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此心安處是吾鄉 第719章 潼關

「唏律律……」

一匹矯健的塘馬在驛道旁揚起一溜塵土,那腰背上插著令旗的傳令兵直奔到趙榮晟與李正經面前,高聲道:「趙千總,李千總,孫督那邊發下話來,可否讓大軍行進的步伐再加快些?」

「加個屁快啊,孫督不知道行軍條例啊,新軍一天走五十里,是最合適的,快了慢了都出問題……事前就有規定,怎麼改來改去的?行軍不是兒戲,該多少就多少,將老子的話傳過去,今天就走這麼多!」

李老甲長揮揮手,打發走那個傳令兵,身旁的趙榮晟笑呵呵道:「老李,條例是這樣講,不過你這說話的口氣……」

李正經不以為然:「老子一向就這麼說話……再說了,那塘馬是傻的,不會將老子的話修飾一下?」

趙榮晟哈哈大笑起來,李正經看著趙榮晟,猛的一拍自己大腿:「我靠,剛才那塘馬營部的?叫什麼來著,他不會將老子的話原原本本傳給孫總督吧?」

聽趙榮晟笑聲更大,李正經痛心疾首,他大聲埋怨:「我說老趙啊,你還當不當某是兄弟,也不知提醒一下?」

趙榮晟不答應了,叫道:「我怎麼知道你么笨啊,說話都不帶拐彎的……」

二人鬥起嘴來,李正經曾是陳晟、鞠易武人等的老甲長,趙榮晟則是牟大昌、韓鎧徽等人的甲長,現在也都位列千總職位。

雖說二人一個三十多歲,一個二十多歲,但相互的脾氣性格都頗合對方胃口,此次又一齊成為僱傭軍軍官援助陝西,一路上,就這樣相熟起來,而且成為了忘年交。

不過二人都是脾氣火爆之人,時常不常的鬥嘴,此時二人策馬在一座山包之上,一些同樣策馬的護衛散落土包周邊,在下面乾燥的官道,紅色的士卒洪流,正從西邊蔓延過來,遠處渭河如帶。

不久前流賊逼近消息傳來,孫傳庭急召陝西巡撫馮師孔、西安知府簡仁瑞、還有按察使黃絅、參政田時震、一些兵備道,又有靖邊軍僱傭軍將官吳爭春,高尋,贊畫溫士彥等人議事。

同時孫傳庭又緊急檄傳陝西各將,新任陝西總兵高傑、固原總兵鄭家棟、臨洮總兵牛成虎、榆林總兵王定、寧夏總兵官撫民人等前來西安府。

最後商定結果,以陝西巡撫馮師孔守商州,隨之有榆林總兵王定、寧夏總兵官撫民,余者隨他一起防守潼關,以西安知府簡仁瑞等人負責轉運糧餉。

消息傳來,闖賊以劉芳亮為將,麾下十萬兵馬攻打商南,商州,雖說從南陽西進不遠,大部分就是崇山峻岭,懸崖峭壁,到商州的近千里山路,極不好走,更不要說攻打。

所以一般從河南到陝西,多走潼關一線,特別隨有車輛輜重的。

不過孫傳庭不敢掉以輕心,除以一省巡撫加二鎮總兵守護外,還請吳爭春派遣僱傭軍甲等兵二總,由黃蔚領之,暫充馮師孔的撫標營,作為監督與後備之用。

黃蔚權力很大,雖是游擊銜,但撫標營的參將郝尚仁、副將孫守法、孫枝秀等人都要聽他節制。

對此,馮師孔沒有異議,一是他不敢違背強勢總督孫傳庭之令,二是他現在知道孫傳庭督標營人馬,原來是僱傭來的靖邊軍戰士。

靖邊軍之強,天下聞名,在陝西得失大局之間,馮師孔自然知道選擇,他雖然性子偏軟,其實也算名吏,不是不明是非之人。

隨後,孫傳庭打發各將回鎮準備,除給他們剋期到達的時限外,就先率督標營、還有兩萬新軍奔赴潼關,先期作好防務準備,只有駐紮西安不遠的總兵高傑,率正兵營緊後一步出發。

孫傳庭對靖邊軍印象最深的便是各方條例化,因此也在新軍中作這等嘗試。只是行軍打仗,條例化哪是那麼簡單的?識字者少,對條例軍規的理解便浮於表面,識字者少,一些基本經驗只能口口相傳。

