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兩個項目的投資方因此撤資，誰來負這個責？」楊雪冷冷的問道。
對於金全興所說，楊雪根本無法認同，他很清楚，暫緩，實際上就是無限期延後與漫長等待的官方語言。
楊雪所問，金全興不敢回答，在當前經濟漸熱的大環境下，各地方都在爭選恐後的引資，四處找項目。江海省成立招商局的目的，也是為了更好的招商引資，身為局長的他，卻把兩個項目拱手送出，如果讓賀之光知道，賀之光絕不會饒了他。
但現實是，他只能硬著頭皮扛。「楊區長，有些流程必須要走，這也是規矩，不過，我會儘快督促下面通過這個項目，如果在這期間出現什麼特殊情況，那我只能說聲抱歉！」
「很好！」楊雪不怒反笑，掛了電話，注視著吉國旭，「吉省長，以我和臣風的關係，我不想做什麼出格之事，但是，機會稍縱即逝，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兩個項目從江海溜走！」
「你什麼意思？」吉國旭倏地站起，橫眉側目而視。
「我什麼意思，吉省長應該明白！」楊雪針鋒相對，毫不退讓。
辦公室里，瞬間火花四濺，空氣里，凝結著令人窒息的沉悶。
「你……你給我出去！」吉國旭被楊雪的無禮激怒了，指著門怒聲叱道。
楊雪淡然一笑，施施然離開。
副省長之威，在別人眼中如山般重，但是對楊雪，生與死他都不怕，怎麼會把山放在眼裡？
出了副省長的辦公室，楊雪直接來到了省長辦公室。
正巧，劉笑平在辦公室，楊雪很輕易的，就見到了劉笑平，只是，楊雪沒有想到，陳庭光也在。
看到楊雪，劉笑平笑道：「楊區長可是稀客，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劉笑平看似玩笑的一句話，卻讓楊雪心神一凜，這究竟是隨口的一句玩笑，還是劉笑平對他眼中只有賀之光的不滿？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陳庭光笑道：「小楊恐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劉省長，我是不是迴避一下？」
陳庭光說話的口氣似對劉笑平，但是眼睛，卻是注視著楊雪，話里話外，更是另有所指。
楊雪顧不得計較這許多，兩個省級官員，心機與言語機鋒，本就不是他這個正廳所能比擬的，「陳書記在正好，也幫我評評理！」
「喲，誰惹我們楊區長了？」劉笑平言語風趣，「庭光，你先別忙著走，聽聽小楊的冤屈！」
楊雪將情況說明，同時補充道：「兩個項目，是財政部白助理照顧新區，放在開元區的，現在被招商局暫緩，時間長了，我怕節外生枝！」
陳庭光與劉笑平對視一眼，兩人當然清楚白雄起為什麼照顧新區，節外生枝是次要的，白雄起會不會對江海有什麼想法？
當然，身為省級官員，陳庭光與劉笑平並不懼怕正司局級的白雄起，但是，白雄起在財政部的影響力，卻是兩人不能不考慮的，宦海之中，殺死人的，往往不是那些正面衝突，更多的是一句話，一件事，一個態度。
劉笑平沉吟片刻，「這件事吉省長知不知情？」
陳庭光也盯著楊雪，他當然清楚劉笑平為什麼會這麼問，如果吉國旭不知情，那麼金全興就悲劇了，而吉國旭知情，劉笑平一句為什麼，就能讓吉國旭無言以對。
官場之上，不是不允許挾帶私貨，但是，那是在顧全大局的情況之下。
「我剛從吉省長那兒過來！」楊雪並沒有正面回答，但是，他也沒有隱瞞吉國旭知情。
「庭光，你通知吉省長過來一下！」劉笑平面容平靜的說道，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情緒波動，或者，是別人看不到。
陳庭光拿起電話，就在陳庭光拿電話的時候，楊雪突然看到，陳庭光的手背上，有幾處明顯的傷痕。
是抓傷？
楊雪驀地心裡一緊，這些日子，始終未見趙穎穎上班，他也沒有打電話過去問候，如果陳庭光手上的傷痕是趙穎穎抓的，那麼，他會怎麼對付趙穎穎？
