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壁立山東 第五百六十五章 破城(五)

傳統文化很講究「忍」字。

羅榮桓是名副其實的軍中君子,「忍」字功夫自然很深。

能讓君子忍無可忍,那也就不用再「忍」了。

聽著羅榮桓殺氣騰騰的話,劉一民心裡百感交集,這狗日的小鬼子,又讓一個中華民族的優秀人才犧牲在戰場上。

想想歷史上黃蘇以紅一軍團一師政委的身份犧牲在直羅鎮戰役,再想想自己為了改變他的命運,特意將他調整到西安警備司令部,誰知他心憂國難,主動向中央請纓,再次回歸自己的手下,最後還是馬革裹屍,血灑疆場,劉一民就覺得黃蘇不愧是當過省港大罷工的工人糾察隊長,畢生都在為理想而戰,為國家和民族而戰,死的光榮,死的偉大,死得其所。

正要接著羅榮桓的話頭說下去,錢壯飛就匆匆走了進來,報告說有緊急情況。

劉一民此時心情有點煩躁,也不看電報,讓錢壯飛直接報告。

錢壯飛報告說,三個情況,一個是中央和總部緊急通報,日軍已經攻進武漢和廣州,蔣介石已飛往衡陽坐鎮指揮。第二個情況是總部通報,關東軍第一、第二第二十三師團已經南下,我軍雖然沿途破壞交通,遲滯敵人進軍速度,但鬼子兵力過於強大,收效甚微,預計今日夜間或明日上午,該敵將通過山海關南下。第三個情況是,日軍第十四師團已經從豫東東返,正往徐州方向急趕,先頭部隊乘火車抵達徐州,主力預計今日夜間可抵達徐州。

劉一民一聽,也顧不得心情煩躁了,從錢壯飛手裡接過電報仔細地看開了。看完,交給羅榮桓,蔡中、曾中生傳閱。

看完電報,蔡中喟然長嘆:「打來打去,蔣介石還是把武漢和廣州給弄丟了。這蔣光頭,真他娘的飯桶!」

曾中生皺著眉頭,看著劉一民說道:「師長,廣州一丟,第五師團也快返回山東了,說不定他們現在就已開始在廣州上船了,這樣一來,青島還沒有攻佔的必要呢?」

劉一民一聲不吭,坐在那裡像尊雕像一樣。

直到有人把杯熱茶遞到他手上,劉一民才驚醒。抬頭一看,原來是趙小曼來了,正兩眼含淚地看著他。

劉一民喝了口水,低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趙小曼說她來師部找蔡主任彙報進濟南後的文藝宣傳工作。

劉一民又問:「知道黃政委犧牲的消息了?」

這一說,趙小曼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往下直滾,邊哭邊說:「是剛剛才知道的。一民,我在宜賓遇見你和黃政委後,黃政委就一直幫我。我心裡想不通、難受的時候,總是去找他,他就像我的兄長一樣,開導我,教育我。要是沒有他,我說不定早就故意死在戰場上了。這以後,再也沒有人幫我了。你,你得幫我給他報仇!」說著、說著,趙小曼就撲到劉一民懷裡嚎啕大哭。

趙小曼這一哭,引得和黃蘇是老戰友的羅榮桓、蔡中也哭開了,指揮部里哭聲一片。

劉一民鼻子發酸,強忍著沒有掉淚。

伸手把趙小曼臉上的淚擦了又擦,把趙小曼抱起來放到椅子上,劉一民這才厲聲說道:「都別哭了!黃蘇同志是烈士,是英雄。死在抗日戰場上是中國軍人最好的結局!天快黑了,我們準備發起攻擊,我要用濟南城的日軍來為黃蘇同志殉葬!」

這一說,羅榮桓、蔡中、曾中生都站了起來,走到了劉一民的身邊,連趙小曼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劉一民身邊握住了他的手。

只聽劉一民沉聲說道:「敵情變化,不影響我軍攻佔濟南。參謀長,給教八旅趙山和特戰司令部李凌風發報,對青島的攻擊,僅限於攻佔青島機場,我們不能讓日軍瘋狂報復時把青島炸成一片廢墟。給洪超遠發報,我軍攻佔濟南後,南線日軍必定回縮,要他集中主力,爭取殲敵一部,收復臨沂、費縣。給陳士渠、王建安發報,我軍今夜攻佔濟南,小鬼子必定狗急跳牆,嚴防鬼子偷襲,要穩紮穩打。這是晚上,鬼子飛機出動不了,坦克也拿山區沒辦法,要他們放心大膽地打。同時,尋一口好棺木,給黃蘇同志入殮,送回師部。給劉建立、許世友、王炳三發報,命令教二旅立即行動,攻佔黃河鐵橋和黃河渡口,由北向南攻擊濟南。許世友之魯西警備旅要迅速切斷津浦線,布置寬廣陣地。每一道防線都不要放置過多部隊,防線之間務必開挖交通壕,便於部隊隨時撤退。給中央和總部發報,報告黃蘇同志犧牲消息,同時報告中央,我主力即將發起對濟南的攻擊。命令濟南參戰各部隊,迅速行動,6點半準時發起攻擊。」

