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流寇諸事 第371章 強攻、硬守(下)

第一顆紅夷六磅炮彈沒有打中炮車,不過炮彈砸進闖軍密集的陣形中,幾乎從陣前穿到陣後,一路不知帶走多少人的手臂大腿,穿透砸爛多少人的胸膛頭顱,血衚衕過後,是一片凄厲的慘叫聲。

另一顆實心鐵球則準確砸中一輛前進的炮車,「轟」的一聲巨響,打得那炮車的炮架碎裂,炮輪亂飛,沉重的炮體更是被掀起滾落。周邊的闖軍士卒及炮手池魚之殃,被激起的各類碎片打得全身血肉模糊,個個滾倒在地嚎叫起來。

這顆炮彈帶來的成果就是黃應桂忍不住叫出來的原因,身為炮手,他知道這麼遠要打中一個動彈的目標是多麼艱難。憑心而論,如果讓他操炮,他認為自己沒那個本事。

呼嘯聲中,一顆顆炮彈激射進闖軍陣中,或從陣中穿過,帶起一片殘肢血霧。或打中炮車,將其打得四散飛起,黃應桂看到城頭十門紅夷大銃依次發射後,流賊那邊竟有三門大將軍炮當場被打得散亂。

「娘的。」

不說黃應桂又忍不住叫好,便是余者的明軍炮手,也是個個吸著冷氣,這幫宣府鎮來的炮手,真的好厲害。

不過他們當然不知道舜鄉軍之所以有這樣的好技術,全是平日用彈藥堆出來的,而且軍中還有炮鏡、千里鏡等裝備。

吃技術飯的人最佩服就是有真才實學的人,這輪炮擊後,黃應桂己是對舜鄉軍炮手心服口服,特別旁邊那門紅夷六磅炮的炮手們,更是他緊密關注的對象。

就見身旁那些炮手們有條不紊,炮彈打出去後,他們十人中,負責刷膛的人立時刷膛,然後有人裝填火藥,裝填引葯,填入炮彈。觀測手不斷報出數據,瞄準手隨之調整,分工合作,配合緊密嫻熟。

黃應桂還發現,他們火炮的炮彈與火藥、火門葯等分開放置,每樣等份等量,順手填入便可,根本不必擔憂每次火藥填多填少的問題。紅夷大銃竟可以打出佛郎機的子銃效果,實在是高。

一系列眼花繚亂的動作後,該門火炮己是裝填好彈藥,黃應桂暗暗估算,他們的動作至少比自己快了兩到三倍。

子葯裝填好後,火炮再次調整瞄準,該門火炮甲長一聲喝令,點炮手點燃了火門上的引葯,立時這門火炮又是一聲巨響,炮口騰出大股的煙霧,一顆火熱的實心鐵球又是呼嘯而去。

黃應桂目光追著那顆炮彈過去,踉蹌扶住前面的城牆,呻吟道:「……又打中了。」

確實,又有一門炮車被打得散亂……

一顆顆炮彈躍起,穿過金水河,砸入北岸的闖軍陣中,帶起一片片血肉殘肢,或是炮車的車輪碎片等。這輪炮彈的成績更為顯著,砸爛了四輛闖軍的炮車。

雖說比起上萬人的攻擊大軍,這兩輪的火炮傷亡算小,但被炮彈帶過,就是血肉橫飛,斷手斷腳的慘樣。那些闖軍多是饑民飢兵,哪裡有這種心理承受能力?

每一波炮彈過來,就是一陣劇烈的騷動,全靠軍官們拚命的彈壓,才勉強向前逼去。

陣後的李自成等人看得親切,也是吸著冷氣,劉芳亮說王斗軍馬銃炮犀利,眼見為實,還真是讓人心顫。

「刷膛!」

黃應桂又看身旁那些舜鄉軍炮手忙活,動作讓人眼花繚亂其實飛快,從容不迫。經過嚴格的訓練,舜鄉軍每門炮的炮手裝填速度,幾乎都趕得上鳥銃手射擊定裝紙筒彈藥的速度。

對舜鄉軍炮手來說,彈藥不是問題,此次隨軍南下參戰,炮軍千總每一甲都有好幾輛馬車,上面載運不少火藥炮彈。每一門火炮,都有一千發炮彈,其中相應分量火藥,其中霰彈也有三成。

速度也不是問題,關鍵是火炮的散熱性跟不上去。雖說軍工司完善了火藥配方,往日紅夷大炮打三炮就要散熱,現在可以打五炮,不過對舜鄉軍來說,再嫻熟的動作,也制約在這火炮的散熱性上。

北關城頭上一陣陣震耳欲聾的炮響,闖軍越是逼近,城頭上火炮打得越是精確,等闖軍近到一里時,他們的三十門大將軍炮,己經不到一半,特別那些推炮的士卒及炮手更是慘。

這舜鄉軍火炮之猛,讓那些逼來的闖軍個個都是膽戰心寒。

還好城頭上的火炮己經停了,好些門紅夷大炮幾乎打了五發炮彈,需要停下來散熱一刻到兩刻鐘,趁這個機會,那些闖軍大聲吶喊,推著餘下火炮,拚命沖近前來。

大將軍佛郎機炮雖說有效射程一里,不過這些歸降的明軍炮手,平時哪有舜鄉軍炮手的訓練量?想在一里距離轟擊城池有效目標,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因此他們將大將軍炮推近北關北門前三百步,炮口或對準羊馬牆,或對準北關城池。