陳庭光通知完吉國旭，眼神有意無意在楊雪身上掃過，那一閃即逝的凌厲，令楊雪更是浮想聯翩。
省長的召喚，副省長當然不敢遲疑，看到楊雪，吉國旭已經清楚一切，但他鎮靜自若，「劉省長找我有事？」
「是有些事，新區的項目被招商局暫緩，是怎麼回事？」
劉笑平和顏悅色，但是，吉國旭清楚，這和顏悅色，可能在瞬間就變為狂風暴雨，雷霆之威。
吉國旭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但是很快，吉國旭便恢複了自然，「劉省長，這件事我也是剛聽小楊提起，具體為什麼暫緩，我沒有過問，但是，我覺的全興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那好，這件事吉省長儘快處理，不過時間不要過長！」劉笑平說完，又向楊雪說道：「小楊，你先回去，等吉省長的消息吧！」
陳庭光見狀，向劉笑平笑道：「劉省長，我先回去了，等會兒要見個人！」
劉笑平點點頭，楊雪與陳庭光離去之後，劉笑平向吉國旭說道：「國旭，有些事，要以大局為重，這兩個項目是財政局白助理特別照顧新區的，我們不能冷了人家！」
「財政部？」吉國旭沉默了，劉笑平儘管語氣平淡，但隱含的責備之意，令他無言以對，他事先確實沒有想到，項目居然牽涉到財政部。
劉笑平感慨道：「在新區的問題上，賀書記是什麼態度，你也清楚，何必呢？」
何必呢？
三個字，卻又著兩重意思，既是勸慰他不要再這麼做，又是提示當初在豐雅集團的事上，賀之光如何逼迫於他，吉國旭知道，劉笑平單獨留下他，再說這樣一番話，已經給了他足夠的面子，一時間，吉國旭百感交集，是啊，他尊重賀之光，唯賀之光之命是從，但是，賀之光如何對他？
當初，對他與常興濤之間，賀之光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常興濤，苛責於他。
「劉省長，我明白你的意思！」吉國旭不再說什麼，只是，在「明白」兩個字上，刻意的加重了口音。
劉笑平微笑點頭。
在趕回新區的路上，楊雪接到了賀之光的電話，「小楊，項目的事是怎麼回事？」
楊雪停下車，在路邊將情況向賀之光作了彙報，當然，比對劉笑平彙報的更細緻，賀之光聽完，向楊雪說道：「小楊，你在擔心什麼？為什麼不直接向我彙報？」
雖然隔著手機，隔著時空，手機里還是清晰的傳來賀之光的語氣，在賀之光面前，楊雪心中的小算盤，無從遮掩。
楊雪之所以不向賀之光彙報，確實有自己的深意，一是不想賀之光為難，因為吉國旭是賀系之人，賀之光已經因為豐雅集團，斥責過吉國旭一次，並且事實證明，這種斥責只起一時的效果；第二，卻是因為省里的派系，楊雪以為，劉笑平會借這次機會，對招商局問責，楊雪更想一勞永逸的解決招商局之事，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面對吉國旭。
但是，這番想法，如何能對賀之光說的出口？
賀之光等了片刻，方才向楊雪說道：「小楊，你或許以為，我不方便出面，其實你錯了，內部與外部矛盾，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而且，結果你也看到了，劉省長是如何處理這件事的，小楊，你還年輕，政治，遠比你想的要複雜，很多事，不是我們能避免的了的，所以，你的任務是做好新區的工作，其它的，一切有我，無論何時何地何事，你都可以直接與我聯繫！」
賀之光一番話說完，便結束了通話，楊雪站在田野旁，良久無語。
一切，正如賀之光所說，他還年輕，政治，遠比他想像的要複雜。
正廳與正省之間，絕非兩級之差，每一級，都是在血雨腥風之中，殺出一條血路之人，才能如願以償的笑到最後。
而一路坦途的楊雪，何曾經歷過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