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此心安處是吾鄉 第785章 開關

信使回到山海關後,吳三桂與方光琛迫不及待展開回信觀看。

觀信中清國皇帝有滅賊之意,也對他吳三桂大為讚賞,誇他是忠臣義士,但卻未挑明是否借兵,反而對他大有拉攏之心。

吳三桂有些失望的同時,也心下隱隱得意,那是受人重視,被人肯定價值的感覺。

還有那種受人器重,有了退路的心安。

多爾袞言他吳三桂若率眾去歸,必封以故土,晉為藩王,仿若大遼南京道之舊事,說實在的,不會不讓吳三桂心動。這句話,就保證了他整個遼東集團及他吳三桂的利益。

歷史上遼國南京道契漢聯盟幾二百年,多個家族從中受益,若京師之事不可為,此不失為一條較理想的退路。

他目光特別放在「伯雖向守遼東與我為敵,今亦勿因前故尚復懷疑,昔管仲射桓公中鉤,後桓公用為仲父以成霸業」這句,相比令人失望的大順,前途莫明的殘明,這北朝皇帝更有雄心與肚量,未來若投靠他……

不過他想了想,最好還是借虜平寇,搶先一步收復神京為好。畢竟多爾袞心思再誠,氣魄再高,清國亦只是東陲一隅,蕞爾小國,最多大遼的版圖格局。若有大金的前景,吳三桂都不會這麼猶豫。

所以他與方光琛商議後,又回了信:「接來書知大清軍至寧遠山海,意在救民伐暴,扶弱除強,義聲震於天地。其所以相助者實為我先帝,而三桂之感戴猶其小也。今三桂已悉簡精銳以圖相機剿賊,乞皇速整虎旅直入山海京東,則逆賊可擒也。又仁義之師首重安民,所發檄文最為嚴切,更祈令大軍秋毫無犯,則民心服而財土亦得,何事不成哉。」

多爾袞回信道:「伯等願為故主復仇,大義可嘉。先帝時事,在今日不必言,亦不忍言。但昔為敵國,今為一家。我兵進關,若動人一株草,一顆粒,定以軍法處死。汝等分諭大小居民勿得驚慌。」

他信中又勸降道:「今者明祚衰微,伯已洞悉。伯與朕素無讎隙,伯之親戚亦有在朕處。我大清之規模形勢,將來必成大事,惟伯相時度勢,早為之計也。」

看多爾袞的回信,吳三桂又一顆心落下,他最擔心就是借虜平寇時,借來的清兵若流賊一樣燒殺搶掠,那就大事去矣。這北朝皇帝向他力保軍紀,確非流賊可比。

對於投清,吳三桂仍然猶豫未決,他還是想借兵,不過初七日這天,不知為何吳三桂的密事被泄漏了。不單早前他與各官將商議的借虜平寇之事,甚至後來他與清國方面暗地接觸之事都被泄出。

一時山海關嘩然,人心洶洶,士女爭駭竄,農商互震驚。而且還有人向吳三桂密報,言劉肇基等人對其借虜平寇之事極為不滿,意圖奪其兵馬,死守關門,介時迎之王斗等等。

吳三桂半信半疑,此等事素不好求證,然他心中大部分還是相信的。初四日那天他與眾人商議時,范志完、黎玉田就言語冷淡,劉肇基甚至對他破口大罵,讓他顏面掃地。

他們真的不贊同自己的話,為了不讓清兵入關,甚至獲得守關功勞,這些事情,他們不是干不出來。

而且向他密報者還是山海關內幾個知名士紳,德高望重,與劉肇基、范志完等人素來走得很近,他們說的話,更增確實。

吳三桂心中一片陰霾,事情鬧成這樣是他沒有想到的,此時他騎虎難下,只得在借虜平寇這條路上走到底了。

他決定最後努力一次,再勸說東平伯、薊遼總督、關門巡撫等人,邀他們共圖大業。還有唐通這個鼠輩,原本答應與自己共進退,近日不知為何又有些動搖,務必堅定下其內心。

同時他心下也暗暗防備,他盤算劉肇基的兵力,正兵營三千多,內中家丁數百人。他任遼東總兵時節制兵馬有一萬多,然只是節制罷了,依大明軍制,劉肇基到山海關上任只帶正兵營人馬,余者仍居原地。

范志完、黎玉田更不用說,他們的督標營,撫標營,兵丁一二千,內家丁一二百人,更多是象徵力量,素沒什麼戰鬥力。

他再盤算自己,在山海關的精銳家丁就有二千人,還有精選的吳祖家精騎一千多,精銳戰力方面,在山海關內穩居第一。

他還多了心眼,只商請劉肇基、范志完等人到自己府中議事,必要的防備也不可少。

得到密報後,吳三桂疑神疑鬼,已經不敢再與劉肇基等人單獨相處,更不敢前往他們的府邸等處。

……

初八日正午,劉肇基、范志完、黎玉田、唐通等人被邀請到吳三桂府中宴飲,劉肇基等人欣然前往。

其實這幾日紛爭,也讓劉肇基人等頗為心煩,雖說也有人急急提醒劉肇基,言近日有奴賊細作興風作浪,吳三桂現在心思莫測,還是不要前往不安生之地為好。

上上策,便是急速拿下吳三桂。

但劉肇基不以為然,認為吳三桂不至於那樣喪心病狂,他是直爽性子,有什麼說什麼,吳三桂久在遼東,不會不知道他的脾氣。而且這類爭議不是沒有過,當初京師陷,大順派唐通前來招降,自己便與吳三桂等人有過爭議。

