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1.初到干休所

干休所派人到高家搬家。秋英指著地下捆好的箱箱櫃櫃,對干休所李所長說:「這一件裡頭是瓷器,裝車時小心點兒;這一件裡頭是我外孫女的玩具,要是半路上弄丟了,她可不願意……」

李所長頻頻點頭說:「秋主任你放心,丟不了丟不了!」

高大山還在他的「作戰室」里悶坐著。秋英走進來,小心地說:「老高,走了!」高大山像沒聽見一樣。秋英只好又重複一遍說:「老高,走了,車在外頭等呢。」高大山回頭看她,像看一個陌生人。秋英走過來扶起他,埋怨說:「不叫你走的時候你打電話催人家,一天也不想在這兒呆了,真要走了,你又磨蹭上了!」

高大山環顧房子,看到了立在門口的李所長,指指沙盤說:「嘿,李所長,記住,別的東西可以不要,這東西一定得給我運過去!」

李所長笑著點頭說:「知道了高司令!」

房子里所有的物品都搬上了車。上了車,高大山又回過頭來,久久凝望這所房子。突然,他下車走回去。秋英和李所長吃驚地望著他。

他屋前屋後地轉,提了一把銹壞的鐵鍬走回來,對秋英發火說:「你也太拿豆包不當乾糧了,把它也忘了!沒有鐵鍬到了干休所你要種個菜啥的,拿手摳哇!」

秋英要跟他分辯說:「你你……」李所長拉拉她,從高大山手裡接過舊鐵鍬說:「對!高司令說得對,這東西不能忘,帶上帶上!」

秋英懷裡抱著高權的遺像,一邊上車一邊念叨說:「高權,咱們走了,去干休所了。」高大山上了車,李所長拿過杯子和安定葯遞過來,卻被他粗暴地推開。

車出了院子,高大山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以命令的口氣說:「停車。」車剛停下,高大山便跳了下來,凝視守備區大院,抬手最後敬完一個軍禮後,戀戀不捨地離開了。

「給我葯。」坐在車裡的高大山對李所長說。李所長遞過葯,又把水給他送過來。高大山吃過葯,閉上了眼,兩行熱淚從他的眼角流了下來。秋英仍抱著高權遺像,淚眼朦朧地叨叨著說:「高權,咱們去新家了,看好了路,別走丟了……」

一行人來到干休所,新家已大致布置完畢。秋英在新家裡走著,看著,一副滿意的樣子。高大山背著手走來走去,看哪兒哪兒不順眼。他踢踢牆邊一個花盆,喊:「老秋,秋英!」秋英見狀,忙跑了過來。高大山說:「這東西怎麼放的,原先不在這個地方!」

秋英看看他說:「我覺得放在那兒挺好……行行行,你告訴我,它原先在哪,我挪回去!」高大山推開一間空蕩蕩的房子,怒沖沖地看。

李所長進門說:「高司令,你找我?」

高大山說:「我的東西呢?」

李所長說:「不是都運過來了嗎?」

高大山發火說:「啥都運過來了?我當面給你交代過的東西!」

李所長恍然說:「啊,你是說那個沙盤吧?我嫌那個東西太大,一個沒用的東西,運回來你家裡也不好放啊,我以為你給我開玩笑呢!」

高大山大怒說:「你把它扔掉了是不是?你幹嗎不把我也扔掉!它沒用?它比我有用多了!這干休所我不住了,你把我、把這些東西統統給送回去,我還住我的老房子!」

李所長說:「對不起高司令,是我疏忽了。我馬上帶人去東遼,把它運回來。那沙盤我沒扔,我留著一手呢。」李所長一邊說一邊賠著笑,然後退了出去。

秋英來到干休所院里,手裡提著空菜籃子,滿眼都是陌生。李滿屯夫婦迎面走過來,手裡提著買回來的菜。

李滿屯說:「哎呀,秋主任!搬過來了?」

秋英說:「搬過來啦!昨兒搬過來的!你們來得早,都熟悉了吧!」

李妻說:「也就早個十來天,還不是太熟。咋樣,都歸置好了吧?」

秋英說:「差不多啦。」

李妻心滿意足地說:「這地方還不賴,是吧?」

秋英也高興地說:「是啊,到底是省城。盼了一輩子,咱也進了大城市了!」

三個人都笑了。

李滿屯說:「哎,司令呢?」

秋英皺眉頭說:「在家發脾氣呢!昨天到今天,都沒出那個房子!哎對了李部長,有空了你去俺家看看他,陪他說說話。這一離休,又進了干休所,在家裡可老虎了,一天到晚大吼大叫,我真是怕他了!」

