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壁立山東 第六百二十四章 沈鴻烈(續)

因為秦啟榮的話,飯廳里變的一片沉悶,再沒有人起來敬酒了,大家都在默默地看著主桌主位上的劉一民和沈鴻烈。

心裡有氣的沈醉早就想找劉一民好好的吵一架,但他畢竟是戴笠手下的骨幹,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一直隱忍著。秦啟榮一開炮,沈醉就暗暗叫好,心裡誇讚秦啟榮不愧是黃埔六期畢業的,不愧是委員長讚揚過的人才,這一炮轟的太好、太及時了。

不過,沈醉是不會站起來說話的。他乾的工作不是打嘴皮官司,而是刀刀見血。

劉一民盼望沈鴻烈能夠站起來訓斥秦啟榮一下,哪怕是做個姿態也行!可惜沈鴻烈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垂下眉眼,像尊泥菩薩一樣。

其實,劉一民是不知道,沈鴻烈此時內心也是翻騰不已,秦啟榮的話也是他要說的話,只不過秦啟榮說的早了一點而已。在沈鴻烈想來,飯後和劉、羅詳談的時候再說出自己的看法,以統一政令的口號逼八路軍同意他的要求,那就是恢複山東八個區的國民黨政權和黨部,允許山東保安司令部在各區發展保安部隊,統一防線、統一行政、統一籌餉,八路軍各部開支由省財政廳酌情彌補。這是蔣委員長交給他的任務,也是他內心想實現的目標。

既然秦啟榮已經開炮了,沈鴻烈就不說話了,他要看看劉一民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再修改自己的計畫。反正他已經想明白了,劉一民的夫人是孫夫人、蔣夫人的表妹,這裡又有國軍的通訊聯絡組,秦啟榮就算再放肆一點,八路軍也不會把他們一行怎麼樣。不看僧面看佛面么!再說了,明明是八路軍打下的地盤,自己要來橫插一杠,這工作本來就不好做么!

眼見蔡中、曾中生、胡底、賀興華都是額頭上青筋直蹦,馬上就要站起來和秦啟榮理論,劉一民就準備索性一下攤開說,徹底斷了沈鴻烈一行不切實際的想法。就在這個時候,倪華站了起來。

別看迎接沈鴻烈時倪華滿面春風、笑語嫣然的,實際上這一桌人裡面誰都沒有她心裡憋氣。明明自己和劉一民是一見傾心,生死相戀,可就是因為自己是宋美齡的表妹這一條,就讓劉一民的領導、戰友對他施加壓力,棒打鴛鴦。自己從美國千山萬水的回來了,小表姐又暗使巧勁,借著自己心情不好把自己領回了武漢。幸虧戰事緊張,蔣介石為了督促劉一民發動攻擊、拖住日軍進攻,讓自己回到了劉一民身邊。現在更鬱悶了,全師上下都知道唐星櫻是因為愛劉一民、不願讓劉一民不尷不尬地背處分,才和劉一民離婚的。同志們、戰友們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樣,弄得好像自己有多大罪似的!劉一民也是態度曖昧,從西安回來後一直不去找自己,分明是思想上壓力很大。照這樣發展下去,自己的愛情、幸福非得葬送到宋美齡表妹這五個字上不可!這沈鴻烈,看上去文質彬彬一個50多歲的人,卻張口閉口孫夫人、蔣夫人的親表妹,擺明了是要利用自己,要是再不亮明自己的態度,恐怕以後戰友們就會更加的誤會和猜疑自己,連帶著劉一民也會被同志們誤會。

看見倪華站起來,大家都有點吃驚,不知道她要幹什麼。

倪華定定神,眼睛往劉一民臉上瞟了一眼,這才柔聲細語地說道:「沈主席,你這個姓秦的長官沒有紳士風度,說話有失廳長身份。今天晚上是八路軍宴請你們,就是從禮儀上說,不管有再大的問題,也要等飯後再進行商談,不應該破壞歡宴的氣氛。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沈鴻烈沒有想到八路軍的人還沒有回答,倪華反而站了起來,更沒有想到倪華竟然拿著秦啟榮的禮儀說事,一時間有點失神,說不出話來。

倪華見沈鴻烈啞口無語,輕輕一笑,接著說道:「我說秦長官有失禮儀,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他辜負了八路軍將士的心意。別的情況我不知道,我所在的師野戰醫院的情況我知道。就是我們的重傷員,每天吃的病號飯也僅僅是比輕傷員略好一點而已。說句不怕沈主席笑話的話,我從美國不遠萬里的回來,路上還遭到日軍軍艦、飛機追擊,差一點葬身大海,我的愛人劉一民貴為一師之長,也沒有敢用公家的錢請我吃一頓飯。他要那樣做的話,就不是統帥教導師的劉一民了,同志們、戰友們都會看不起他的,八路軍的紀律也會處分他的。今天這頓飯,雖然比不上戰前濟南大飯店裡的水準,但也絕對是戰士們費心製作的。這一頓飯用的食材、酒,放到做生意的有錢人那裡不算什麼,但是對於我們那些為抗日而流血犧牲的的戰士們來說,已經是非常非常昂貴了。要不是考慮沈主席是行政院任命的山東省主席,來一趟不容易,八路軍會捨得這樣鋪張么?你們想想,教導師是陝西抗日特區的地方部隊,國民政府不撥一分錢經費,從來不問這支部隊有飯吃沒有、有衣穿沒有、傷員有葯沒有。這支部隊有義務宴請國民政府的省主席沒有?教導師的困難你們體會不到,因為你們是國民政府的高官,可以隨時給行政院、給委員長打電報,要軍費、要薪水,而且一打報告就批准。教導師的困難你們能體會到么?他們的盛情難道不值得珍惜么?」

