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在黑暗中伸向遠方。
坐在車裡，依然可以感覺到外面的大雨傾盆，紅旗在雨中彷彿大海中的小船，飄搖前行。
常欣平和趙富春挺客氣，但是這種表面的客氣掩飾不住高度的戒備，紅旗前後，有四輛警用桑塔納隨行，始終與紅旗保持適中的距離。
五輛車一路疾馳，出了春陽，便直接上了南春高速，目的地顯然是南風。
楊雪閉目養神，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其實在他意料之中，這麼大的案子，與他又有牽涉，接受調查不可避免。
只是，南風未免太謹慎了吧？
兩天的奔波，兼之心力消耗極大，楊雪昏昏沉沉的睡去，直到車驟然停下，楊雪方才醒來，發現紅旗停在了南風省委招待所，不用問，這裡便是調查組辦公的地方。
楊雪看看時間，七點，正是晚飯的時間。只是，在這種情形下，在這種地方，又有幾人能平心靜氣的吃飯？
上至樓上，楊雪被獨立安排了房間，常欣平一邊吩咐工作人員給楊雪準備飯菜，一邊向楊雪道：「楊書記，按照程序，我們要暫時替你保管手機，如果有這方面的需要，你可以隨時拿回，但打電話需要有工作人員在場！」
「可以！」
楊雪淡淡一笑，把手機遞了過去，常欣平示意工作人員接過，又向楊雪道：「楊書記，你先休息一下，具體情況我們等會兒再談！」
楊雪點點頭，趙欣平帶眾人離去，房間里頓時安靜了下來，楊雪閑極無聊的四下看看，一室一廳的商務套房，裝修奢華大氣，傢具極富現代氣息，冰箱、電視等一應俱全，電腦也有，只不過是區域網，只能瀏覽新聞、打遊戲。
如果不考慮被監控的因素，住在這兒倒是不會覺得氣悶。
楊雪從剛進入房間起，就發現這間不大的房間里，安裝了四個攝像頭，全方位覆蓋房間的每個角落，窗戶安著防盜網，看上去還是嶄新的，顯然是提防楊雪翻窗逃跑，楊雪站在窗前，望著近乎遙遠的樓下，不由得暗笑，這裡是十三樓，安防盜網有必要嗎？
如果他真想離開，又豈是這層防盜網所能阻擋的？
和楊雪房間一牆之隔的一三零八房間，王天林、趙欣平、趙富春三人圍著一台電腦，電腦上正好顯示著楊雪站在窗前，鎮定自若，從容淡定，趙欣平忽道：「王書記，從掌握的情況看，楊雪的問題不小啊，為什麼他還能如此鎮定？」
趙富春笑道：「聽說楊雪是特種兵出身，如果這種小場面就能嚇倒他的話，特種兵未免也太一般了！」
王天林不語，卻直直的盯著楊雪的神色，半晌方道：「富春，等楊雪同志吃過飯後，你先和他談談，以問詢和了解為主，暫時不必告知我們掌握的情況！」
趙富春與趙欣平對視一眼，兩人敏銳的捕捉到了王天林口中的「同志」兩個字，對待同志，當然需要寬容的態度，如同和風細雨一般。
兩人的表情，王天林看在眼裡，在高層態度未明之前，王天林不容案件有任何決定性的走向，這也正是他到此的原因，否則，案件雖然關係到一名市委書記，還不必他親自到場。
原本，王天林還想與楊雪見個面，但考慮了一下，還是取消了計畫，人多口雜，單獨見面未免落人口舌。
不過，王天林回到家中，在書房裡靜坐了片刻，便拿起電話聯繫謝明陽，「謝省長，我已經安排楊雪同志接受調查，楊雪同志情緒挺穩定，不過我看他沒帶換洗衣服，您是不是讓家人過去安排一下？」