最後吳三桂與范志完人等說服自己,決定山海關眾官將一齊投靠大順。

先前吵歸吵,事後大家仍然一團和氣。

現在到了自己說服吳三桂的時候了。

范志完與黎玉田也沒想那麼多,吳三桂歷來在遼東頗有美譽,待人恭謙,范、黎二人在遼東久了,素與其人相處如沐春風。這幾天雙方關係是僵了一些,這也是范、黎二人不願看到的,正好趁機改善關係,溫言勸說一二,消除彼此誤會。

至於唐通,他本來答應了吳三桂,但這兩天關城人心洶洶,再想想借虜平寇之事前景不明,或許就此謹守關牆,靜待朝廷兵馬前來更安穩一些,所以他有些猶豫起來。

各人心思種種,前往吳三桂處。當然,雖不以為然,劉肇基等人也不是毫無心眼,比如劉肇基雖前往吳三桂府中赴宴,但還是帶上他最精銳的親衛,約有二十人。

范志完等人身邊都伴有家丁護衛。

眾人到了吳三桂府邸時,就見吳三桂與方光琛親迎出大門之外,言笑晏晏,還是如往日那樣謙恭有禮,待人誠懇,讓劉肇基等人更是放下心來。

進了府後,吳三桂在大堂設宴,幾個大員坐飲,又在堂下擺了多桌,招待劉肇基等隨行的親衛家丁們。

起初這些親衛家丁還提著心,但見堂中和氣一團,不時爆出陣陣歡笑,他們提著的心也放下來。

有些人甚至在自嘲,自己太小題大做了,人言傳言多不可信,果然如此。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切都是那樣平靜,堂中仍然歡笑陣陣,堂下各人的親衛更是完全放下心來,他們在吳府家人的勸說下,個個胡吃海喝起來。

就在各人皆有醉意時,堂中也似乎有了一些爭吵聲音,堂下一個隨行的劉肇基親衛仍有些戒心,他吃喝不多,聽到堂中爭吵聲音,他仔細聽去,卻似乎是自家大帥與平西伯在吵嚷。

「……吳兄弟,你還想著借虜嗎?那些韃子畜生般的東西,真讓他們進關,百姓們還不知要怎麼遭殃,你於心何忍?」

似乎吳三桂說了什麼,劉肇基嚷道:「奴酋說會嚴明軍紀?那些韃子最是狡詐,他們說話靠得住,母豬會上樹。到時入了關,還不是任由其搓扁捏圓,他們若是悔言,又當如何?」

似乎吳三桂又說什麼,劉肇基喝道:「大業?光復神京?我等守住邊牆,不讓韃子進關,這就是大業……」

他更拍了一下桌子,堂內碗筷一片咣咣作響,然後是他憤怒的咆哮聲音:「……你就知道唐肅宗借回紇之力收回二京,卻不知那些落在胡狗手上的百姓是多麼的慘……什麼狗屁偉業,這都是我中原百姓的血淚……」

堂下眾人皆是驚愕看去,很多人甚至站了起來,再聽內中夾著范志完等人驚慌失措的勸說聲音,還有劉肇基仍然在怒吼咆哮:「這種大業某絕不贊同,我也勸你吳兄弟,征虜大將軍最恨韃虜,你果然這樣做,就算收復神京,你以為永寧侯會放過你嗎?」

似乎吳三桂靜默了下來,然後堂內是一片讓人不安的沉默,那隨行的劉肇基親衛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他正欲起身舉步,卻聽自家大帥似乎平復了一下心情,然後他懇切的說道:「吳兄弟,我等乃漢……」

猛然堂內一片乒乓嘩啦作響,似乎是桌椅碗筷傾倒在地,然後是薊遼總督范志完無比驚恐的尖叫聲音:「……啊……啊……你殺了劉帥?你簡直喪心病狂……」

那隨行的劉肇基親衛全身顫抖,他猛地抽出自己兵刃,就急步沖入堂內去。

眼前情形讓他目眥欲裂,就見自家大帥躺在地上,胸前插著一柄利劍,鮮血正緩緩從他胸前身下流出。他撲上前去,扶起大帥劉肇基哭喊,卻見他大睜著眼,已經聽不到他的聲音。

他眼中有著憤怒與不解,眼睛望著,又似乎在眺望萬里河山,哭喊聲中,最後慢慢閉上眼睛,眼角帶著一絲安詳,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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