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此心安處是吾鄉 第732章 血溝

甲五號第一道矮牆前,那些飢兵已經亂成一團,在守軍鳥銃、弓箭、投石、三眼銃等打擊下,他們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們到處亂竄,然後在彈丸箭矢的呼嘯中,不時有人尖叫倒下。

很多人如無頭蒼蠅般亂跑,只想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藏,因為斜坡上分布著一些高低不等的土崖小坡,大致可以躲避彈丸箭矢投石,所以非常多人趴在崖坡下,他們抱著頭,一動也不敢動。

面對這種情況,飢兵中拿著刀盾的老賊也無能為力,他們還是矮牆後守軍的重點打擊對象,更是急忙找地方躲藏,不敢稍加動彈。

大隊的步卒則擠在飢兵們的後面,因地形緣故,有些人甚至排在溝對面的塬坡上,就算他們拚命在後方催促驅趕,也對前方的戰事起不了絲毫作用。

放眼望去,整個遠望溝防線皆是如此,流賊這場聲勢浩大的攻勢成為一場鬧劇。在這種地形下使用傳統的飢兵在前,步卒在後戰術,使得流賊的進攻對守軍毫無威脅之力。

飢兵們拿的都是長矛棍棒,沒有絲毫的遠程攻擊能力,他們中就算有人勇敢的衝到近前,但面前的梯崖至少高有一丈,有的甚至高達二、三丈,加上梯崖上的矮牆,梯崖下的壕溝,手中的棍棒長矛能起什麼作用?

爬不上,打不到,他們只能成為矮牆上守軍們鳥銃弓箭投石的靶子。

他們中一些老賊多持刀盾,一樣沒有遠程攻擊能力,大隊的監督步卒倒有弓箭火器什麼,但他們都擠在最後面,一樣發揮不了作用。

所以流賊這次攻勢大大失算,他們引以為傲的人海戰術,使用人命去填對方陣地,卻在這種地形下施展不開,他們人數再多,也發揮不了絲毫優勢。

各防線前的飢兵狼奔豕突,沒人知道該如何是好,而守軍們也緊張心情盡去,他們瞄準眼前敵人,有若打靶似的將他們個個打翻在地。

甲五號前的斜坡小道上已滿是橫七豎八的敵人屍體,各屍身下的鮮血汨汨流淌,在慢慢升高的氣溫中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看著眼前混亂的局面,督戰的靖邊軍甲長知道槍兵出戰的時機已到,火器雖利,但要使敵人真正膽寒,還得靠近距離搏擊,否則對方總會有輕蔑僥倖心理。

正好這時他得到塬上的指令,立時他看向那新軍把總,喝令道:「槍兵預備,隨時準備出戰!」

戰場情形那新軍把總都看在眼中,他知道一場大勝就在眼前,他氣息急促,重重一點頭,暴喝一聲:「長槍兵預備!」

「虎!」

矮牆內所有長槍兵暴喝一聲,他們頓了頓自己槍桿,個個感覺熱血沸騰起來。

他們都是部中最精銳的槍兵,個個配有鐵盔,臂手與鑲鐵棉甲,卻只看著部內鳥銃兵大顯神通,自己最多向牆下流賊扔些石頭,早不甘寂寞,渴望出戰了。

此時終於接到出擊命令,個個興奮,心情忐忑又激動,他們按照軍官們命令,以伍為單位快速排列起來。

「出擊!」

終於那督戰的靖邊軍甲長一揮手,新軍把總立時暴喝一聲。

「萬勝!」

首先一伍槍兵嚎叫著從矮牆預留的豁口處沖了出去,餘下緊隨其後。

他們以伍為單位,使用的是小三才戰陣,每伍中,各伍伍長最前,為正兵。兩側各一個槍兵,保護伍長,並在適當時機進攻。還有兩個槍兵居尾,為策應,為預備,並隨時增援任意方向。

陝西新軍接照靖邊軍操典訓練,不論出戰防守都有條例,這種山地戰同樣如此。特別督戰的還是靖邊軍精銳老兵,立時他找到了最適合此時的戰術:以伍為單位的小三才陣。

槍兵們衝出矮牆,面前就是密密麻麻的流賊飢兵,他們正混亂一團,有的人在跑,有的人在喊,有的人要逃跑,有的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還有後方的飢兵在流賊步卒驅使下正拚命擠來。

一條不寬的小道,還有邊上的斜坡上,到處是人影,還有地上的屍體,鮮血,掙扎呻吟的傷員,瀰漫的硝煙味與血腥味,構成一幕荒誕與殘酷的戰場景象。

突然出現的槍兵戰士也引起了一片極度詫異的驚恐尖叫,原本外面的飢兵雖然慌亂,但只要躲避牆上守軍的打擊便可,多少還有些心理上的安慰,猛然要面對近距離的血腥搏殺,對他們的心理震撼難以想像的大。

出戰的槍兵順著小道衝下,他們漲紅著臉,吼叫著,手中的長槍斜指著敵人,他們心情遠沒有外表看上去那樣從容,雖然訓練久了,但沒有和敵人面對面搏戰過,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但看著眼前慌亂的敵人,他們不免有了些心理優勢,不用怕,因為眼前的流賊更怕。

