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此心安處是吾鄉 第731章 擋住

看流賊出動,猛然喇叭號鼓聲音從塬上傳下,甲五號防線上,那督戰的靖邊軍甲長一揮手,緊盯著他的第一道矮牆新軍把總與營兵把總立時緊張的傳下命令:「各就各位,準備作戰!」

「鳥銃手預備!」

眾新軍營兵紛紛來到矮牆邊,將手中鳥銃架在矮牆上,不光這裡,二十多里的防線上,都響起了軍官們此起彼落的暴喝聲音,各防線銃兵紛紛將鳥銃架落,金屬的嘩嘩聲響動一片。

甲五號第一道矮牆有新軍銃手一百,他們分三層射擊,隨同第一層的還有營兵火器隊鳥銃手十餘人。他們將鳥銃架好後,個個用火摺子將火繩點燃,軍官們最後確認他們的火器情況。

他們依在矮牆後,看對面流賊正滾滾而下,他們裹著黃色的頭巾,人潮從塬坡上傾瀉而下時,不由讓人想起黃河之水,壺口瀑布,那種吞沒一切的洪流讓人人色變。

就算那些營兵自稱打老了仗,此時也個個臉色蒼白如紙,要不是有靖邊軍督戰隊在,他們中有些人可能就要逃跑了。

營兵把總與新軍把總緊張地注視著敵人,他們看看對面,又看看那督戰的靖邊軍甲長,看他面沉似水,神情只是一動不動。

巨大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漫天的塵土中,對面順著塬坡小道往下衝鋒的流賊已經下到溝中,人潮似乎消失了一些,然後他們又突然在斜波上出現,他們吼叫著,吶喊著,順著上坡小道,就向梯崖邊湧來。

他們人數實在太多了,粗粗估計,往甲五號這邊湧來的流賊人數就超過兩千,是守護第一道矮牆明軍總人數的五倍,這還是地形不便不好展開兵力,否則多十倍,二十倍只是等閑。

斜波上已滿是他們的身影,區區一條小道不能容納他們的密度,人潮就往道路兩邊的斜坡蔓延。

眾人也看清了他們的神情,個個神情扭曲,充滿狂熱,看這些飢兵猙獰的樣子,不論新軍營兵,個個心跳得厲害,各人握著鳥銃的手青筋暴露,只是緊張待命。

那督戰的靖邊軍甲長仍然沉著,那營兵把總與新軍把總神情著急,但他們不敢妄動,否則該甲長就可將他們斬殺當場。

近了,更近了,兩邊塬坡上已滿是流賊的身影,他們將道路塞得滿滿的,由於人數太多,他們甚至隊伍前方在塬坡這邊,後方則還在對面塬坡上。

眾人也看得更清楚,衝來的流賊大部分是面黃肌瘦的飢兵,僅裹頭巾,拿的也多是長矛棍棒,內中少量拿著刀盾的老賊,還有後面跟著一些督戰的步卒。

督戰的靖邊軍甲長仍然不動,不但是他,塬坡上督戰的靖邊軍沒有一個人下令開火,此時火炮暫時停止轟擊,整個遠望溝二十多里的防線上一片靜悄悄的。

潮水般逼來的流賊讓眾人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眼見流賊就要涌到梯崖邊,眾人承受力快要達到極限,那營兵把總與新軍把總就要咬碎牙齒的時候,督戰的靖邊軍甲長猛然喝道:「射擊!」

眾銃兵同時扣動板機,他們吼叫著開火,將心中壓力隨火繩落下而噴發。火種點燃了火門內的引葯,火光與濃煙冒出,然後引葯又點燃銃管內的火藥,爆出更凌厲的火光與煙霧,匯成一片震耳欲聾的銃響聲。

濃密的白煙從甲五號防線上騰起,隨後又與臨近防線騰起的煙霧相連,最後遠望溝十八個防線都騰起了濃密的煙霧,白霧籠罩一片,將這二十多里的塬坡覆蓋。

一片的火銃轟鳴,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隨著火鐃的齊射,甲五號的第一道矮牆前,潮水般湧來的流賊浪潮頓時一滯,前方的饑民流賊如同被割下的麥禾翻倒一大片。

他們撲倒在地,發出沉重的肉體落地聲。

「射擊!」

第一層銃兵退下,第二層銃兵上前,繼續向前方噴發硝煙,不過營兵火器隊沒有鳥銃手再向前,因為他們只有十幾人,那些三眼銃手還沒輪到他們開火。

他們退下後,裝彈也是用身上的火藥罐鉛子袋,他們使用的鳥銃還是舊制,銃口大小不一,管壁厚薄不一,不但有質量的隱患,還不能使用定裝紙筒彈藥。

「射擊!」

矮牆前滿是煙霧,第三層銃兵再次上前,沖前方慌亂的人群齊射開火,斜坡上飢兵哭嚎一片,精良鳥銃的齊射威力連清兵都擋不了,更不用說這些才被裹脅不久的饑民了。

中彈的飢兵在地上翻滾著,嚎叫著,銃彈打中他們的身體,打爛了他們的骨骼與內臟,給他們帶來痛不欲生的感覺。

新軍加上營兵雖然開火的鳥銃只有一百多桿,很多人也是初次作戰,但道路與斜坡上的流賊太多了,每次火銃射擊,鮮有不中者。特別那些中彈的人多還是各隊伍中最悍勇之人,他們沖在最前,死得也最快。