佛朗機比紅夷大炮優勢的地方,就是各備有五至九個子銃,可預先裝填好彈藥,戰鬥時輪流裝入母銃發射就可,發射速度非常快。一個炮手如果訓練嫻熟,前三炮射擊總費時不到二十秒。

而且佛郎機炮散熱性很好,可以一口氣打個十幾炮再停下來散熱。由於子銃的火藥裝填量固定,也不怎麼容易炸膛。缺點便是火藥氣體容易泄漏,打不遠不說,一不小心,還容易被泄出的火氣燙傷。

這些大將軍佛郎機炮在推出陣地前,內中早己裝填好一個子銃,此時推到這三百步之地,那些闖軍炮手紛紛開炮,點燃子銃上鋥入的藥線。

震耳欲聾的炮響,闖軍陣地中騰起一股股濃密的煙霧,一顆顆三到五斤的炮子,呼嘯著往北關城池及羊馬牆中砸來。一顆顆炮彈砸在北面城牆及羊馬牆上,打得城牆似乎一陣陣抖動,磚石橫飛。

若是躲閃不及,便有可能被炮彈及磚石擊傷。

北關北門上還有城樓,全是木料結構,被幾顆炮彈打入樓中,窗檯木板一處處打碎,尖銳的碎屑亂飛。那城樓飛檐翹角,卻不料一角被一顆炮彈打中,嘩啦啦一聲,立時塌下一大片。

還好王斗與陳永福見闖軍有火炮,早己下了城樓,沒在內中指揮,否則這火炮不斷打來,身中城中辦公,真是凶多吉少。

正面的羊馬牆位於城牆前五、六十步,洛陽軍民早在挖掘壕溝時,泥土就地築成土牆女牆,上面還澆上了水,寒冷的天氣中非常堅硬。

此時是舜鄉軍高尋部的新軍千總與陳永福一部前鋒營步卒防守,幾顆炮彈呼嘯過來,重重擊打在羊馬牆上,堅硬的土牆被擊出幾處缺口,泥土飛揚。

牆後一些舜鄉軍戰士與前鋒營步卒吃了一嘴的泥,都是惱怒地呸了幾聲,將身子緊緊縮在土牆之後。

王斗與陳永福站在城牆後,從垛牆瞭望孔望著外面,這闖軍火炮聲勢不小,還好守城守牆軍士有城牆與羊馬牆保護,對方火炮雖然聲勢大,也沒給己方軍士造成什麼傷亡。

不過佛狼機火炮發射速度飛快,剛才那陣火炮過去沒多久,又是十幾顆炮彈惡狠狠砸來,又是打得到處一片狼藉。幾顆炮彈還打入城內,或是砸壞了房子,或是在青石板大街上橫衝直闖,最後不知跑到哪裡去。

不能讓闖軍火炮一直這樣下去,王斗看向趙瑄,他舉著千里鏡,正在一個垛口處擺著造型,對闖軍的火炮不以為意。

看了一會,他傳令炮手們:「反擊,將流賊的火炮打下去。」

「轟」的一聲響,城上一門紅夷六磅炮首先開炮,一顆實心鐵球呼嘯著往城外而去。方才炮擊中,那兩門紅夷六磅炮,還有三門紅夷三磅炮只開了三炮,就停下待命。

而且過了這麼久,餘下的火炮早己散熱完畢。

轟轟聲響不斷,一門又一門的紅夷大炮開炮。

三百步距離,舜鄉軍炮手們打得更准。

「轟!」的一聲響,一顆五斤多重的實心鐵球射在一輛闖軍炮車的前面。

雖說沒有直接砸中炮車,但那鐵球砸在地上後,隨後又激射起來。

血肉碎塊中,那鐵球穿透了兩個炮手的胸膛,又將最後一個人的頭顱打成紅白摻雜的雜碎,那人的屍身獃獃站著,噴出一股股的血雨,讓旁邊幾個闖軍士卒尖叫起來。

一顆又一顆鐵球飛來,或是激射跳躍入闖軍陣中,或是將一輛又一輛炮車打爛,將炮車打得車輪亂飛,將他們的炮手打得手腳斷折。

攻城與守城的區別就在這裡,明軍炮手有城牆保護,而闖軍炮手,他們在野外,卻是沒個遮擋,他們的炮擊水平也與舜鄉軍炮手差得太遠。

看身旁火炮一輛一輛被打爛,耳聽凄厲的慘叫聲不斷響起,那些闖軍炮手更是心煩意亂,立時他們的發射頻率慢了下來。各類錯誤也是不斷冒起。

佛狼機火炮,最重要就是裝填部分,子母對合一定要緊密。否則炮出無力不說,更重要是火氣泄露出來,燙傷身旁的炮手。

這些闖軍炮手,本來就是河南府各地歸降闖軍的明軍炮手,不管他們平日訓練水平怎麼樣,至少他們歸降闖營後,這待遇卻是很好。至少都有闖軍中驍騎的待遇,這些大將軍佛郎機炮的炮手們,更有比同老營的待遇。

他們在闖軍中吃得好,穿得好,地位也高,比往日在明軍時確實不可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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