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之時，王天林告訴楊雪，春陽的廳級以上官員，幾乎都因為男女關係被舉報過，但事實證明，這種舉報，大多是無中生有，更成為一些官員排除異已，企圖搞掉其他官員的手段。
王天林開玩笑的說，沒有誹聞的官員，就不是一名合格的官員。
官場之光怪陸離，形形色色的怪事，由此也可見一斑。
誹聞之事，就這樣被王天林一筆帶過，他告訴楊雪，更多的是提醒楊雪注意，順便，也能拉近彼此的關係。
兩人邊吃邊聊，一瓶小酒見底之時，王天林感慨的拍著楊雪的肩膀，「小楊啊，李明國罪證確鑿，不日即可結案，到時候春陽可就看你的了！」
楊雪微微一笑，王天林言外之意，去了李明國這個勁敵，放眼春陽，還有誰敢跳出來站在他的對面？不過，楊雪對王天林口中的結案更感興趣，「王書記，李明國的罪行查明了？」
「已經接近尾聲了，該招的，不該招的，李明國沒有隱藏一點，整理的材料就有六斤多，按照李明國反映的情況，判他死刑都綽綽有餘！」王天林沒有隱瞞楊雪，「我干紀委這麼多年，經我手查的案子數不勝數，可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李明國如此乾脆的官員！」
乾脆？
王天林用的這個詞，令楊雪想笑，可是，往深里一想，楊雪卻笑不出來了，是什麼力量，讓一個人明知道說出來就是死，為什麼還要說出來？
這股力量該有多可怕？
「宇成書記是什麼態度？」楊雪試探著問了一句，這並不是他該問的問題，但是，想到李明國是李宇成一系的官員，楊雪卻難以抑制心中的好奇。
不過，王天林似乎對楊雪並不忌諱，「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更乾脆！
可是，楊雪心頭卻泛出了一股寒意，李宇成明知道，李明國對自己一系的事所知甚深，卻依然義無反顧的下這樣的命令，這究竟是出於李宇成的公心，還是李宇成的派系，已經與李明國達成了某種默契？
就在楊雪心有所思之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王天林答應一聲，一位頂著無框眼鏡梳一把馬尾巴，身著簡單T恤牛仔的青年女子走了進來，剛一進門，秀麗的面容上就綻放出一絲微笑，「王叔叔，沒打擾你吧？」
「沒有，小丫頭，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王天林呵呵笑著，又向楊雪說道：「趙琳，趙書記的女兒！」
「你好！」楊雪向趙琳微一點頭，王天林既然沒有介紹他，他就沒有做自我介紹。
「你好！」趙琳和楊雪打個招呼，便狡黠的笑道：「王叔叔，你忘了我是做什麼工作的？」
王天林拍拍額頭，「是啊，都忘了你是新華社的無冕之王了，趙大記者，找我有何貴幹？」
「王叔叔，聽說春陽市市長被雙規了，我能不能採訪他，然後寫篇內參？我保證，稿子出來先讓你過目！」
「不行！」王天林斷然拒絕，「這我做不了主！」
「王叔叔，我就想掌握一些材料，這樣吧，你可以派一個人跟著我，我保證只採訪，不寫稿子，這總行了吧？」
王天林沉默不語，似乎在考慮著其中的利害關係，趙琳一臉企盼的望著王天林，良久，王天林方才做出了決定：「好吧，如果李明國願意接受採訪，我不反對，你也可以寫稿子發表，不過，事先一定要讓我過目！」
「那當然，謝謝王叔叔！」趙琳一跳而起，神采飛揚，如同天邊的流雲。
王天林轉首向楊雪道：「小楊，如果你沒事，陪趙琳走一趟吧，這件事我不想過多人知道！不過，你別再刺激李明國！」
楊雪點頭答應，他知道王天林是利用他的身份做掩護，以便將影響縮小至最小範圍，趙琳嘻嘻笑著：「謝謝王叔叔，謝謝小楊！」
此時飯已結束，王天林通知調查組，表示自己同意楊雪與李明國接觸，很快，便有人過來將楊雪帶入李明國的房間。