口口相傳,稍稍大點的敗仗,老兵種子一去,新來的兵卒就茫然無措,原來的經驗也很可能失傳,就算這些經驗是原本軍伍用鮮血與生命換來。

所以這時名將作用非常大,因為他懂得一些基本的經驗與知識,甚至將這些知識作為家傳秘法。

而靖邊軍的做法,是將打仗練兵作為操典,歷來的經驗教訓與條例編成教材,這樣就算士卒消耗多少,也可以源源不斷再誕生出來。

當然,說來簡單其實也難,畢竟靖邊軍的教育,整個宣府鎮的教育,都是大明別處不能比的,現在軍中底蘊也非常深厚。比如靖邊軍中現習以為常的贊畫,孫傳庭就非常缺乏。

文人不知兵,武人不習字,如何看沙盤,如何看地圖,如何看帳冊?如何知道謀算,如何知道規劃?除了打仗一窩蜂,就沒有辦法了。

還有那沙盤地圖,基本的測繪人員,孫傳庭都苦於不足。他這些年苦心收羅的幕僚們,撒到陝西各處,便如大湖裡的點滴墨水,轉眼消失無蹤了,深深感覺不夠用。

所以此次大戰謀劃,很多是依靠僱傭來的那些靖邊軍人員。

還有行軍、紮營,糧草供給等,也多是靖邊軍中贊畫吏員們在規劃,孫傳庭雖然知兵,但與靖邊軍相比,就感覺後勤糧餉供給非常混亂,畢竟執行團體不能比,不得不安排靖邊軍人手處理。

此次新軍行軍紮營等雜務,也由這些僱傭來的靖邊軍將官們謀劃,特別吳爭春委任趙榮晟、李正經率二部人馬督促負責。

大明此時行軍要求不多,最大的要求就是剋期到達,此時情況,將官們在接到調兵火牌,為了不誤了限期,或是無力統協全軍,反正將官領家丁狂奔。

出兵幾千人,跑一天,掉了三分之一人馬,跑兩天,掉了三分之二人馬,跑三天,不知還余多少人馬。

最後按期到達,除了二、三百有馬家丁,余者隊伍稀稀拉拉,可能十天半個月,才會相繼到達,最大的情況,極有可能三分之一人馬不知所蹤,不知從何尋找。

這種行軍情形,當然是靖邊軍不能容忍的,他們也要求剋期到達,然這種剋期到達,基本是全員到達。就算有掉隊,有生病,有水土不服的士卒,也不會超過全軍的百分之一,而不是那種出兵三千,最後趕到只有三百。

所以除了平日訓練,伙食供應,醫士準備,一路的行軍規劃非常重要,全程多少里,每天該走多少里,何處可以下營,何處有水源,何時可以起程,都有專門的安排,嚴格的執行。

不是今天狀態好,就多走,別天狀態不好,就慢走。

依探馬得知的流賊情況,還有前方路況,贊畫們已經規划了,從西安到潼關三百里路,每天走五十里正好恰當,所以孫傳庭那邊要求大軍們加快步伐,要監督的二部靖邊軍催促,被李正經拒絕了。

他與趙榮晟策馬在土包上,兩桿千總旗身後飄揚,看著士卒的洪流,從西到東不斷而過,那些士卒都是青壯,他們穿著紅色的衣甲,一色的紅纓氈帽,腳上打著行滕,穿著布鞋。

不過銃兵穿紅色棉甲,槍兵穿紅色齊腰甲,一部分槍兵還有著臂手與鑲鐵棉甲。卻是作為槍營中的精銳士兵,臨戰時候站在前排,專選訓練時表現膽氣足,技藝高者,算是軍中壯士,他們月餉,也有一兩五錢。

此時已過立夏,天氣轉暖,有時會下雨,但天氣總體乾燥,大隊人馬踏在官道上,激起漫天的塵土。

看士兵們扛著自己長矛與火繩槍專心趕路,很多人滿臉風塵汗水,也顧不得擦一下,因為官道旁邊,來來往往都是奔走的馬匹,在監督指引這些人的行軍。

「注意,後隊跟上……」

「注意,前隊避讓輜重……」

「注意,鼓點聲音不要落。」

二位千總部下,各自負責一部分,指引這些新兵蛋子行進,便是各營的官將,一樣要聽從這些靖邊軍乙等軍安排。作為新式軍隊的開始,他們一樣是新人,需要從頭學起。

作為第一次大規模持續行軍,這二萬新軍問題太多了,二位千總就看到自己各自部下,羅良佐、賴得祥、陳晟、韓鎧徽等人,個個累得不輕。

趙榮晟看到好友羅良佐從下邊經過,他策在馬上,肥胖的身子在馬上扭動著,用他若帕瓦羅蒂般渾厚的聲線高聲道:「將士們表現不錯,來一曲軍歌,振奮一下精神。」

鼓點軍樂伴奏下,帶著秦腔的軍歌響起,開始雜亂,慢慢變得整齊:「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

羅良佐遠遠的聲音傳來:「非常不錯,再來一首。」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軍歌的轟響中,浩浩蕩蕩的軍伍不斷從山包前經過,火紅的河流,似乎傾瀉不斷,那些陝西新軍經過土包前,看到趙榮晟與李正經二人時,無不投來敬畏的目光。

新軍招募的多是鄉野樸實之人,天性畏官,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怕政府。

對督標營這些靖邊軍,他們是畏懼的,不言等級,訓練時充為教官的這些靖邊軍們,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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