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縱橫江淮 第七百二十五章 談藝(續)

這次從日軍那裡繳獲的字畫並不多,但是有兩幅明代仇英仇十洲的畫,彌足珍貴。

由於劉一民一再向部隊灌輸保護文物的觀念,戰士們對繳獲的古玩字畫都小心保管。說來劉一民都有點吃驚,這兩幅畫是從日軍一個中尉身上搜出來的。那傢伙把畫軸縫在軍大衣里,也不知道他行軍站隊時是怎麼辦的。

這兩幅畫一下子就把幾個藝術家的目光給吸引住了,一個個彎腰站在桌子跟前,屏住呼吸,細細觀賞。

過了一會兒,就聽張大千說道:「不愧是明四家之一。大家看,這幅《松溪論畫圖》,畫的是長松茂林的溪水邊,兩個高土緣溪岸席地而坐。畫面上的高士一身白衣,神情高遠,顯得飄然出塵。旁邊放置一座古琴,書畫多卷,彷彿正展卷賞玩。身後樹下有石桌,上置茶飲之具,一童扶樹榦正取溪水,另一童則持扇生爐,烹茶饗客。林木夾葉為多,干不多皴筆,然妙在轉折自然,一枝一葉,無不與實景契合。以淡墨分樹榦暗面,自能厚重。岩石用斧劈,尤能擅用濕筆,和水摔之,先以濃墨皴成,立即以清水接染,絹地不吸水,故能產生含混融和的意趣。坡岸細草萋迷,岩石染色赭、綠色相間,波紋的流動無礙。一筆一畫、一點一染,都顯示了仇英的工力。無怪董其昌雖然崇南貶北,但對仇英也實是拱手稱服。」

傅抱石接著用手指點著畫面說道:「大家再看這幅《蓮溪漁隱》。畫面上,田莊圍牆前,一方士攜童徐行,縱目觀賞四野景色。只見宅前渡頭旁,大樹環繞,綠蔭濃密。樹下泊舟,正待主欲發。庄屋堂軒配置清明。一水之隔,在密林簇擁下尚見茅舍漁罟,近處作坡岸岩石,綠樹相倚,依風輕曳。中景又見田畝,溪岸水畔,荷葉田田。岸間密林攢簇,村舍散落,小橋相通,行人往來,一派江南夏日情景。山頭不作巨嶂涉崖,峰巒平起,雲霧顯晦,可謂深得董源瀟湘圖的精神。圖用絹地,岸及屋舍用赭墨分染,以草綠作樹,近處榴葉見用石綠提醒。坡岸和遠山,用石青和石綠淡淡分起,山頭小樹,再以苦綠攢點,細細觀賞,如對真景,有世外桃源之想。」

這兩個人說完後,其他人跟著就討論開了。

張大千對郭沫若說:「能不能給劉師長商量一下,讓我把這兩幅畫臨摹下來,帶回去讓學生們觀摩觀摩。」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小,劉一民也聽到了,就走過去說道:「大千先生要臨摹,當然可以。不過我有個要求,請大千先生臨摹後一定註明是臨摹。否則,以大千先生的功力,很可能以假亂真。」

郭沫若和張大千都嘿嘿直笑。

劉一民又說:「我們八路軍一切繳獲都歸公,這些繳獲的字畫都是從輜重團借出來的,大家鑒賞後還要交回去。大千先生要臨摹,讓唐星櫻同志帶你去。將來等我們勝利了,建立了國家大博物院,這些畫作都會交給他們收藏展出,讓全國人民都能看到。」

張大千不由多看了劉一民幾眼,心道這共產黨八路軍的幹部眼界到是挺開闊的,日本人都快把中國占完了,劉一民竟然還想著等勝利後建國家大博物院。看來,抗戰應該勝利有望。

等藝術家們欣賞完,就把他們抗戰軍興以來的代表作品拿了出來,請劉一民品評。

劉一民原來生活的時代,和平繁榮,家長都很注意孩子的培養。按照學習型組織理論的說法,任何人之間的競爭,歸根到底是學習力的競爭。為了不讓自己的孩子比別人家的孩子差,琴棋書畫什麼都讓孩子學。劉一民這人天資聰穎,又能持之以恆,學東西快而且領會深透,從小到大,除了練了一身高深武功外,還真的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他父母在人前提起他,嘴角都是笑意。

這幾個藝術家不但都是中國現代藝術史上的巨匠,而且都是為抗戰奔走呼號的愛國志士。像徐悲鴻,就是剛從香港、新加坡回來,他是去那裡辦畫展為抗戰籌款的。

傅抱石此時是郭沫若的秘書,跟隨郭沫若經歷了武漢會戰,武漢會戰時許多宣傳作品都出於他的手筆。這個時候,他的《明末民族藝人傳》已經出版,由郭沫若作序。

劉一民首先翻開《明末民族藝人傳》,入眼看到的就是郭沫若的序言,只見裡面寫道:「燕京破後,直至清順治初期,若干書畫家在異族宰割下之所表現,竊以為實有不容忽視者,文湛持兄弟、黃石齋夫婦、史道鄰、傅青主乃至八大、石濤諸名賢,或起義抗敵,或不屈殉國,其人忠貞壯烈,固足垂千古而無愧,其事可歌可泣,一言一行,尤堪後世法也。茲民族危難,不減當年,抗戰建國,責在我輩。」