滿室煙霧繚繞，李明國深陷的眼窩，顯示出他已經疲倦到了極點，然而，看到楊雪與趙琳進來，李明國卻是精神一振。
「想不到你還會來看我！」
「畢竟同事一場嘛！」楊雪淡笑，他偷眼回望，發現工作人員已經離開，便向李明國說道：「這是新華社的記者，想來採訪你，寫一篇內參，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接受採訪？」
趙琳輕爽的上前，「你好，我只耽誤你二十分鐘，如果你不願意，只問幾個問題也可以！」
楊雪差點笑出來，敢情李明國答不答應，她都會問問題。
李明國難得的露出一絲笑意，「問吧，反正也是快死之人，留下些東西，總強於兩手空空而去！」
「你後悔今天的所做所為嗎？」
「這重要嗎？」李明國反問。
趙琳眨著大眼睛，「好吧，我來之前，翻閱過一些資料，你任春陽市長的這十年，春陽經濟翻了四番，春陽的人均收入同樣翻了三番，可以說，這些成績的取得，與你是密不可分的，這也說明你的能力很強，可是，你為什麼會走上一條不歸路？」
李明國微微一笑，「這很簡單，當你看到，一個來求你的企業老闆，用你批的項目，賺到你幾十輩子都賺不到的錢，你會怎麼想？這一點，我就很佩服一個人，他和我一樣，可是他能清心寡欲，潔身自好！不過，我很想知道，他能堅持多久！」
「他會永遠堅持下去！」趙琳尚未說話，楊雪便已經接了過來，「這是他的原則，更是他的信念！」
「但是，他很快就會發現，他的周圍，都是和他不一樣的人，他們如看怪物一樣看他，拚命的排斥他，直到有一天，生死相見，他會如何選擇？」
楊雪沉默不語，李明國所說的，他已經親眼目睹，而且仍在面對。
李明國的面上，露出了譏笑之意，他料定楊雪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猶如無法面對這個官場。
旁邊的趙琳，饒有興趣的看著兩人，記者的敏感，令她突然發現，她身旁的這個年輕人有些不同尋常，讓她感興趣的，是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之後的深意。
良久，楊雪緩緩的說道：「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會選擇退出！」
「退出？」李明國哈哈大笑，彷彿他在聽一個最可笑的玩笑，片刻之後，李明國笑容方斂，冷冷的望著楊雪，「這是一個漩渦，進來了，就不可能再退出！」
楊雪不再言語，他明白李明國的意思，漩渦可怕的地方，不是它可以吞噬一切的力量，而是它能讓人身不由已的失去抵抗，而官場，又是一個最大的漩渦！
楊雪也曾想過，憑藉自己一已之力，改變這一切，可是，官場日久，他愈能發現，那不過是痴人說夢而已！
李明國或許敗了，但他對這個官場卻有清醒的認識。
「可是，他至今好好活著！」
楊雪的一句話，令李明頓時黯然，是啊，他說的再多，眼前的現實卻是，楊雪依然安若無事，而他，卻成了階下之囚！
事實勝於雄辯。
「你們走吧！我不想接受採訪了！」李明國閉上了眼睛，不再言語。
楊雪起身離開，趙琳緊跟其後，可是到了電梯里，趙琳卻是撅起了小嘴，「到底是你採訪還是我採訪？」
啊？
楊雪這才恍然大悟，他是陪趙琳去採訪的，結果，卻成了他和李明國的對話。
楊雪訕訕的笑道：「對不起，誤了你的事了！」
「沒關係，你對李明國口中的那個他很熟悉嘛，你告訴我一些他的事就行！」趙琳嘻嘻的笑著，「做為報酬，我請你喝咖啡！」
「好吧，我答應你，不過，我沒有讓美女請客的習慣！」楊雪面上笑著，心裡卻在思索著脫身之所，記者，尤其是女記者，一個比一個纏人，他哪有功夫陪這個記者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