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流寇諸事 第374章 洛陽城血腥攻防戰(下)

潮水般的闖軍士卒從羊馬牆翻越過來,從城頭看下去,羊馬牆與城牆之間的狹窄地帶,密密麻麻擠滿了如沙丁魚般的人頭。

一架架雲梯從羊馬牆那邊艱難地抬過來,頭裹紅巾,面黃肌瘦的飢兵,頭戴氈帽,手持盾牌大刀準備登城的闖軍步卒相互擁擠在一起。觸目間,均是他們那瘋狂的眼神,猙獰的神情。

眼見羊馬牆與城牆之間空地就要被他們填滿,一架架雲梯將要豎起,驀地,城頭傳來火箭鳴放的巨響。此起彼落聲音中,大片濃煙騰起,無數箭雨鋪天蓋地往城下呼嘯而來。

箭矢又密又猛,在火藥推動下,轉眼間便到了那些闖軍的面前。

那些抗著雲梯的飢兵,連基本的裝備都沒有,不說身上沒有甲胄,腰刀長矛都沒有拿著一根。就算頭戴氈帽的闖軍步卒,他們原本是投降從賊的官軍,或是飢兵中日久的壯丁,手上持的盾牌也只是普通的皮盾甚至是木盾,裝備簡單。

至於再跟在他們後面亂鬨哄的飢兵們,比那些抗雲梯的闖軍飢兵略好,手上拿著武器。當然只是一桿簡陋的長矛,甚至很多人長矛都沒有,手上拿著一些竹槍木棒之類,更是有人舉著鍋蓋當盾牌。

攻城的闖軍便是如此組成,精銳的馬軍與老營當然不可能參與攻城。也是闖軍知道攻城戰不比野戰,這波的主力便是那些多少有一些戰場經驗的步卒們,再裹脅以聲勢浩大的饑民。

面對密集的火箭過來,那些闖軍步卒下意識的舉起盾牌遮掩,波波聲響不斷,各人盾牌剎時間插滿了各樣的箭矢。

火箭的力度非同小可,直射得他們雙手發麻顫抖,甚至很多人盾牌被射破。或是遮掩不及者,被火箭射在身上,很些人便被射得翻滾出去,他們身上的戰裙或褡護,根本提供不了多少防護力。

步卒如此,那些飢兵更是一片片被射翻在地,很多人不久前還是土裡刨食的百姓,根本沒經過戰陣,疾風暴雨般的火箭射來時,他們都不知該如何反應。下意識的想找個東西遮掩一下,卻發現手上根本沒有趁手的工具,有的人急忙躲入夥伴的身後,不料各人心思皆是如此,不由亂作一團。

尖叫聲不絕,羊馬牆與城牆之間己經擠滿了人,給城上的火箭提供了最大的殺傷力,一個個中箭的飢兵倒在地上大聲嚎哭,原本抬著的雲梯也一架架摔落在地。

特別那些剛在羊馬牆上的中箭者,如風吹麥穗般倒下一大片,他們或是往前撲倒在地,或是往後摔了出去,很多人甚至滾落入護城河內。只是片刻間,這塊地帶己經布滿傷者及屍體,嗆人的血腥味快速蔓延開來。

很多飢兵的勇氣突然間便蕩然無存,很多人轉身後退,隨後不客氣地被身旁的闖軍步卒砍翻在地。而且攻城的闖軍太多,扛著的雲梯前後多有數百架,那些土台後面,一個個闖軍步卒還不知有多少個陣形。

便是因為這一波箭雨損失了前方的數十架雲梯,與大局仍然沒什麼觸動,洛陽城內的火箭庫存不可能持續不斷這樣的火力。轉眼間,又有眾多的雲梯扛進羊馬牆內,或是大群大群的飢兵被驅趕進來,重新將散落地上的雲梯抬起。

經過先前那一波後,城上的火箭稀疏下來,眼見一架架的雲梯將要豎起,眾賊正要歡呼。突然城上落下無數個瓶罐,便在空中,己經有一些白色的粉末向城下散落過來。

許多飢兵聞到一股嗆人的味道,還在茫茫然不知所云,突地一聲尖厲的嚎叫響起:「灰瓶,快閉上雙目。」

就見如雨點般的瓶子從城頭拋下,落在地上炸開,內中的石灰粉末瀰漫開來,一時間到處白霧籠罩。就聽凄楚的慘叫聲不斷響起,眾多的闖軍士卒,不論是飢兵還是步卒,都扔下了手中的一切,捂著雙眼在地上翻滾嚎叫。

「我的眼睛……」

從城上扔下的瓶罐正是守城利器灰瓶,內中裝有石灰。那些灰瓶從城頭落下,一個個炸開,嗆人的石灰粉末在寒風中到處飛揚。石灰侵入雙目,立時痛楚難當,讓人根本睜不開眼睛,時間久了,就是眼瞎的下場。

平常眼睛中了生石灰,不能用水清洗,只得用菜油,但在這攻城之時,去哪找菜油?況且在這亂世之間,或許一斤菜油比一條人命更值錢。便是闖軍將領明白如此可以救護自己受傷的士卒,不見得就捨得使用。