「唉，年輕人啊！做事太衝動了！」謝明陽長嘆一聲，接著又道：「老王，辛苦你惦記，我會安排的！」
王天林呵呵一笑，「應該的，楊雪這孩子其實不錯，只不過一時糊塗而已！」
兩人又寒喧了幾句，謝明陽微笑著掛斷電話，但眉頭旋即皺了起來。
「是王天林的電話？情況怎麼樣？楊雪會不會有事？」
王鳳桃坐在電視前，卻一直傾聽著謝明陽這邊，一看謝明陽通話結束，便是一連串的問題，焦急之色溢於言表。
一時糊塗！
謝明陽腦海中閃過這四個字，糊塗，也就意味著楊雪的問題嚴重，否則，何至於到糊塗的程度？
王天林聊聊數語，雖然什麼都沒有說，卻也在藏著掖著之間，將什麼都告訴了謝明陽，至少現在，還沒有人干預案件的進程，但是，這只是一時而已。
中紀委那把鋒利的寶劍，還在頭上懸著，只是沒有出鞘而已，一旦出鞘，或許楊雪便萬劫不復。
看謝明陽一臉凝重，而且沉默不語，王鳳桃愈發的著急，「是不是很嚴重？老謝，楊雪可是你女婿，他現在到了危急的關頭，你可不能袖手旁觀啊！否則，你讓夢華和小怡怎麼辦？」
「你讓我怎麼辦？」謝明陽本就有些心煩，此時被王鳳桃一催，更是意亂，說話也失去了昔日的冷靜，「你以為我不想管？可是，這是中紀委插手的案子，我怎麼去管？外面不知道多少人在盯著我，希望我去管，去插手，然後他們好以此為借口攻擊我，把我這個省長拿下！你是不是要我陪著楊雪一起完蛋？」
嘩啦！
隨著謝明陽的暴怒，一個茶杯被謝明陽摔在地上，瞬間四分五裂。
王鳳桃驚呆了！
讓她驚呆的，不是謝明陽的盛怒，而是謝明陽最後的兩個字！
完蛋！
難道楊雪真的到了萬劫不復的程度？
「怎麼可能？」想到素日里楊雪對自己的恭敬有禮，王鳳桃眼角的淚水，簌簌而下。
「別哭了！」謝明陽情緒平復下來，伸手將老伴摟在懷中，「我也是一時著急，口不擇言，事情還沒到你想的那麼糟。楊雪是中組部後備幹部，沒有那麼容易被處理的！」
「你是說他還有希望？」
王鳳桃頓時停止了哭泣，滿臉企盼的望著謝明陽，謝明陽嘆口氣，「不是還有希望，楊雪的身後，還有不少的中央高層對他挺重視，他們不會任楊雪被處理的。我倒不擔心這些，我只擔心他的前途，亞南永盛問題太大太嚴重，如果楊雪真的伸手了，那就是一生的污點，他想再往上走，或許就難了！」
「只要他不坐牢就好！」王鳳桃倒是樂觀，雖然她也希望楊雪能夠光大謝家門楣，不過比起坐牢，王鳳桃更希望楊雪平安無事，而且這樣一來，也許就再也沒有那些狐狸精纏著楊雪，楊雪可以專心的守著女兒，有謝明陽在，他們又怎麼可能受苦？
王鳳桃浮想聯翩，卻絲毫沒有注意到，丈夫雙眼望著窗外，眉頭已經擰成一團，似乎在深思著什麼。
風狂雨急，夜如墨般漆黑，就連樓下的燈光，彷彿也被黑夜吸走，顯得幽暗，微弱。
楊雪站在窗前，平素里，他沒有覺得那燈光的奇異，但是此刻，他卻離那燈光，如此的遙遠。
一如自由。
楊雪闖過軍區大院，也被關過一個月禁閉，也正是在那恨意滔天、坐卧不寧的一個月，楊雪學會了平靜，從容，淡定。
平靜的心態，從容的應對，淡定的處理。
所以，楊雪對即將到來的第一次談話，並沒有任何的懼意，他是楊雪，他能處理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