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1.秋英尋夫

夜裡,從林家酒鋪回來的路上,高大山的心情特別地好。

他說:「伍子,你看今兒的月亮多大,多漂亮!自打十幾歲離開靠山屯,打了這麼多年仗,我都沒見過這麼大這麼圓的月亮!」伍亮說:「月亮從古至今就這樣,你今天才發現它好看。」高大山說:「月亮好看,樹林子也好看,人也好看,酒也好喝!」伍亮知道營長的心情,說:「說說實話吧,月亮好,樹林子好,酒好,都是假的,人好看才是真的!」高

大山一下笑了,他說:「伍子,林軍醫確實好看,比起跟陳剛相好的那個杜軍醫來,好看多了!我要是娶老婆,就娶林軍醫這樣的!」

伍亮說:「可你已經答應娶別人了!我看你是忘了!」

高大山說:「我沒忘。打了這麼多年仗,我心裡就裝著兩件事,一是還林家酒錢的事,二就是關內認下的那個妹子了!」

伍亮說:「你忘了,那時你說的是要娶人家!」

高大山說:「伍子,你糊塗!當時我好像對你說過,我是覺得她是我失散了十五年的妹子!這會兒我也覺得她是!當時要是不那麼答應她,她興許就不想活下去了!我那樣做,不只是要她等我,還是要救她,不讓她往絕路上想!」伍亮說:「那這會兒呢?全國都解放了,你咋還沒去接她呀!」高大山說:「我現在不去接她,是我還沒有給她準備好一個家。伍子,告訴你,我想結婚了!只有結了婚,有一個自己的家,能讓小英過上好日子,我才能去接她!」

伍亮說:「你真要結婚?跟誰?」

高大山說:「不知道!可是為了小英,我不能再拖了,跟誰結婚都行,但是要快!」

伍亮說:「營長,你到底是醒著還是醉了?」

高大山說:「伍子,你跟我這麼多年,還不知道我?只要是好酒,我喝得越多,腦瓜子就越清楚,越明白!」這一點,伍亮心裡相信。

關內的秋英正在和一位叫翠花的大嬸在田裡忙活。秋英每天盼著的就是前邊的大路上,什麼時候出現高大山的影子。看她的那副樣子,翠花嬸說了:「小英,我說你就別瞅了,人家一走就是一年半,要是心裡還有你,早就來了,我說你就死了心吧!」

秋英噘著嘴,沒有回話。

翠花嬸說:「要說我那個娘家侄子狗頭也不賴,雖說腿有點殘疾,可是不影響做農活啊……像你這樣,家沒個家,親人也沒有一個,能嫁給狗頭這樣的就算是燒高香了!」

秋英還是沒有理她。

翠花嬸忽然生氣了起來。她說:「好了,你在我家也待了這麼久了,就是塊冰也該焐化了,願不願意嫁給狗頭,你給我一個痛快話兒!」

秋英還是不給她回話。

夜裡,翠花嬸便悄悄地叫來了一個人,兩人在屋裡商量著過兩天帶來幾個人,要把秋英神不知鬼不覺地弄走,然後讓秋英和她的侄兒狗頭生米做成熟飯了再說。不料,住在隔壁的秋英卻聽到了,當天深夜,她就偷偷地溜出了翠花嬸的家,朝著城裡的方向,拚命地逃跑。

幾天後,秋英便出現在了瀋陽的火車站前。她高高地舉著一塊牌子,向過往的行人們示意著,讓人看那牌上的字。那是她請了別人寫的。牌子的上邊,是五個大字,寫著:「尋夫高大山。」大字的下邊,用小字寫著:「我叫秋英,尋夫高大山,他是四野十七師183團的營長。請沿途的好心人告訴我他的部隊在哪裡。」有人問她:「你們有多久沒通音信了?」秋英說:「快兩年了!」