地上一灘一灘的白色粉末,很多闖軍頭上身上都是一片片白色。便是躲過了眼睛要害,也均是咳嗽不己,呼吸困難。

猝不及防下,很多闖軍士卒中了招,他們或是捂著雙目在地上慘叫,或是咳嗽著亂竄,就見城下密集的闖軍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亂成一團。

看城下的情形,王胤昌大喜,他大聲喝令:「擂石,發射。」

聽他喝令,身旁的楊守備忙將他的命令傳下。

城牆上有著密集的小型拋石機,拋石機旁,有著一堆堆大小各異的石頭。聚在拋石機旁的便是協助守城的眾鄉勇社兵們,他們雖然沒經過什麼戰陣,但扔些灰瓶擂石的卻沒有問題。

聽到王胤昌與楊守備的號令,他們慌忙將擂石搬進拋勺,也不管什麼目標,往城下拋去便是。而原先扔灰瓶的鄉勇社兵們,更加扔得起勁。

不說城下原本密密麻麻皆是攻城的闖軍,根本不需要瞄準什麼目標,加上無數灰瓶打下,城下到處白茫茫視線不清,那些闖軍又如何看見城上雨點般的擂石扔下?

灰瓶打下,密集的擂石更是從空中落下,就聽城下一陣陣滲人的嚎叫聲響起,許多亂竄的闖軍直接被扔下的擂石砸中。

那些拋下的擂石很多都是幾十斤重,加上從十幾米的高空落下,其勢其猛,砸中便是筋斷骨折的下場。很多闖軍正中頭部,甚至一下子被砸成爛肉,一些闖軍步卒忙舉起盾牌,同樣被砸得吐血骨折。

很多擂石還雕琢成圓鼓鼓的形狀,從城頭落下時,在地上亂跳亂滾,更是滾斷不知多少闖軍士卒的雙腳。

牆外闖軍太密了,便是有些鄉勇社兵自持臂力出眾,不用拋石機而自己舉起一塊擂石扔下,八九不離十也可以砸到一個闖軍士卒。

城牆如雨點般的灰瓶與擂石落下,闖兵越亂,身旁的人不是捂著雙目凄歷嚎叫,就是被擂石砸成肉漿。到這個時候,羊馬牆內眾士卒先前的勇氣儘是消失殆盡。

不論是飢兵也好,步卒也罷,都是扔下手中的雲梯或是兵器盾牌,如無頭蒼蠅一般往回逃去。

不過進來容易出去難,護城河內側,離城牆三十步遠的「羊馬牆」高約一丈,也就是三米,那些闖軍越牆時,在外圍有用一些門板小梯靠持。不過在羊馬牆內側,卻是什麼也沒有。

想一下子從三米高的圍牆上跳過去,越過去,除了少部分人,大部分闖兵,可沒有這個能力。更不用說依衝鋒慣性,後面還有密集的闖軍繼續衝來。一個想進來,一個想出去,擁擠之下,亂作一團,當場不知踏死多少人。

看城下那些流賊的樣子,城上的明軍一片歡呼。特別城頭那些社兵,他們皆是富戶出身的子弟,對農民軍有著天然的仇恨,看城下的情形,覺得分外的解恨,拋起那些擂石更加的起勁,每當他們的擂石砸中或是滾中一個闖軍士卒,便是一陣歡呼嚎叫。

終於,該波闖軍勢如猛虎般的衝鋒落下帷幕,能動的闖兵們,皆是退入了土台之後,只留下羊馬牆內外滿地的屍體及傷者,還有扔了一地的雲梯。

……

灰瓶拋下時瀰漫的生石灰霧塵己經散個乾淨,羊馬牆內能逃的闖兵也盡數逃光了,看著城下的慘烈景色,吳爭春不由內心抽動一下:「真慘……」

城外,城牆到羊馬牆之間的距離儘是一堆堆的肉泥零件,各樣殘肢斷臂也不少,散亂的大腸小腸更是應有盡有。屍體層層疊疊,特別在羊馬牆邊上,更是一層連著一層,很多屍體成碎物形狀,顯然是逃命時被活活踩死的。

滿地是鮮血,一灘灘的暗紅色血跡,在寒風中閃著冰冷的光芒。顯然這些血是從各個闖軍傷者及屍體上流出的,在這酷寒的天氣中快速凝結成冰。

隨著一股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隨風還傳來一陣陣絕望的呻吟及哭泣聲。城下許多被擂石砸斷手腳,砸傷身體,或是雙目被石灰浸瞎的闖兵們,他們無力逃跑,只是流淚坐著等死。

在他們身旁,還有許多身上臉上滿是石灰粉末的闖兵拖著鮮血淋漓的雙腿,在地上艱難地爬來爬去,他們眼睛看不見,只是下意識的向身旁呼救,然後卻無人理會他們。

看著城下的慘狀,還有血腥味傳到城頭,城上明軍歡呼聲慢慢低了下去,很多人開始吐起來,特別那些鄉勇社兵,許多人還是第一次經歷這種血腥的場面,哪裡忍得住,一些人一直吐到連膽汁都吐不出來。

吳爭春默默地看著城外,便是他經久戰陣,心思磨礪得如鐵一般剛硬,也是心中一酸,心想:「亂世人命如草芥,若沒有定國將軍,想必我也會如下面的屍體一般吧。作為裹脅的饑民平淡地死去,僥倖時有一個沒有墓碑的墳頭。若是不幸,屍身便由野狗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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