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三章 分歧

十年前,整個艾希雖然也不乏戰爭陰影,但和現在,卻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似乎從我走上地上世界開始,整個世界就沒有一天不打仗的,這倒不是我總是自嘲玩笑著的烏鴉嘴和掃把星,而是這該死的世道又進入了聖戰期,已經沒有一片太平地。

當整個世界都陷入戰火的時候,謀求個人的和平和穩定,是可笑的。

呼喚和平的「聖人」、「聖女」不是沒有,借著機會搞政治行動的野心家也不少,當整個民族、國家甚至種族都為生存而戰的時候,個人的未來自然變得無法把握。

你可以高唱和平讚歌,對著入侵者舉起鮮花,這是個人的自由,但迎面而來的,就不知道是和睦的微笑還是……亮閃閃的刺刀。

歷史告訴我們,不管那些侵略之前把自己偽裝的多麼冠冕堂皇,對待他族、他人、對手民眾的策略多麼友善親民,而一旦他們真正的掌握了形勢,區別待遇和各種形式的奪取就會接踵而至。

「廢話,要不付出多不是白給了,真當入侵者千里迢迢來做慈善的。戰爭也是一筆代價高昂的投資,是必須回本的。」

而在艾希,這個事實更加血淋淋和明顯,本就是爭奪生存空間和世界霸權的種族戰爭,更加殘酷和直接。

種族平等?當勝利者的種族能夠獲得足夠的生存空間,當勝利者的王者和強者能夠封神乃至獲得不朽,當失敗者的族人和神祗都會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的時候,所謂的平等自然就成了不切實際的漂亮話。

若這場聖戰的勝利者是上次的勝利者人類的話,大概還能夠保持一定程度的穩定,至少他們對「盟友」的精靈、獸人、矮人,還會遵循歷史的協約和前例,不會多好,但也不會多壞。

都逼得在世界角落苟延殘喘,還沒有多壞?其實,歷次聖戰的勝利者,當他們贏下聖戰的第一件事,就是對原有的主宰種族和敵對方進行種族清洗和大屠殺,所以相比較起來,只是過的稍微差一點,還真不能說有多壞。

之前,我會站在人類這一方,或者說秩序陣營一方,除了因為天生的種族立場之外,也是不想見到仇恨的連鎖再度上演。

塔力共和國的古代人類恨著巨魔一族,巨魔一族也恨著他們和亡靈,精靈憎恨著所有其他種族,巨魔和人類都和他們有血仇,獸人和矮人、人類都是死敵,這一切一切的根源,還是這該死的聖戰機制。

每一次勝利,實際上就代表著其他種族的失敗,那份怨恨和詛咒會積累下來,或許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消失,但大部分時候,卻化作了越來越深刻的種族仇恨。

「大家都死了,族長也死了,都是人類的錯。」

「我們的故土是黃金平原,那裡曾經是我們種族的起源地,狡猾的人類背叛了我們的盟約,偷走了他們!」

「我們被趕到這偏僻的鬼地方,都是人類的錯。」

「阿媽凍死了,都是人類的錯。」

「好餓,都是人類的錯。」

一代一代,失敗的輝煌者會緬懷過去,失敗者的子孫後代會將自己的所有不幸,填充進那已經積鬱的仇恨之池。

最後這份仇恨會變成怎麼樣,光想像就已經很可怕,恐怕這也是戰爭的勝利者,最後都會進行大屠殺的根源。

不死不休的死戰。

而就算贏了,也還有下一次,這次的勝利會積累更多的仇怨和復仇者,下次還能贏嗎?很難說,而就算贏了,下下次,下下次了?

艾希的歷史就是明鏡,沒有永遠的主宰種族,沒有種族能夠獲得每一次聖戰的勝利,這是不幸和仇恨的連環。

殺光其他種族就行了?

別傻了,就算殺光其他種族,還有膚色和民族的差異,;就算清理掉其他膚色民族的人,還有地域口音的差別,就算清掉所有的分歧和不同,生產一模一樣的人造人,只要有利益分歧,只要有值得爭奪的東西,甚至只是每天多喝一口水,他們可以用編號的尾號來區分敵我,一樣拼個你死我活。