鳥銃打中他們,穿透力不強的鉛子在他們體內變形翻轉,將內中很多東西撕裂擊碎,甚至還有亂七八糟的鉛彈碎片四處飛濺,形成恐怖的創傷力。

看這些中彈人等腸穿肚爛的慘樣,看他們在地上爬動喊叫掙扎,殘酷的景象立時將飢兵們兇悍的氣勢化為烏有,很多人喊叫著就向後逃去。他們參戰前大部分只是普通的百姓,圍觀起鬨還可以,哪見得了真章?伍中悍勇之人一死,他們血勇之氣瞬間消失。

看這些人逃跑,拿著刀盾的老賊拚命鎮壓,後方的飢兵也在步卒威脅下衝來,他們在斜坡上密密麻麻擠成一片,甚至有人立足不穩,從斜坡上滾下去,撞翻了一大堆人。

看斜坡上混亂一片,督戰的靖邊軍甲長趁機又喝道:「放箭!」

又是一陣箭矢的呼嘯,斜坡上的飢兵又倒下一大片,矮牆後的營兵弓箭手對他們用力射出一波波箭矢,他們使用的弓箭雖然弓力不強,但對付沒有披甲的飢兵卻是足夠。

特別營兵們使用的多是以箭速著稱的小稍弓,還有一些開元弓,短時間內,箭雨似乎就覆蓋了矮牆前的斜坡範圍。

這些箭矢中還夾著更多的濃煙軌跡,第一道矮牆防線有弓箭手五十餘人,但有火箭手卻達一百多人。他們都配有鎲鈀,在鎲鈀正鋒上綁著火繩,就見他們取出箭壺中的火箭,架在鎲鈀股間,瞄準敵人,然後引線湊向火繩,點燃後鬆手,箭矢就飛射而去。

雖然他們火箭速度沒有弓箭快,但不需要費力,架在鎲鈀上瞄準也方便,有若使用弓弩。就算因質量問題一些火箭有亂飛的毛病,但斜坡小道上流賊飢兵人數眾多,同樣少有不中者。

在火藥推動下的箭矢力道極猛,箭力可以達到力弓的標準,只要被火箭射中,強大的力道都會帶著這些人翻滾出去,他們撞翻了身後的人,帶著他們從斜坡上滾下,引起更大的混亂。

「投石!」

雨點般的石頭扔下,斜坡小道上的飢兵更如無頭蒼蠅般亂竄嚎叫。

……

「流賊擋住了?」

甲五號塬上,傳令兵源源不斷將塬坡戰事情況傳來,負責這邊防守的新軍千總與營兵游擊喜形於色,韓鎧徽則很平靜,這只是流賊初次進攻,那些饑民毫無攻擊力,而己方……

不說精良的鳥銃火器等,就說那些防守工事,那些梯崖矮牆壕溝,就不是普通的饑民爬得上,攻得上。加上這種塬坡小道地形,手拿長矛棍棒的飢兵只能擠在路上挨打,能擋住才是正常,否則遠望溝防線就白設了。

不過這只是第一波,流賊出動的也是最粗淺的饑民,潼關戰事才剛開始,仗,有得打。

他傳令:「不能光防守靜待流賊退卻,防線槍兵需伺機出戰,主動將流賊驅逐,給賊以強大壓力!」

……

城北寨塬邊,孫傳庭立在帥旗邊,他手中千里鏡一直看著對面塬地,偶爾看看下邊塬坡情形,看下方火銃響成一片,煙霧騰騰,偶爾硝煙夾有血腥味傳到鼻中。

流水般的傳令兵過來,向孫傳庭稟報各處防線情形,孫傳庭神情不動,甲一到甲十號戰況在他意料之中。

流賊最擅長的就是人海戰術,但這種地形防線,他們最大的優勢施展不開,自己新軍也不是易與之輩,各防線流賊被擋在第一道矮牆之前,這是最正常不過。

他關心的是遠望溝南端的甲十一號防線到甲十八號防線的戰事情況,那邊溝底寬闊,普遍寬在一里多,甚至到二里,流賊兵力可以展開,讓他有些憂心。

他聽那邊火炮火銃聲響成一片,傳令兵也來報:「流賊甚眾,然我師炮火猛轟,流賊傷亡慘重。」

……

凄厲的呼嘯中,一顆幾斤重的鐵球重重砸在地上,激起老大的一團塵土。然後鐵球再次飛起,劈頭蓋臉撞入一群身穿紅色號衣的步卒中,所到之處血肉殘肢橫飛,在這方列陣的右營一個哨隊嚇得一鬨而散。

代字營、南頭塬等地塬面溝底布滿了闖軍右營兵馬,這邊處於遠望溝南端,溝壑落差平緩,溝底寬闊,所以負責這邊戰事的右營制將軍劉希堯在這裡布置了大量的人馬。

進攻開始時,沿甲十一號防線到十八號防線,每個防線劉希堯布置的進攻人數都達到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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