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紛紜亂世一盞燈 第526章 殺人不用刀

范家主要經營糧食與各種軍需物資,很多產業就在張家口,初多與蒙古走私,後滿洲興起,從建州時代到清國,他們就以張家口為基地之一,絡繹不絕的展開貿易與走私。

與滿蒙的貿易是非常賺錢的,堪稱暴利,那些滿洲人與蒙古人,什麼都沒有,就不會沒有銀子,這種走私,還非常安全,比海貿還沒有風險,畢竟陸路沒有風浪,邊塞走私,涉及到龐大的利益團體,各方掩護下,想出事也困。

本來這種生意是穩賺不賠,只是清國被打得大敗,特別王斗展現出出塞的能力,就由不得范永斗等人不恐懼。

東路算小地方,初時王斗在那大殺大砍,他們雖有損失,不過只是皮毛,王斗在那處禁止商人走私,總體而言范永斗諸人商路不失,還可以偷偷摸摸的運貨,但是,現在王斗要到達宣府鎮城,張家口還處於他的威脅之下……

大明的商人,基本都有讀書,從小飽受聖賢書的熏陶,但顯然的,在家族利益與國家利益面前,他們作出了選擇。

只考慮家族,不考慮國家,是他們的共性,便若明末富戶情願死在流賊與韃賊的刀下,也不願拔出一毛,為國庫作出貢獻。

而范三拔所說的亢大掌柜,也是與范家齊名的亢家,他們主要經營鹽業與糧店,規模之大,僅僅在平陽府,就有倉廩數千,京師正陽門外,也有他們開設的,全京城最大的糧店,連財大氣粗,目空一切的京商,都要甘拜下風。

他們還是資本雄厚的典當商,以放高利貸聞名,種種經營下,亢家己經隱隱超過范家,成為山西首富,號稱有資財數千萬,在平陽的宅第連雲,亢園大達十里,樹石池台,幽深如通。

范三拔說起王斗禁止口外走私,還不能讓亢家家主動容,不過東路開設的官家糧店與錢莊,就觸到亢家的心口了,經營糧食,利潤何在?就是高買低賣,放高利貸利潤何在,也是利滾利,東路的舉措,是從骨子裡要挖他們的根啊。

食鹽還好,不過隨著王斗野心越大,地盤越眾,誰知道會不會有那麼一天?

看亢大掌柜不語,只是臉陰得幾乎要滴下水來,范三拔微微一笑,又看向渠家家主:「渠大家經營錢莊,東路現在發行糧票,所向披靡啊,不說東路商人,就是宣鎮商人,山西各處商人,都覺便利,渠大家認為手中錢莊,與之相比,能匹敵否?渠家先祖三信公,苦心經營,初時走街串巷,販賣潞麻與鴨梨,辛辛苦苦,才有現在一片基業,渠大家忍心看其毀於一旦?」

那個富態的商人被他說得臉一黑,屁股不安的在座位上扭一扭。

范三拔滔滔不絕,一一點指,說得廳內各商人臉色白了又白。

亢家家主咳嗽一聲,緩緩道:「賢侄說得不無道理,只是我等該當如何?連韃子都被他們打得大敗,難道我等招集護院家丁,跟他的靖邊軍拚命,來個死無葬身之地?」

王家家主說道:「就是。」

因王朴與王斗交好,作為族親,王家實不願與王斗為敵。

特別王斗的手段讓他們害怕,明末的商人,其實就是官商,很多族中子弟做官不說,又哪家沒有大勢力支持?商人家族出身的人,甚至有做到內閣首輔的。

他們也向來驕橫怪了,不論文官武將,想找他們麻煩的,小則只需一罷市,這些官將往往丟官棄爵,大則他們後台出動,彈劾如雲,那些官將,一樣是丟官棄爵。

畢竟眼下大明當官的,哪個沒有一些污點?仔細找找,總找得出來,便是他公正無私,他的子女呢?他的家人呢,他的族人呢,他的僕人呢,他的管家呢?

只是百試不爽的手段,對王斗卻沒什麼作用,他心腸狠辣,動不動就大殺大砍,聽說這次在遼東又殺了不少的朝鮮俘虜,更讓人聞之心寒畏懼。

看廳中又有不少人附和,很多人都猶豫起來,畢竟王斗現在只是宣府鎮總兵,離他們還遠,有些人仍抱著破財消災的念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范三拔微笑坐下,范永斗咳嗽一聲,將眾人目光吸引過來,他顫巍巍道:「諸位掌柜,未雨綢繆啊,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要想家業繼續下去,一些必要防患是要的……大家想想王斗的發家,起初時,他在保安州的舜鄉堡,砍殺了一些靖邊堡與舜鄉堡的商人,沒人為他們說話。他又砍殺了保安州的商人,沒人為他們說話,他再砍殺了全東路的良善商人,又沒人為他們說話……」

