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此心安處是吾鄉 第775章 涅槃

城頭凄厲的喊叫聲不絕,越來越多的孩兒兵跳下城頭,他們個個一身勁裝,兵刃負在後面。他們上了城後,立時拔出背後的兵器,朝城頭守軍砍殺而去,個個出手無情,以命搏命。

城頭瞬間混亂起來,有人嚇得呆了,猝然遇賊,只知引頸受戮。有人尖叫逃跑,甚至脫衣委刀,惟恐知其為兵卒者。也有人急急抵抗,不過慌亂中各人技藝十成使不出一成。

加上這些剪毛賊兇悍無比,個個悍不畏死,他們渾然不顧自己,只管當頭當腦的亂劈。京營的士卒哪見過這樣的打法?猝不及防下,轉眼身上中了多刀,血流滿身。

城頭的班軍只有一身鴛鴦戰襖,說穿了,只是厚實的棉襖罷了,防護能力不強。而京營的士卒,他們身上盔甲確實看著很威武,然只是樣子貨,外表光鮮亮麗,內中全是豆腐渣,主要是用來忽悠人的,特別閱兵時忽悠皇帝。

那些孩兒兵雖使用的多是輕靈的刀具,短刀、腰刀什麼,破甲能力不強,但劈在這些人的盔甲上,仍然一刀就是一個大口子,一刺過去,更是直透入內。

就算遇上盔甲精良的,臨戰時較為鎮定的,他們也不顧一切的纏鬥撲咬,似乎同歸於盡也要將身前的敵人殺死,如此亡命之徒實是讓人心驚。

細雨蒙蒙,忽明忽暗,有些昏蒙的火把下,這些矮小的身形嚎叫撲來,有如鬼魅一般。他們提著刀,個個臉容扭曲,神情猙獰之極,他們身上血痕點點,很多人手上刀具還不斷滴著鮮血。

恐慌似病毒一樣蔓延,城頭慌亂一團,很多守卒見童子至,哄然蟻墜。害怕之下,他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從城頭上跳下去,也不管下面有什麼,牆的高度有多高。

軍官們的喝令全然無用,更別說有的官將自己一樣慌亂逃跑。正混亂中,忽然新晉定城伯,京營總兵官,永定門城守符應崇尖利的聲音響起:「眾兄弟不用驚慌,都隨我殺賊,將這些剪毛賊全部趕下城去!」

叫囔中,就見符應崇提著一桿青龍偃月刀趕來,身邊伴著那四個甲兵,個個手上提著重兵,有狼牙棒,有長槍,有大鎚,有重劍等等。他身後也已經跟了一班的將士。

此慌亂之際,符應崇的出現,無疑讓城頭混亂的守軍找到主心骨,加上今日的犒賞重賜也起了作用,越多的人向他這邊聚來,跟隨他一起,向那些孩兒兵殺去。

「殺!」

那面容冷酷的甲兵手中提著狼牙棒,他首先迎上幾個孩兒兵,手中沉重的狼牙棒舉重若輕。他一個揮舞,狼牙棒重重砸在一個孩兒兵的頭上,立時血水與腦漿落滿一地,就像番茄拌豆腐腦那樣紅白相間。

那孩兒兵一聲不吭,身子就斜斜歪倒一邊。

他狼牙棒再一掃,骨骼碎裂的聲音中,一個孩兒兵噴血飛出,他沉重落在地上,一聲不哼,顯然已被當場掃死。

幾個孩兒兵咆哮聚來,沖著他揮刀亂砍,然除了火星亂濺之外,根本一點用處也沒有。

這甲兵身上鐵甲片片皆以精鐵打制,厚實無比,這種普通的,輕靈的刀具,如何可對他的重甲起到作用?