有人便感嘆起來,說:「現在全國都解放了,你要是還沒接到男人的信兒,是不是犧牲了?」

秋英說:「不,我男人沒犧牲!他活著!他是四野十七師183團的!前些天有人還在報紙上看見他的照片!他跟朱總司令喝過酒!」

她話剛說完,一位大嫂突然停了下來,回頭看著秋英,問道:「你剛才說什麼,你說你男人在哪個部隊?」

秋英說:「四野十七師183團!大姐,你知道?」

那大嫂一下就興奮了起來,她說:「我男人也在十七師183團,他們這會兒駐在東遼城呢!」

秋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說:「大姐,你說的可是真的?」

「真的!當然是真的!」那位大嫂一把將她拉了過來。「我也到部隊找我男人!咱們正好一路走!」

她告訴秋英:「我叫桔梗,我男人叫陳剛,也是四野十七師183團的營長!」

秋英說:「大姐,我姓秋,叫秋英。」桔梗說:「秋英好,秋英這名字,比我的桔梗好聽多了!」

她拿出乾糧,掰一半給秋英說:「你那男人也真不是東西,全國都解放了,也不給你往家打個信,叫你關里關外地尋他!哎,他不是進了城就把你忘了,又找了個洋學生吧?」

秋英渾身一震,她說:「大姐你可別這樣說他!他不是這種人!你這話我不信!」

桔梗說:「哎喲喲,我說你真夠死心眼的,眼下這些男人,咋能這麼相信他們?他們現在是誰?打了勝仗,當了英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你要是再不多個心眼,他真能把你給甩了,找一個漂亮的洋學生!」

秋英好像聽出了什麼,便笑著說:「大姐,你是說自己,還是說我?」

桔梗一聽生氣了,說:「哼,說你還是說我自己?我跟你還不一樣!跟你說吧妹子,我十三就給他們老陳家當童養媳婦,今年都二十六了,俺們陳剛打小就瞧不上我,十五歲他爹叫他跟我圓房,他小鱉犢子死活都不幹,跑出來投了八路,一晃就是十幾年。這十幾年我在他們家當牛做馬,人都熬老了,可他勝利了,進了東遼城,偷偷給他爹打了一封信,說不叫我知道他在哪,你想這事兒還有個好?他爹還算有良心,對我說媳婦你得趕緊找他去,晚了說不定他就是別的女人的男人了!這個沒良心的!我一聽他爹說得在理,不能在家死等,就拾掇拾掇來了!」

秋英說:「大姐,你是個爽快人,我喜歡你!」

桔梗說:「妹子,我要是個男人,一準也喜歡你!瞧這小臉長的,哪個男人見了,哈喇子還不得流出來!」

秋英說:「大姐,看你說的!俺男人可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他是個好人,要不是他在戰場上救了我,世上早沒我這個人了!」

列車上,兩人又一路地聊個沒完。

桔梗說:「你是說,他救你的時候,你就認定要嫁給他了?」

秋英忽然得意起來,她說:「人家當時可沒那個意思,我呀,就想了個主意!」

桔梗說:「啥主意?」

秋英說:「第二天部隊開拔,我就跟著他們走,他就問我,你為啥跟著我們走呀?我就說我咋不跟著你走?我一個黃花大閨女,都叫你抱過了,是你的人了,不跟你走跟誰走?」

桔梗笑說:「妹子,真沒看出來,你治他們男人的鬼點子還真多!」

秋英暗暗地笑在心裡,她說:「他當然不讓我跟著走啦,我就說不讓我跟著你們也行,你先娶了我!」

桔梗說:「他上了你的套兒?」

秋英說:「哪有那麼容易!他開頭不情願,頂不住我死纏硬磨,跟了他們一程又一程,他就答應了。」

桔梗說:「答應了娶你?」

秋英說:「答應是答應了,可他們部隊還要去打仗,我就是想立馬讓他娶我,也娶不成!」

桔梗說:「那你就放他走了?你不怕他到時不認賬嗎?」

秋英說:「我有這麼傻?這事我早就想到了!我讓他臨走給我一個信物。大姐,你看,就是它!」

她從懷裡掏出那個被重重包裹的長命鎖,給桔梗看。

桔梗說:「這不就是個小孩子家戴的長命鎖嗎?俺們那疙瘩家家孩子都戴,你能信這個?」

秋英說:「大姐,你不懂。這是他親妹子帶過的東西。他妹子也叫小英,是他最後一個親人,死了!」

桔梗說:「哎喲,咋死了呀?」

秋英說:「反正是窮人家的事兒唄,說是去要飯,掉到冰窠子里,叫狼拉走了,只給他留下這個,打仗時他整天將這東西帶身上,看得比自個兒的命都重。可為了讓我相信他不會忘了自個兒說的話,就把它給了我!」

桔梗說:「我有點明白了。他忘不了他妹子,就忘不了這把長命鎖;他忘不了這把鎖,也就忘不了對你說過的話,忘不了你!」

秋英看著長命鎖,不由陶醉地躺進桔梗的懷裡,她說:「大姐,這咋跟夢似的哪?」

桔梗說:「妹子,這不是做夢,是真的,咱們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2.戀愛如打仗

桔梗哪裡料到,她心中的丈夫陳剛,正喜氣洋洋地忙著指揮他的戰士幫他布置新房,他準備跟杜軍醫結婚。屋子裡,又是貼喜字,又是掛燈籠,弄得他自己的戰士都有點納悶,心想:「營長,你和杜軍醫還沒登記,咱這會兒就把喜字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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