戰場形勢也容不得他們多想,很快,第一伍衝出的槍兵就迎面撞上一群正驚恐慌亂的飢兵。

那伍長對上的是一個年近中年的流賊飢兵,看他滿臉恐懼,手中拿著長矛,似乎想逃跑,又想迎戰。還沒等他想好,那伍長已經順著小道衝下,他腳下帶著煙塵,手中長矛帶著寒光,猛然刺入他的咽喉。

沉重的力道讓矛尖透喉而出,然後一攪,一抽,一股血霧冒出,那中年飢兵睜大眼睛,他捂著自己咽喉,跪倒在地,鮮血不斷從他指間湧出。他劇烈哆嗦著,慢慢他眼睛浮現死亡的灰色,臨死前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伍長右側是個年輕的槍兵,他對上的是一個拿著棍棒的年輕飢兵,這飢兵很年輕,可能只有十六七歲,比他的年紀還小。看這飢兵驚恐的眼神,這槍兵略一猶豫,或許眼前這人只是被裹脅的可憐人,並不是主動從賊。

只是戰場容不得憐憫,在戰鬥時他不能留情,所以這槍兵略一猶豫,手中長槍還是堅定刺出。在他刺穿那飢兵的心臟時,心中一個什麼障礙也被他刺穿了,這一刻,他不再是菜鳥新兵,而是成為一個真正見了血的老兵。

越來越多的槍兵衝出矮牆,他們本能的按照操典散開,以伍為單位形成一個橫陣,注意不讓任何一個伍過於突前,然後匯成一片長槍的洪流,沿著小道,斜坡,衝擊而下。

他們的出擊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比起弓箭火器,面對面搏戰更加的血腥殘酷,也需要更大的勇氣。出戰的槍兵雖然只有一百,外間的流賊佔了絕對優勢,但慌亂一團,毫無組織的他們哪是這些槍兵的一戰之合?

他們刺擊著,手中的長矛不斷刺穿敵人的身體,鮮血狂飆,耳中聽到的儘是噗哧噗哧的長槍入肉聲,還有被刺中人等凄厲無比的嚎叫。被長矛刺中的感覺決不比中了銃彈好多少,特別被刺破內臟後,那種痛苦真是生不如死。

恐慌蔓延開來,終於,那些飢兵崩潰了,任何的彈壓都無法阻擋他們逃跑的腳步,他們驚天慘叫著,拚命往山坡下逃去。

恐懼讓他們忘了一切,任何敢阻擋他們逃跑的都是敵人,就算平日自己畏懼的步卒老兵,此時都毫不猶豫的將他們打倒在地,然後從他們身上踏過去。那些彈壓監督的步卒無力回天,機靈的人回頭就跑,免得被裹脅進混亂的人群。慢了半拍的人很快被捲入浪花中,等待他們是身不由己的命運。

崩潰只在瞬間,斜坡上哀嚎一片,無數人如無頭蒼蠅般亂竄,不知多少人為搶得逃跑的通道相互殘殺,也不知多少人在逃跑的時候失足滾落,然後撞翻下面的人,引起更大的擁擠混亂。

在槍兵的衝擊下,甲五號前所有的流賊都在逃跑,他們跑得漫山遍野,有的人逃過溝去後,見小道上塞滿人,就拚命爬山,希望能從塬坡上爬回塬頂。有的人則從溝的上下兩端逃跑,希望能逃得生天。

但多數人還是擠在山道上,特別溝中密密麻麻擠滿人,只是道路就這麼狹窄,溝也不寬,越來越多的人擠成一團,他們你推我趕,有的人僥倖逃了,有的人則被擠推在地,凄厲的哭叫中,也不知道當場踏死了多少人。

矮牆前的守軍看得目瞪口呆,流賊就這樣敗了,還敗得這樣讓人心驚,用兵敗如山倒來形容他們最合適不過。還是那督戰的靖邊軍甲長鎮定,他傳令那營兵把總,讓守護防線的營兵殺手隊立時出擊,隨同擴大戰果。

那些營兵看著眼前戰情早躍躍欲試,按捺不住,得令後個個嚎叫衝出,比起新軍槍兵,他們顯得亂蓬蓬沒有組織性,不過倒也氣勢如虹,他們的加入,也增加了那些飢兵的恐慌……

這樣潰敗的情形不單發生在甲五號,別處防線一樣傳來流賊潰逃時的驚恐哭叫聲,最後整個遠望溝防線都似乎布滿這種哭嚎哀喊的聲音,那哭叫聲甚至形成聲浪,可謂驚心動魄。

對面塬上安靜一片,所有闖營人馬都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大敗,這樣情形是他們意想不到的,他們甚至不知該如何反應。

鼓點聲響起,喊殺聲震天,越多的官兵從塬坡上衝下,隨同前方的守軍對那些逃跑的飢兵進行追擊砍殺,他們追著潰兵上坡,一直衝殺到塬坡上去。

……

歡呼聲終於落下,那督戰的靖邊軍甲長在新軍把總,還有營兵把總陪同下走出矮牆防線,他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