又有一個甲兵迎上,他手上提著長槍,他一個橫掃,三四個孩兒兵就被他掃飛出去。然後他的長槍再重重刺出,滲人的貫穿肉體的聲音中,兩個嚎叫衝來的孩兒兵就被他刺透在槍上。

「當。」

身邊傳來風聲,這甲兵舉起左臂一擋,一個孩兒兵砍來的腰刀被他鐵臂手擋住,一溜的火星冒起。

他的右臂猛然一伸,戴著鐵手套的手就掐住了這孩兒兵的脖子,這十四五歲的熊孩子在他手中拚命掙扎,猙獰著臉拚命咆哮。

甲兵冷冷看著他,眼中沒有絲毫憐憫,他猛然將這孩兒兵往城垛上一貫,立時腦漿濺騰,那孩兒兵的脖子詭異的扭曲,死得不能再死。

他又猛然一巴掌抽出去,一個尖叫衝來的孩兒兵被他抽飛一丈遠,他騰在空中的時候,眼睛,鼻孔,耳朵,就不斷流淌出鮮血。

一個孩兒兵舉刀咆哮劈來,這甲兵也不抽出腰間兵刃,他重重一拳打去。

戴著鐵手套的手首先將這孩兒兵的兵刃打飛,然後重重的打在他的胸脯上,就聽骨骼碎裂的聲音,那孩兒兵噴血踉蹌摔倒。

四個甲兵當者披靡,很快扭轉了局面,符應崇舞了幾下青龍偃月刀,發覺根本就舞不怎麼動,他將長刀立著,緊張的叫道:「殺殺殺,都給老子殺!」

搖曳的燈火中,他忽然發現一個黑影撲來,他不假思索抽出腰間佩劍划出,一蓬鮮紅撒出,卻是正好劃在那黑影的脖子上。

符應崇定睛看去,一個孩兒兵滾在地上不斷掙扎,他捂著脖子,聲嘶力竭的嘶吼。鼻中聞到濃濃的血腥氣味,符應崇心中不知什麼滋味,這還是他第一次親手殺人。

來不及多想,又有一個黑影不知被誰踹飛過來,符應崇本能就要上前補上一劍。

然城垛的火把照耀中,符應崇正好對上那黑影的眼睛,稚氣的面孔,略有些驚慌的眼神,卻是一個跟自己侄子一樣大小的十三四歲孩童。符應崇略一遲疑,那孩兒兵已經若狸貓似的騰起,他一把抓住城垛上的鉤索,就那樣如猿猴般的滑了下去。

夜襲的孩兒兵只有幾百人,畢竟夜襲不可能出動很大的兵力,精銳的孩兒兵賊營中也不是說應有盡有。

起初城頭守軍慌亂沒有組織,等他們回過神來,特別有符應崇作為主心骨,擋住他們瘋狂進攻後,再結起長矛陣,刀盾陣,間中夾著弓箭,火器的射擊,立時那些孩兒兵就不夠看了。

他們沒有遠程兵器,加上手中單薄的刀具,根本不是有組織軍陣的對手。他們悍不畏死,然死亡人數到達一定程度後,他們仍然崩潰逃跑,紛紛從原來鉤索上滑逃下去。

他們逃跑不及的,就被圍毆而死,甚至有人下滑途中鉤索被守軍砍斷,然後直直的掉下城去摔死。

終於,城牆上沒有一個再活著的孩兒兵了,看城頭狼藉一片,符應崇呼呼的喘氣,他心有餘悸探頭往城外看了一眼,說道:「呼,這幫小兔崽子,總算走了……」

……

三月十八日,京師忽然起了沙塵暴,黃沙障天,忽而凄雨苦風,忽而冰雹雷電交至。流賊攻城益急,炮聲益甚,九門禁守,不通往來,道無行人。

丙午早,喧傳勤王兵到來,卻是唐通叛兵,詭言索餉,人情益惶懼。

流賊駕飛梯攻打各門,勢甚危急,上召對嘆息,與閣臣言:「不如大家在奉先殿完事。」巳時,有守軍萬人敵大炮炸膛,誤傷數十人,守者驚潰,盡傳城陷,提督城防王承恩極力鎮壓。

午時,內城各門難攻,流賊主攻外城各門,李自成對廣安門設座,一些投降俘虜的藩王左右席地坐。

未時,叛監杜之秩縋城上,與提督大監王承恩同入大內,盛稱賊眾強盛,鋒不可當,皇上請遜位,又進琴弦及綾帨。

皇帝怒叱之,艴然起,諸內臣請留杜,杜之秩道:「營中有親藩,不返命,將屠矣。」遂縱去。

初聞杜之秩殉難,贈司禮監太監,蔭錦衣衛指揮僉事,立祠,至是方知杜從賊為逆也。

城下攻圍益急,王承恩親手操炮,連斃數人,王化成等飲酒自若,流矢如雨,緣城廨舍傾圮,軍民皆無固志。

……

申時,符應崇剛殺退一波攻城的流賊,沒等他鬆一口氣,就聽城的西南處傳來驚天動地的哭嚎聲。

無數人號哭奔竄,一片聲的道:「有人開門了!」

符應崇只覺寒毛都涑栗起來,他看那邊哭聲動地,城中人往來疾馳,都在哭嚷廣安門被開,或說太監開門,或說勛貴開門,或說回回開門,莫衷一是,闔城號哭奔竄。

符應崇獃獃看著,他看守者驚潰,官兵悉鳥獸散,就是右安門那邊的守軍也紛紛下城,他猛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眾將士,為國捨身取義的時候到了,都隨我去奪回城門!」

一時身邊跟隨了很多兵將,連一些班軍也跟隨過來,那班軍張守銀猶豫了一下,摸了摸懷中的銀圓,還是扯去號衣,偷偷下城。

符應崇嚎叫著沖在最前,一路過去,守城者紛下,流賊紛紛登城,很快,符應崇這班人就陷入重重流賊中。

符應崇拚命砍殺,身邊人一個個倒下,連護衛的四個甲兵也是傷痕屢屢,符應崇身上一樣出現了多道的口子。猛然他揮劍一劈,眼前一個矮小的身影被他劈飛出去,他定睛一看,卻是昨晚逃跑的那個孩兒兵。

符應崇大罵道:「又是你,小兔崽子,小小年紀不學好,學人殺人?」

他本應要補上一劍,但看這孩兒兵被他劈了一劍,似乎滾在地上不能動彈,他略一猶豫,又要迎上另一個敵人。

猛然身旁傳出如狼嚎似的聲音,還有一個甲兵大叫:「符爺小心。」

符應崇轉頭看去,一桿長矛已經破開他的盔甲,深深刺入他的體內。符應崇口中血塊大量湧出,他定目看去,卻見那孩兒兵手中握著長矛,稚嫩的臉上滿是猙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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