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國王冤魂,道士善言

上回說到這唐僧師徒一行脫了平頂山之困,跋涉來到了寶林寺,天晚欲要借宿。

奈何,那寶林寺乃是皇家寺院,寺內僧官自視甚高,看不起唐僧這遊方的和尚,不願讓他借宿,話也說得不客氣。

唐僧忍不住心中悲戚無奈,頹然的離了寺院來見三位弟子。

孫悟空聽明情況,不由心中大怒,親自到那寺院里亮了亮金箍棒,這才唬得那些和尚慌忙來迎唐三藏,再也不敢有絲毫怠慢。

當真是人性之賤鄙,欺軟而怕硬,前倨而後恭,令人感嘆。

那些和尚經孫悟空那麼一嚇,對唐僧師徒自是殷勤無比,備辦好可口的素齋,又安排了乾淨敞亮的禪房供他們居住,馬屁也是用上好的草料來喂。

晚飯之後,天色將晚,唐僧吩咐徒弟們且睡下,自己卻是在那燈下翻看其了往日讀過的經卷,準備溫習一番。

這下哈,寺里不平靜,深夜中又撞出一個鬼來,何人也?

也是漸深,夜風甚緊,吹得禪房之內的燈火搖曳起來,忽明忽暗。翻看經卷的唐僧睏倦上來,伏在經案上盹睡,雖是合眼朦朧,卻還心中明白,耳內嚶嚶聽著那窗外陰風颯颯。好風,真箇那:淅淅瀟瀟,飄飄蕩蕩。淅淅瀟瀟飛落葉,飄飄蕩蕩卷浮雲。滿天星斗皆昏昧,遍地塵沙盡灑紛。一陣家猛,一陣家純。純時松竹敲清韻,猛處江湖波浪渾。颳得那山鳥難棲聲哽哽,海魚不定跳噴噴。東西館閣門窗脫,前後房廊神鬼倉。佛殿花瓶吹墮地,琉璃搖落慧燈昏。香爐尚倒香灰迸,燭架歪斜燭焰橫。幢幡寶蓋都搖拆,鐘鼓樓台撼動根。

唐僧昏夢中聽著風聲一時過處,又聞得禪堂外,隱隱的叫一聲:「師父!」

忽抬頭夢中觀看,門外站著一個漢子,渾身上下,水淋淋的,眼中垂淚,口裡不住叫:「師父,師父!」

三藏微微一驚,忙欠身忐忑道:「你莫是魍魎妖魅,神怪邪魔,至夜深時來此戲我?我卻不是那貪慾貪嗔之類。我本是個光明正大之僧,奉東土大唐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經者。我手下有三個徒弟,都是降龍伏虎之英豪,掃怪除魔之壯士。他們若見了你,定然叫你碎屍粉骨,化作微塵。此是我大慈悲之意,方便之心。你趁早兒潛身遠遁,莫上我的禪門來。」

那人忙道:「師父,我不是妖魔鬼怪,亦不是魍魎邪神。」

三藏皺眉疑惑道:「你既不是此類,卻深夜來此何為?」

那人道:「師父,你且仔細看我一看。」

三藏仔細定睛一看,呀!只見他:

頭戴一頂衝天冠,腰束一條碧玉帶,身穿一領飛龍舞鳳赭黃袍,足踏一雙雲頭繡口無憂履,手執一柄列斗羅星白玉圭。面如東嶽長生帝,形似文昌開化君。

三藏見了,大驚失色,急忙躬身施禮道:「敢問是哪一朝的陛下?請坐。」

三藏說著上前用手忙攙,撲了個空虛,回身再看,那人還站在那兒。

三贈驚訝便忙問:「陛下,你是哪裡皇王?何邦帝主?想必是國土不寧,讒臣欺虐,半夜逃生至此。有何話說,說與我聽。」

這人是淚滴腮邊談舊事,愁攢眉上訴前因,道:「師父啊,我家住在正西,離此只有四十里遠近。那廂有座城池,便是興基之處。」

三藏驚詫忙問道:「那裡叫做什麼地名?」

那人嘆道:「不瞞師父說,便是朕當時創立家邦,改號烏雞國。」

三藏又道:「陛下這等驚慌,卻因甚事至此?」

那人搖頭苦嘆說道:「師父啊,我這裡五年前,天年乾旱,草子不生,民皆飢死,甚是傷情。」

三藏聞言,不禁點頭嘆道:「陛下啊,古人云,國正天心順。想必是你不慈恤萬民,既遭荒歉,怎麼就躲離城郭?且去開了倉庫,賑濟黎民;悔過前非,重興今善,放赦了那枉法冤人。自然天心和合,雨順風調。」

那人卻道:「我國中倉稟空虛,錢糧盡絕,文武兩班停俸祿,寡人膳食亦無葷。仿效禹王治水,與萬民同受甘苦,沐浴齋戒,晝夜焚香祈禱。如此三年,只幹得河枯井涸。正都在危急之處,忽然鍾南山來了一個全真,能呼風喚雨,點石成金。先見我文武多官,後來見朕,當即請他登壇祈禱,果然有應,只見令牌響處,頃刻間大雨滂沱。寡人只望三尺雨足矣,他說久旱不能潤澤,又多下了二寸。朕見他如此尚義,就與他八拜為交,以兄弟稱之。」