李妻看一眼男人,過來人似的說:「都這樣,你問問他剛下來那會兒,要不是嫌人肉腥,他就把我吃了!」

李滿屯笑說:「行。沒問題。我去!」

幾天後,李所長在樓下指揮戰士們從大卡車上抬沙盤下來。一群干休所老頭圍過來看熱鬧。二野老頭甲說:「這是誰呀,鬧恁大動靜!」

二野老頭乙說:「都到了這兒了,他還想指揮千軍萬馬呀!」

眾人笑。李所長悄悄告訴他們說:「高司令的!高大山!」

眾說:「噢,原來是他!」

沙盤一到,高大山的眉眼就充滿了笑意。李所長指揮戰士們將沙盤抬進空房子,放好。高大山跟在後面,雖然心裡高興,但還是忍住了高興勁,冷眼看著。李所長笑著說:「高司令,東西給你運來了,還好,沒弄壞!」高大山前後左右地看著,突然發現一個蹭破的地方,先是哼了一聲,隨後說:「還說沒弄壞,這是咋回事?」

李所長去那兒摸摸,賠笑說:「司令,這東西太大,車廂都裝不下,磕的。」

高大山沉著臉說:「好。那就謝謝你們了。」

李所長遇到大赦一樣擦汗,帶戰士們離開,回頭賠笑說:「不謝不謝,我們應該做的。高司令,以後有事要我辦,就打電話,我們保證儘力為首長們服好務!」

他逃一樣帶著人離開。

放沙盤的房間里,地圖已一張張掛好。高大山把「作戰室」的牌子釘在門前,然後走進去,泡上一杯茶,入定一樣坐下來。

第二天清早,高大山從床上驚起,喊:「幾點了幾點了?秋英……」

秋英驚醒說:「你管他幾點呢!」

高大山生氣地說:「你說啥呀!不上班了!」一怔,啞住了。秋英看他一眼,哼一聲,繼續睡。高大山躺倒,睜大眼睛,猛地坐起來,生氣地說:「這是啥地方,也不吹號!就是想聽個號音,我才進他這個干休所。想不到還是聽不到!」

秋英不理他,繼續睡。高大山翻來覆去折騰。秋英睡不成,爬起來,發火。秋英說:「高大山,你還讓人睡不讓人睡!」高大山暫時安靜下來。可秋英睡意全消,睜大眼睛躺著。

秋英說:「哎對了,你咋不去跑步了?去吧去吧!」

高大山怏怏地說:「連個起床號也不吹,我還跑啥……」

顯然,高大山來到新環境,一時還不太適應。起床後,他便一個人在「作戰室」悶坐。秋英走進去對他說:「我說老高,你也不出去走走,你是在家捂醬呢,你看人家老李、老尚,都在院里打太極拳呢。」

高大山回身怒吼道:「我出去幹啥?他們愛幹啥幹啥,反正我不去。過得這叫日子啊?這是監獄,我是囚犯!」

秋英不理他,哼一聲,走出去。

高大山對早上不吹軍號越想越彆扭,他起身出了屋子,向干休所走去。

李所長在干休所長辦公室里正看報,高大山一進門便沖他說:「所長同志,我給你提條意見。」

李所長說:「老司令,我們哪做的不好,您只管提。」

高大山說:「咱們這咋不放號哇。」

李所長笑說:「老司令,你說這個呀,咱這是干休所,住的都是像您一樣的老幹部,都喜歡自由,睡個懶覺啥的,咱要是放號,影響人家,有意見。」

高大山說:「狗屁,干休所是部隊的,部隊就要有號聲。」說罷,也不再與李所長理論,轉身向外走。李所長只好賠著笑,在後面把他送出了所長室。

秋英早看透了高大山的心思,他想辦什麼事,就得非辦到不可,否則,家裡就沒有安生的日子了。她一大早就來到音像商店,邊問邊比畫問售貨小姐:「同志,請問你這兒賣的有沒有能放軍號的磁帶?」

小姐說:「大媽,我們這兒沒有。你到那邊八一音像城看看,他們說不定有。」

秋英說:「謝謝。」秋英按小姐的指路,來到另一音像商店。

她接過磁帶說:「這上頭真的啥號音都有?」

一個年紀很輕的老闆說:「阿姨,這裡頭啥都有。這是軍號大全,要啥號有啥號。」

秋英如獲珍寶說:「那我要了,多少錢?」

2.軍號風波

第二天一早,秋英醒來就看錶,見時間快到了,便悄悄下了床,來到廳里。她拿出收錄機,放上磁帶,按下播放鍵。然後閉上眼睛等待著。半晌,什麼也沒聽到。她重新折騰,胡亂按每一個鍵,突然,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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