他的話,說得眾人臉色發白,想想也果真如此。

范永斗刺人的話繼續傳來:「……己經可以看出,那王斗得隴望蜀,貪得無厭,他進入宣鎮鎮城後,繼續動手是必然,然後呢,他的地盤擴大到整個宣大,對我們動手,吾等遭其毒手後,又有誰會為我們說話?……諸位,我們需要自救!」

這時連王家家主都是默然,亢家家主神情凝重:「該如何應對,請范公謀個方案下來。」

范永斗神情陰冷:「哼,我等倒不必與王斗硬對硬,要知道,這天下間,多的是殺人不用刀的手段……」

他嘿嘿嘿嘿,如公鴨似的冷笑起來:「這王斗啊,畢竟是小地方出身,一個起自火路墩的土包子,有何底蘊,有何見識?他只知道砍砍殺殺,只是很多時候,不是打殺就行的,比若他的族親犯事,他是砍還是殺?」

見眾人皆很有興趣的樣子,他也不透露王斗可能哪個族親犯事,只是道:「東路比之舜鄉堡,保安州算大,然對比整個宣府鎮,甚至宣鎮城,又算什麼?盤根錯節,是東路這種小地方能比的?」

「私通塞外,東路比之鎮城,只算小兒科,那邊各官各將,甚至谷王,他又哪敢輕動?王鬥眼里揉不進沙子,只是身旁人揉又如何?不說別的,楊國柱的新軍田畝不下百人盯著,內中就有他岳父家的人,到時王斗殺是不殺?」

聽到這裡,廳內人等神情一松,王斗姻親中有人犯事,那就好辦了,王斗殺起別人痛快,看他到時殺起自家人怎麼辦。

范永斗繼續如公鴨似的冷笑:「畢竟是鄉下來的土包子,想的事情就是簡單,哼,要說與口外交易,起初時,那是邊塞的武人,要與蒙古人私通,不方便出面,就讓我們商人出動!」

「然後呢,看到有錢賺了,什麼鎮守太監,巡撫,各級官將啊,甚至藩王啊,全部參加進來,又看到與滿洲韃子交易,更獲利豐厚,他們眼熱,又一窩蜂上了,否則的話,各關口都有重兵把守,我等商隊如何出塞?」

他長說道短,有些氣緊,不過老臉卻興奮得皺紋都舒展開:「他也不看看,鎮城什麼地方,張家口是什麼地方,大同太原又是什麼地方,是東路那種小地方可比的?難道他每擴大一次地盤,就要大殺一次,與天下所有武人,商人,文人,閹人,皇族對作?」

「他可以殺別人,難道可以殺到自家人頭上去,殺他家岳父頭上去?還有谷王,他敢動嗎?」

廳內眾人都是放下心來,再次歡聲笑語,范三拔也微笑說了一句:「正如家嚴所說,諸位掌柜大可不必憂心,而且……小輩得到消息,那王斗私自出塞,擅啟邊釁,擅殺俘虜……種種跋扈,皇上己是難忍,想想也知道,此情此景,聖上會怎麼想?朝中諸公又會怎麼想……想必以後,他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他放低聲音:「還有……聽說王斗與韃虜眉眼不清,否則的話,義州的糧草,怎會完整無缺的收到?很多言官,都是風聞而動。」

廳內眾人都哦了一聲,王家家主皺了皺眉:「不會吧,王斗不是最恨韃子?」

范三拔舒服地靠回椅背:「誰知道,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背後的齷齪,若不真相大白,哪個又能了解?袁崇喚當年還是大忠臣呢。」

亢家家主手指在桌上輕敲,沉吟說道:「如此,或許也可讓王賊大亂陣亂,深陷泥潭,只是,這就是范公說的方略,推波助瀾,坐山觀虎鬥?」

范永斗搖頭道:「當然不是,諸公在前,吾等豈能不略盡綿力?」

他在懷中摸索,很快摸出一張東西,卻是東路一張面額一斗的糧票。

他看了這糧票良久,用手指彈了彈,冷笑一聲,神情陰冷無比:「王斗畢竟是個武夫,除了打打殺殺,別的懂什麼?有道是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我等就亂了他的糧草根基,看他拿什麼來養兵!」

亢家家主的手掌在桌上用力一拍:「妙啊,范公此乃釜底抽薪之計也。」

廳內眾商人也是神情歡然,議論一片,范永斗這招可謂觸動他們心底深處,作為商人,他們練兵打仗不行,不過竟爭經營,卻有天然的敏感優勢。

便若當年的亢家,為了擠垮當地的竟爭對手,就曾連續三個月拿出九十尊金羅漢,到對手的當鋪典當,一直逼得那人關閉當鋪,遠走他鄉,范永斗捅破窗戶紙,亢家家主心中一瞬間,己浮現出使用此等計策的連環計。

而且這種商場竟爭,非面對面砍殺,也甚合眾商賈口胃,危險性也不高,便若王家家主,也是拍手叫好。

「妙計啊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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