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國直視著楊雪，楊雪針鋒相對。
張銀蘋手足無措，年輕氣盛的市委書記，呼風喚雨的市長，無論哪一個，都不是她這個小主任所能影響的，可是，她又不敢在一旁坐視不理的看著。
撲面而來的壓力，還有無能為力的不安，令張銀蘋如坐針氈，近乎窒息。
好在，兩人對視的局面，只是持續了一刻。
李明國有些猙獰的面容，突然間分崩離析，取而代之的，是溫和的微笑，「茲事體大，楊書記既然不願簽，那我只好向省里請示了！」
楊雪攤開手，做個隨你便的動作，上至南風省的層面，以李明國和雲山的實力，還真無法影響大局。
李明國轉身離去，劍拔怒張的氣氛，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張銀蘋驚魂未定的想跟出去，卻被楊雪叫住，把幾份文件丟給她，「這幾份文件，從哪兒來的，還送回哪兒！」
張銀蘋打眼一看，除了給教育局撥款的一份文件外，還有三份被打回，都是市政府的在建項目，看來眼前這位年輕的市委書記，是存心和市政府對著幹了。
張銀蘋無可奈何的接過文件，這些都是出自於李明國之手，她也只能退到李明國哪兒去，只是，想到剛才那一幕，現在的李明國正是怒火中燒的時候，張銀蘋站在李明國的門前，又有些猶豫了。
也是這時，張銀蘋發現，門虛掩著，並沒有上鎖，裡面傳來了李明國的聲音：「你過來吧！」
張銀蘋心裡一驚，她不明白李明國怎麼就看到了她，不過，她聽得出，李明國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快。這個時候進去，或許等待她的，就是一番痛斥。
然而，張銀蘋咬著銀牙，準備進入之時，卻聽李明國又道：「你來不來，是你自己的事，不過，我剛才已經去過楊雪那兒，他不簽，我看他是鐵了心和我們對抗到底了……」
原來是在打電話，張銀蘋心神稍定，卻又聽李明國聲音一揚：「錢？我怎麼知道怎麼辦？沒有楊雪的簽字，市財政不可能撥給你錢，你自己想辦法吧……我再想想辦法？常秋山我告訴你，我剛才已經和楊雪鬧翻了，春陽的局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現在形同水火，如果不是為了你那破事，我才懶得去見他！」
接下來，房間里沉默了片刻，張銀蘋想退開，可是強烈的好奇心，卻驅使她繼續聽下去，片刻之後，李明國聲音低沉的說道：「你可想清楚了，他是楊雪，春陽的市委書記！陳凌風對他都是另眼相看！」
聽到這兒，張銀蘋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她久居官場，當然聽得出這句話的潛台詞，這個意外的發現，令她膽顫心驚。
就在張銀蘋心念急轉之時，房間又是一陣沉默，接著，李明國沉聲道：「你如何做，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不過，我希望你徵求一下九哥的意見……」
張銀蘋聽到這兒，知道兩人的通話已經接近尾聲，張銀蘋躡手躡腳的準備離開，她很清楚，有些秘密，不是她這個局外人所應該知道的，在這兒偷聽，不亞於在懸崖上走鋼絲。
然而，張銀蘋屏息靜氣，還未轉過身來，身後便傳來了一句問話：「張主任，李市長在嗎？」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張銀蘋魂飛魄散！
砰！
李明國辦公室里傳來了一聲巨響，好似撞到什麼東西似的，張銀蘋心裡叫苦不已，卻反應奇快，面上微笑著道：「是小趙啊，我也剛到，你找李市長？」
小趙還未說話，李明國辦公室的門卻突然開了，李明國森冷的眼神在兩人身上一掃而過，最終落在張銀蘋手上的文件，嘴裡卻問道：「小趙，你找我有事？」
都在機關里混，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事，都是一清二楚，小趙笑道：「李市長，我只是向你彙報一件事，既然張主任找你，我一會兒再過來！」
李明國的眼神，再次落在了張眼蘋的臉上，「那好，張主任，你跟我進來！」
張銀蘋的心，瞬間提了起來，看著眼前的市長辦公室，她如同看到了一個魔窟一般，但是，魔王站在那兒，她不得不從，不敢不從。
小趙已經離去，張銀蘋艱難的移動著腳步，一步三回頭的慢慢走進了李明國的辦公室，身後，那輕輕關上的門，切斷了她最後的一絲希望。
「李市長，這是剛才簽的文件……」張銀蘋極力的使自己平靜，但是，那聲音，依然微微顫抖。
李明國接過文件，隨手丟在了辦公桌上，順手泡了一杯茶遞給張銀蘋，張銀蘋慌不迭的接過，李明國溫和的微笑，「小張，張副書記身體好嗎？」
「謝謝李市長關心，我爸身體還行！」張銀蘋強自笑道，儘管李明國看起來如此和藹，但是，她心裡卻總有種不安的感覺，甚至心驚肉跳。
「哦，那就好，最近工作忙，好久沒有去看過老領導了！茶涼了，好吧！」李明國的目光，在張銀蘋雪白美麗的臉龐上掠過，看著張銀蘋喝了幾品茶，李明國的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小張，你知道我為什麼提拔你做市委辦主任嗎？」
「當然是李市長的器重，還有念舊！」
「哈哈哈……」李明國大笑，「那是，老領導待我不薄，我自然要投桃報李，你在你們那一批進入市委的幹部中，能力出眾，而且漂亮！不過，你為什麼偷聽我通電話？是誰指使你的？」
平靜的聲音，在瞬間聲色俱厲。
張銀蘋呆了。
前一刻，張銀蘋還在為李明國的誇獎沾沾自喜，後一刻，李明國卻勃然變色，這前後巨大的反差，令張銀蘋措手不及，一顆心瞬間沉了下來，張銀蘋的頭，甚至有些發矇。
「李市長，我不是故意的，哦不，李市長，我什麼都沒有聽見……」張銀蘋愈分辯，卻愈發覺的頭昏昏沉沉的，張銀蘋甩甩頭，強自使自己清醒些，「李市長，我真的什麼都沒聽見，請你相信我，我前段時間，還向你彙報楊書記的行蹤……」
「可是，我怎麼相信你？」李明國走上前來，與張銀蘋的距離呼吸可聞，「小張，我只相信我的判斷！」
「李市長，請你……相信我……」張銀蘋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以致話語都斷斷續續，朦朦朧朧中，李明國的臉龐靠近了過來，張銀蘋隱約看到，那張臉，掛著魔鬼般的笑，彷彿在瞬間將她的靈魂吞噬……
茶有問題！李明國突謀不軌！這是她曾經叫過叔叔的人啊！張銀蘋最後殘存的意識，令她閉上了眼睛，眼角的淚水，悄然而下……
楊雪站在窗前，眺望著遠處的水鄉，心卻留在剛才的一幕，李明國出乎意料的沒有再與他理論，這讓楊雪有些奇怪，李明國既然為了財政撥款，而放下面子網進入他的辦公室，顯然，李明國是有備而來，怎麼會如此輕鬆的退去？
至於李明國口中的向省里彙報，楊雪更是不以為然，正如李明國以前對付常秋山的那樣，春陽市財政局已經給教育劃撥了建辦公樓的款，這是楊雪的最好理由，春陽市財政不可能再向教育局撥第二次款。
當然，楊雪無法排除，省委在穩定大局的考慮下，要求春陽市財政負擔這部分資金，如果事實真的那樣發生的話，那麼，楊雪也絕不會放過這次機會，任何利益的取得，都必須付出代價，哪怕再微小的代價，相比一無所獲的利益支出，都是絕對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