清。個別同志不理解我心裡的痛苦,不了解事實真相,說三道四、搬弄是非,揪住一點不放,反覆說。私下裡說說也就算了,還拿到報紙上去說。蔡主任說的對,這和小鬼子、國民黨特務對我的污衊有什麼區別?還美其名曰思想鬥爭,實際上就是拿著我們一家人的痛苦逗笑話、嘩眾取寵。這種人簡直是不可理喻!看看我們的軍工設備,看看我們的醫療設備,再看看戴維他們為我們訓練的飛行大隊,哪一點能離了倪華的貢獻?老百姓常說說話辦事憑良心,那些噁心我的同志有點良心好不好!」

羅榮桓看劉一民激動了,趕緊提醒說:「師長,不要跑題!」

劉一民一揮手:「你不要管!你身為政委、坐鎮師部,搞來搞去,卻搞出了這麼多的是非。這是你失職!你到戰鬥部隊去看看,流血犧牲的戰士們誰會扯這些閑蛋,不都是師部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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