看到這裡,聯想到漢奸文人們為虎作倀的醜惡行徑,劉一民不禁擊節贊道:「郭沫若先生不愧是和魯迅先生比肩而立的新文化運動旗手,《女神》、《吶喊》堪稱我國新文化運動雙璧。魯迅先生去世前到西安參觀,我曾有幸陪同先生到大雁塔、華清池一游。不意今日又在這盛產名酒的雙溝鎮幸遇郭沫若先生一行,開卷既聞忠烈之氣,大受教益。郭先生,請恕我不喊你郭廳長、郭主任,喊你郭先生或沫若先生,這是我內心裡對你毀家抗戰的無尚尊崇。你發動文藝抗戰,表彰民族氣節,鼓舞我國軍民團結抗日,功在國家,功在民族,攻在千秋。沫若先生,一會兒我們好好喝頓酒,表達八路軍將士對勇赴國難、投身抗日的文藝戰士的尊敬和感謝!」

郭沫若早就聽說八路軍教導師長劉一民是能文能武的少年英雄,剛才見面的時候見劉一民喊他郭沫若先生,還以為劉一民不了解自己的背景,不願涉及政治之爭,專門探討藝術。這一聽劉一民說毀家抗戰,郭沫若忍不住集想起了留在日本的妻兒,唏噓不已,眼眶也有點濕潤,大有遇到知音的感覺。

傅抱石見劉一民首先看的是自己的書,趕緊說道:「劉師長,這書篇幅稍長,一時半會兒看不完。請你先看大家的畫作吧!」

劉一民聞言合上了書,開始仔細地觀看畫家們的大作。

這些藝術家都是歷史上蜚聲中外的大家,每個人的作品拿到劉一民原來生活的時代都是國寶。不過,這個時候正是東西文化相互交融的發軔時期,中國人想學西洋畫的立體、光影、人性,又沒有西方文化的底蘊,畫西洋畫畫的還稍顯稚嫩。中國傳統繪畫經過五四運動的洗禮,有點沒落。這些藝術家們都處於探索階段,像黃賓虹、徐悲鴻,都是在畫西洋畫的同時,也畫中國畫,還想著怎麼樣把二者融合起來。像張大千,那是一邊畫一邊臨摹,還沒有後來那麼大的名聲。

劉一民看了一會兒,見藝術家們帶來的畫作都是自己的精心之作,或油畫或國畫,山水人物,春花秋月,應有盡有,都是非常寶貴的作品。不過他們到八路軍根據地後的作品,大部分畫的都是冬日的沂蒙山水景緻和蘇北、皖東北風光,另外就是倪華、唐星櫻、趙小曼、晶晶的人物畫,連和兒都成了畫家筆下的小八路,穿著小軍裝,兩眼黑白分明,活靈活現。劉一民不知道這些蔣介石和宋美齡的良苦用心,見畫上除了落款就是贈送倪華等人的字樣,心裡覺得怪怪的。

不能說畫家們畫的不好,你看畫面上的倪華,有穿著軍裝英姿颯爽的形象,有做手術時的形象,有披著長發、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形象,看得劉一民都一陣痴迷。

最後,劉一民的目光定格在一副《運糧圖》上。這幅畫畫的是綏遠抗戰時為前方將士運送公糧的場景,上面有田漢先生的題詩:「烽煙處處忍凝眸,此是存亡危急秋。一隊毛驢千石麥,糧宦昨日過包頭。」

「一隊毛驢千石麥,糧宦昨日過包頭」。劉一民輕聲吟哦幾遍,這才轉身問郭沫若:「沈逸千先生來了沒有?」

一個三十來歲的畫家閃身而出,說道:「劉將軍,我就是。」

劉一民指著《運糧圖》說道:「沈先生,這幅畫是什麼時候作的?」

沈逸千回答說,這是綏遠抗戰時期的作品,是為了聲援傅作義將軍和他率領的抗日將士,1937年3月曾在南京舉辦「援綏藝展」,這幅畫是其中的一幅。

劉一民點點頭說道:「傅作義將軍是全民族抗日英雄,沈逸千身背畫夾,風餐露宿,為戰士們寫生作畫,鼓舞士氣,也是民族英雄。」

說完,劉一民要李小帥取來筆墨,略一思索,在畫上題道:「中國畫歷來講究線條、意境,以神似勝形似,凡山水、花鳥、人物皆可入畫,經畫家勾勒渲染,遂成佳品名作,給人以美的享受。歷朝歷代皆有名家大作傳世。自抗戰軍興以來,侵華日軍攻城略地,占我城池,殺我人民,奪我資財,其罪其惡,罄竹難書。凡我國軍民,無論各行各業、各黨各派,均應團結抗戰,與日寇作必死抗爭。今日欣見沈逸千先生大作《運糧圖》,以西洋畫法為本,用中國畫技法寫抗日故事,風雷激蕩,慷慨奔放,盡顯我抗日軍民英雄本色,誠為抗戰文藝之奇葩力作。觀後塗鴉,與民族的、抗戰的藝術家們共勉。八路軍教導師長劉一民謹記。」

寫好年月日後,劉一民笑著對沈逸千說:「沈先生,不好意思,一時手癢,污染了你的大作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