劉一民說一句,曾中生記一句,等劉一民說完,曾中生就喊來張林風和朱哲曉,開始逐一起草電報,迅速下達各部隊。

劉一民抬起左手腕,一動不動地看著表。

趙小曼總算鬆開了劉一民的右手,扭身就往外走。

快到門口的時候,傳來了劉一民的喊聲:「你幹什麼去?」

趙小曼遲疑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說:「我迴文工團,給戰士們加油鼓勁去。」

劉一民說道:「你今天哪裡也不準去,老老實實呆在師部。」

趙小曼不聽,一扭頭就往外走。到門口的時候,警衛戰士堵住了她。趙小曼氣的不行,只好乖乖地走回來坐下。

羅榮桓耐心地說:「趙小曼同志,你是老紅軍、老八路了,要遵守紀律。報仇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我和黃蘇同志多年共事,感情比你深的多。他又是中央警衛師的副政委,我們部隊多少幹部都和他是親弟兄一樣。如果他犧牲的消息傳出去,不知道有多少幹部戰士會失去理智,說不定還有人會做出違反紀律的事情。你剛才一定是想偷偷地跑去參加攻城作戰,說不定還想著摸進日軍第十二軍司令部殺鬼子司令呢!你想過沒有?一個人陷於仇恨之中時,是最盲目的,很容易被敵人擊中或者俘虜。要是你被小鬼子散兵抓住了,他們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一定會要挾我們停止攻擊,放他們逃跑。你說那樣損失大不大?」

趙小曼這才安安分分地呆在師部,不停地給幾個首長端茶倒水。

總算是等到了晚上六點半,劉一民手一揮,下達了攻擊命令。

霎時間,八路軍教導師十個炮兵團五百門野炮、山炮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怒吼,炮彈掠過剛剛黑下來的夜空,像一朵朵綻放的禮花一樣,盛開著美麗、妖嬈。

歷城縣臨時縣城王舍人庄一線寬闊的日軍陣地上,登時就響起了連綿不絕的炮彈爆炸聲。

陣地上的小鬼子們做夢都想不到,在他們醜陋的人生即將結束的時候,還能看到這樣一場特意為他們舉辦的焰火晚會,一個個直著脖子,瞪著驚恐的眼睛,連隱蔽身形都忘了,傻乎乎地看著炮彈從天上掠過划出的美麗的曲線痕迹。

一個小鬼子似乎是嚇瘋了,突然撕開衣服在陣地上狂奔,邊跑邊喊:「媽媽,媽媽,我要媽媽,我要回家」。直到一發炮彈在他身邊爆炸,那驚恐的喊聲才隨著他那破碎的肢體融入了這茫茫夜色中。

炮擊持續時間很短,每門炮也僅僅是打了三發炮彈,就停止了炮擊。

接下來的一幕,讓所有被炮聲驚醒的人們都更加震撼:茫茫夜色下,突然亮起了幾百盞車燈和無數的手電筒、火把,幾十輛坦克一字排開,引導著同樣一字排開的裝甲車、汽車和數不清的戰馬,朝日軍陣地碾壓、踐踏過去。

大地在震顫,小鬼子的心靈在震顫,連遠處山頭上駐守的小鬼子都被這赫赫威勢嚇得驚慌失措,紛紛拿起電話,莫西、莫西喊個不停。

在這樣龐大的鋼鐵巨流面前,一切抵抗都顯得那麼蒼白、那麼徒勞、那麼無力。

僥倖在剛才炮擊中逃過一劫、又害怕被碾成肉泥的小鬼子亂成了一團麻:有的慌裡慌張操起手裡的步槍、機槍稀里糊塗開始射擊,有的抱起了炸藥包、掂上了手雷撲向突然出現的坦克群,有的乾脆挺起刺刀撲了上來,向和八路軍的坦克拼刺刀,還有一些狡猾的小鬼子掉頭就跑,企圖跑回濟南城,求得一時庇護。

可惜,在剛才的炮火中,小鬼子的陣地已經被蹂躪得面目全非,大部分的鬼子都回東洋找天照大神報道去了,剩下的這些小鬼子,無論是打還是逃,在裝甲集群的燈光照耀下,都變得像妖魔鬼怪一樣,奇醜無比。

馬達在轟鳴,坦克在前進,裝甲車在前進,汽車在前進。就連剛才還在發出怒吼的炮群,都開始了前進。滾滾鐵流漫過小鬼子的陣地,向濟南城方向捲去,一切污泥濁水、魚鱉蝦蟹,都被這滾滾洪流淹沒、吞噬,落了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其實,在炮群發出怒吼前,教二旅已經在濟南北邊的濼口動手了。

濼水發源天下無,平地湧出白玉壺。

這是元人趙孟頫《趵突泉》詩中的名句,說的是泉城濟南的由來。

濟南古稱濼邑,因市內諸泉匯為濼水而得名。後齊國將濼邑改為歷下,至西漢,因地處濟水之南,設濟南郡,始有濟南之名。

「濼」,《說文解字》注日:「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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