三藏一聽忍不住點頭欣喜道:「此陛下萬千之喜也。」

那人卻忍不住露出憤慨之色搖頭道:「喜自何來?」

三藏見狀奇道:「那全真既有這等本事,若要雨時,就叫他下雨,若要金時,就叫他點金。還有哪些不足,陛下卻離了城闕來此?」

那人不禁傷懷道:「朕與他同寢共食,只得二年。又遇著陽春天氣,紅杏夭桃,開花綻蕊,家家士女,處處王孫,俱去游春賞玩。那時節,文武歸衙,嬪妃轉院。朕與那全真攜手緩步,至御花園裡,忽行到八角琉璃井邊,不知他拋下些什麼物件,井中有萬道金光。哄朕到井邊看甚麼寶貝,他陡起凶心,噗通把寡人推下井內,將石板蓋住井口,擁上泥土,移一株芭蕉栽在上面。可憐我啊,已死去三年,是一個落井傷生的冤屈之鬼也!」

「啊?」唐僧聽得是個鬼魂,頓時唬得筋力酥軟,毛骨聳然。

沒奈何,唐僧只得強忍著懼意將言又問他道:「陛下,你說的這話全不在理。既死三年,那文武多官,三宮皇后,遇三朝見駕殿上,怎麼就不尋你?」

那人無奈道:「師父啊,說起他的本事,果然世間罕有!自從害了朕,他當時在花園內搖身一變,就變做朕的模樣,更無差別。現今佔了我的江山,暗侵了我的國土。他把我兩班文武,四百朝官,三宮皇后,六院嬪妃,盡屬了他啊!」

三藏不禁道:「陛下,你也忒懦弱了些!」

「師父此話怎說?」那人微微一愣。

三藏道:「陛下,那怪倒有些神通,變作你的模樣,侵佔你的乾坤,文武不能識,后妃不能曉,只有你死的明白。你何不在陰司閻王處具告,把你的屈情伸訴伸訴?」

那人卻是無奈嘆了聲道:「他的神通廣大,官吏情熟,都城隍常與他會酒,海龍王盡與他有親,東嶽天齊是他的好朋友,十代閻羅是他的異兄弟。因此這般,我也無門投告。」

三藏道:「陛下,你陰司里既沒本事告他,卻來我陽世間作甚?」

那人忙道:「師父啊,我這一點冤魂,怎敢上你的門來?山門前有那護法諸天、六丁六甲、五方揭諦、四值功曹、一十八位護教伽藍,緊隨鞍馬。卻才被夜遊神一陣神風,把我送將進來,他說我三年水災該滿,著我來拜謁師父。他說你手下有一個大徒弟,是齊天大聖,極能斬怪降魔。今來志心拜懇,千乞到我國中,拿住妖魔,辨明邪正,朕當結草銜環,報酬師恩也!」

三藏神色一動道:「陛下,你此來是請我徒弟與你去除卻那妖怪嗎?」

那人忙期盼點頭道:「正是,正是!」

三藏沉吟道:「我徒弟干別的事不濟,但說降妖捉怪,正合他宜。陛下啊,雖是著他拿怪,但恐理上難行。」

那人忙問道:「怎麼難行?」

三藏道:「那怪既神通廣大,變得與你相同,滿朝文武,一個個言和心順;三宮妃嬪,一個個意合情投。我徒弟縱有手段,決不敢輕動干戈。倘被多官拿住,說我們欺邦滅國,問一款大逆之罪,困陷城中,卻不是壞了事嗎?」

那人神色變幻的忙道:「我朝中還有人哩。」

三藏目光微亮道:「卻好,卻好!想必是一代親王侍長,發付何處鎮守去了?」

那人搖頭忙道:「不是。我本宮有個太子,是我親生的儲君。」

三藏又道:「那太子想必被妖魔貶了?」

那人搖頭道:「不曾,他只在金鑾殿上,五鳳樓中,或與學士講書,或共全真登位。自此三年,禁太子不入皇宮,不能與娘娘相見。」

三藏不禁道:「此是何故?」

那人嘆道:「此是妖怪使下的計策,只恐他母子相見,閑中論出長短,怕走了消息。故此兩不會面,他得永住常存也。」

「你縱有太子在朝,我怎的與他相見?」三藏微微點頭,旋即又問道。

那人道:「師父放心!明日早朝後,他會領三千人馬,架鷹犬出城採獵,師父定能與他相見。見時肯將我的言語說與他,他便信了。」

三藏道:「他本是肉眼凡胎,被妖魔哄在殿上,哪一日不叫他幾聲父王?他怎肯信我的言語?」

那人沉吟道:「既恐他不信,我留下一件信物與你罷。」

三藏問:「是何物件?」

那人把手中執的金廂白玉圭放下道:「便是此物。」

「此物如何?」三藏不由道。

那人道:「全真自從變作我的模樣,匆忙間只是少變了這件寶貝。他到宮中,說那求雨的全真拐了此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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