這就是人性,或者自然生物謀求自身發展的本能,所導致的必然結果。

兩位女神的所做作為,只是在這個基礎上,再推了一把。

人如此,動物也如此,大家都想活下去,資源又不多,那麼,找個理由劃分敵我,幹掉一部分,自己能分到的就自然多了。

我很討厭這樣的世界,這讓我覺得自己也只是一隻生活在叢林中的,赤裸裸的原始野生動物。

「不管做什麼,都不能改變這個世界嗎?該死,該死,該死,該死……」

或許,就是這份邏輯矛盾和絕望,讓當年的我陷入了瘋狂。

最終,我在地下世界尋覓到律法之力,這是我給自己找到的答案。

「人是本能是靠不住的,既然道德無法約束,就讓律法來,我們划下一條條規則,如果人人都能遵守的話,或許就能消除這份永恆的鬥爭。」

其實,我的行為,和華夏最初的法家一般無二,正是春秋戰國的亂世,才讓法家的大賢們開始尋求「不期修古,不法常可」的救世之道。

每個時代的法律都是不一樣的,那是因為時代需要的法律不一樣。

「就是因為道德和自我約束不管用了,我們才需要自我束縛的繩索。」

法律並沒有多多麼神聖,他只是一些人為製造的繩子和鎖鏈,束縛人「好利惡害」、「就利避害」的本性,了不起高明者再加上「糖果」的誘惑,讓守法者獲得一點優待。

這是一種可能,一種縹緲的可能,卻有一份近乎不可能被攻破的難關。

這個有神明存在的世界,要讓所有人都被這鎖鏈束縛,就必須有超越神祗的公平審判者。

若那些神明能夠隨隨便便開綠燈,那這份束縛,不僅會變得毫無意義,還會變成暴政的手段。

值得慶幸的是,艾耶被這份可能性打動了,無眠者的登神成功,讓這份「可能性」化作了可能,最終,在經歷了很多很多,付出了很多很多之後,冥府和死後的審判者世界成功了。

終有一天,靈魂不在步入神國,而歸入冥府,評判他們的不再是為神祗的奉獻和犧牲,而是個人的品行和善惡,那麼,仇恨的齒輪就會被卡主。

終有一天,人人畏懼死後的審判,真正正視自己言行的後果,或許,也就消除了戰爭。

當然,這只是一份可能性,但已經是我的極限。

而在冥府已經成型的現在,秩序側和混沌側的聖戰狂熱分子,就很礙眼了,只有有他們繼續煽動戰爭,那麼,聖戰還是無法停下,一切犧牲都毫無意義。

甚至,在急於變革的我眼中,那些舊時代的神國式神明,都很礙眼……

所以,我們一直在尋覓機會,儘可能的剷除舊時代的存在,將這次聖戰變成最後一次。

但這個時候,有人卻提供了另外一份選擇。

「打開這個位面的屏障,徹底根除聖戰的必要性,一切不都結束了嗎?」

這段時間,卡文斯的話語和行為,一直在我的腦海中徘徊。

能夠結束?卡文斯的做法是正確的?比起我這不知道何時才能實現的「可能」,或許這個選擇見效更快,犧牲更少。

「就算外面是可怕的位面入侵者,但至少在強敵面前,在生存的壓力面前,所有種族會停止內戰吧。或許,憑藉這份契機,在兩位女神都不繼續惹事的當下,可以形成一份頗為有效的溝通聯合機制,當年二戰後,也是同盟國干翻了軸心國,才有了聯合國的誕生。」

或許,我這種人說的好聽一點,叫做謹慎小心,說難聽一點,就叫想太多睡不好,容易禿……咳咳,羅蘭是很強的,羅蘭一點都不禿。

但在反覆辨識、分析、比較之後,我還是放棄了這份心思。

原因?說起來很可笑,最後讓我下定決心的,反而是前世的記憶。

「那個地球可沒有什麼神祗和聖戰,還不是一樣隔個幾十年把腸子都打出來了嗎?真的打開這個世界的封閉就能解決問題嗎?我看未必,我的方法雖然見效慢,但卻能夠起到實實在在的作用。至少在那個世界法制觀念普及,聯合國提供了一定的武力威懾後,情況還是稍微改善了一點的。」

「若打開封鎖,只是讓這份仇恨連鎖換了一個環境,進入了更大的舞台,引進了更多的競爭種族,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勝利者永遠只會有一個,失敗者會更多吧。」

在反覆辨識之後,我還是決定拒絕卡文斯的提議,而對他本人的親近理解,反而讓我堅定了鬥爭到底的決心。

「卡文斯,從頭到尾大概只是為了玩的開心吧,這個舞台太小憋著慌了,換個更大的舞台一起嗨,『玩砸了怎麼辦?沒啥,過程開心就行了』,這樣的人,又怎麼能夠把世界的未來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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