倪華人才出眾,美麗得猶如天使。自從認識劉一民後,又刻意學習劉一民的普通話。吳儂軟語的底蘊加上普通話的發音,娓娓道來,說得沈鴻烈等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只有秦啟榮倔強地瞪著眼,看著倪華一言不發。

劉一民心裡高興的差一點喊出來,好在他還知道自己的身份,強忍住激動坐在那裡,只是深深的看了倪華一眼,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羅榮桓也只是在西安倪華離走前和她長談過一次,當時這丫頭哭的滿臉是淚,並沒有深談,對倪華的才學知之不深,只知道她的手術水平很高、很高,被戰士們譽為紅菩薩。這個場合、這個時候,倪華的一席話,讓羅榮桓大為震撼。要知道,由於倪華身份特殊,又不是黨員,沒有人對她進行政治思想教育。要是有的話,那也是師長潛移默化的教育。羅榮桓感覺,美國名牌大學的博士確實不簡單,絕對不只是專業水平高,而是綜合素質整體高。

蔡中和劉一民是戰友加生死之交,心裡之所以一直對劉一民和倪華相戀有疙瘩,主要就是擔心倪華複雜的家庭背景會影響她的立場,進而給劉一民惹來麻煩。倪華這個時候站出來這樣說話,等於是在表態,蔡中哪裡會不清楚?他心裡不由讚歎:這丫頭,行!

劉一民的一眼一點頭,全都落盡了倪華的眼裡。

倪華心裡一陣氣苦,狠狠地剜了劉一民一眼,心裡暗罵幾聲「負心賊」,又說道:「沈主席:我還年輕,又長期在國外讀書,對國內的情況不熟悉,說錯了請你包涵。在我想來,日本人已經佔領了大半個中國了,國共雙方也早已合作抗日了,紅軍也改編成八路軍了,這個時候再說什麼違犯政令、軍令建立政權的事情有什麼意思?八路軍在山東任命縣長、區長違法,那八路軍沒有打進山東前日軍委任了那麼多的漢奸當縣長、區長,國民政府追究過沒有?這些事情我雖然不懂,但是道理在那裡放著。在我想來,八路軍委任地方官員,組織老百姓起來打鬼子,絕對沒有錯。什麼時候把鬼子趕跑了,我們的國土都收復了,再來討論政權建設問題會更有意義。承蒙沈主席說我是孫夫人、蔣夫人的親表妹,對我又非常尊敬,那我就說句公道話。這山東的局面是八路軍流血犧牲換來的,是從鬼子手裡奪回來的,從團結抗戰的角度、從鼓勵各部隊積極抗戰的角度、從獎勵有功將士的角度,國民政府都應該給教導師的首長們任命合適的職位,而不是今天委個主席、明天派個司令!這是明顯的在欺負老實人!難道讓日本人懸賞200萬銀元取其首級的劉一民就這麼不入國民政府各位領袖、大員的法眼么?沈主席,請你給蔣委員長、蔣夫人帶個話,要是他們真心支援我們抗戰,不要說派省主席、戰區司令了,就是派個衛生兵來我們都歡迎。要是他們派的都是一些指手畫腳、吹毛求疵的人,那就請他們以後不要再派了。你想啊,一邊得和鬼子拚命,另一邊還得從戰士們伙食費中擠出錢來招待不知好歹的人,還得打嘴皮官事,還得防備著有人背後告狀,誰能受得了么!」

倪華最後的話簡直就是夾槍帶棒的逐客令了,太不客氣了,甚至有點潑婦罵街的味道。聽的沈醉心裡不住聲地罵這女人被灌了迷魂湯了,忘了自己是什麼人了,徹底和劉一民尿到一個壺裡了,白費了委員長和夫人對她的關愛了。瘋了,徹底瘋了!

何思源是山東有名的教育家,在魯北一帶威望很高,他是沈鴻烈隨行人員中抗日意志最堅決的,歷史上日軍為了對付他,曾經把他的夫人抓起來,逼他就範,結果他利用夫人是在天津義大利租界被抓的事實,誓死不屈,逼義大利領事向日軍施加壓力,迫使日軍不得不釋放他的妻兒,書寫了一段奇特的抗日傳奇。

見秦啟榮滿臉不服氣,馬上就又要站起來和倪華辯駁,何思源一把拉住他,低聲說道:「少安毋躁、少安毋躁!」

秦啟榮恨恨地看了倪華一眼,嘀咕了一句「賠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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