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凡人的世界

對任何宗教來說,異端都是比敵對者更讓人厭惡的,在傳統派看來,他們對教義的解釋和新生事物的發明,都會讓宗教失去「純潔性和正統性」,讓信徒們陷入分歧。

這就如最可怕的絕症是癌症,正常細胞的變異卻有著可怕的擴散性,當內部的變異程度達到一定程度後,至少人是活不了的,而就算能夠救活,切下來的部分也會讓其元氣大傷。

而在這有真神的世界,教會的異端會對真神的教義進行自己的詮釋和註解,甚至會造成神職和信仰的改變,有的改變在真神的容許範圍內,甚至就是真神本身對神職延伸的探索和再解釋,但也會造成教會內部或大或小的分裂。

有的卻會直接觸及底線,讓真神觸怒,直接降下神罰。

而在硫磺山城的時候,有個惡徒做了一個實驗,他成功對一隻惡魔洗腦,讓其因為自己是信仰聖光的聖騎士,而按照正規聖騎士的程序進行修行,最後居然成功的召喚了聖光。

雖然在下一刻,它就被從內向外灼燒的聖光化作了灰燼,但僅僅只是這個現象,就可以讓最虔誠的信徒把聖光之神的教義丟進垃圾堆。

「聖光是聖光之神的賜予?連死敵惡魔都給與聖光,聖光之神不是傻子就是瞎子吧,說不準其他的神祗也是……」

神明是不會犯錯的,因為犯錯就會展示了他們和凡人並沒有本質的區別,神明是崇高的,高的遠離凡人,讓其只能從隻言片語的神諭中體會神意,那是因為只要走的近了,看清了,自然也就失去了敬畏心,那麼,所謂的純粹信仰也就不可能存在了。

這個世界的大部分人,還是做不到如羅蘭一般單純的信仰某個概念或是某個信念,他們的信仰始終圍繞著某個人格神,明明自己是肯定會犯錯的凡人,卻期望神明不會犯錯,永遠正確,知曉一切,才值得他們託付一切。

「一邊把自己一切託付給自己都沒有看清的存在,一邊明明是凡人卻偽裝神聖,到底那邊更可笑?」

這是羅蘭當時的嘲諷,但的確有些道理。

而關於真神的資料,始終只有極少數被強者掌握,到了普通人的層面,他們知道的永遠是牧師說述說的那套。

「真神是睿智而偉大的,他們從高高的天上注視著凡間,並庇護著凡人……」

在北方的發生的「索羅斯之恥」,只是證實了秩序和混沌沒有本質的區別,恰恰是這種對立導致了聖戰的永無止境,動搖了教職者的信仰根基,而若連「真神可以被輕易愚弄,他們未必比你家隔壁那個二傻李狗蛋聰明」被廣大世人知曉,凡人的信仰根基也會被動搖。

可預見的,若這個資料也被丟到陽光之下,會造成毀滅式的結果,最壞的結果,甚至有可能會隔三差五看到流星雨(神國隕落)。

而羅蘭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這個大殺器丟到陽光之下,只是因為他也拿不準信仰危機爆發後的反撲會造成多大的影響,若是五成以上的人類失去了秩序側的信仰,大量的神祗下餃子一般的隕落,那聖戰好像也不用打了。

但當他屬下某個精靈女聖騎士陷入信仰危機的時候,再考慮再三之後,羅蘭還是把相關的資料交給她,期望她能夠走出對人格神的過度依賴,期望她能夠開創自己的道路,而附贈的,還有羅蘭對律法和真神奧秘的一些個人見解。

而有句名言是怎麼講的,「我只是告訴了一個人,但一傳十十傳百,變成全國皆知的秘密。」咳,應該是「若你把秘密告訴任何一個人,那秘密已經註定不再是秘密了。」

在這個世界上,知識代表著力量,卻不單單指的是法師,但對於以虔誠和信仰為武器的聖騎士來說,知道的多卻未必是好事。

得知了過多的知識,黛安娜受到了嚴重的信仰危機之後,對自己過往的人生和未來的道路存在質疑,黛安娜的靈魂徽印咔嚓碎掉了,直接跌落了傳奇。

而最重要的,卻是某人對她隨口說的話。

「其實我才是最虔誠的吧,至少我從來沒有期望神明為我做些什麼。我信仰的甚至不是真神本身,我只是認可律法本身的概念,並試圖用律法來改善我們的世界。」

每一晚,這短短的話語都在腦海中反覆響起,如撞鐘一般捶打她的過往人生,而在這些知識和自己「妹妹」的幫助之下,她對自己過往的人生進行了反思,總結,最終,下定了決心。

「……對血親都相互殘殺的黑暗精靈社會的失望,讓我背棄了羅絲,選擇了聖光救贖之道,期望聖光能夠拯救我和族人,讓我們走到陽光之下。」

「……當我發現聖光之道僅僅只是『凈化』只能帶來吾族毀滅的時候,看到了律法讓硫磺山城的各個種族和諧相處,就再度從心底放棄了對聖光的追尋,渴望律法這新生的秩序之力,把我們帶到陽光之下。」

「……而在信仰動搖之時,即是為了尋求信仰的安寧,也是為了來返回地表,我再度研習了月光女神的教導,這次雖然把自己帶到陽光之下,但內心卻更加茫然了。」

銀色的聖劍上閃爍不住變換的秩序之力,靈魂徽印的碎裂,卻也讓她擺脫了過往的限制,純凈和單純的心靈讓她能夠和這些秩序之力達成共鳴。

或許,從某種意義上,這位總是在旁邊旁觀的「下屬」,才是繼承了羅蘭對世間奧妙探索和理念的真傳弟子。

能夠成為未來的史詩英雄和黑暗精靈統帥,本就證明了其不凡的資質,而在羅蘭為其揭掉蓋在真實世界的面紗之後,更是讓其遠超「歷史」上的成就。

「呵,大人沒有說錯,我每次信仰某位神祗,都是抱有實現欲求的功利之心,早就和虔誠無關,而本身把自己的期望和目標給予他人,和把自己的責任丟給他人有什麼區別,本就是一種逃避。」

在迷惘之中,黛安娜莫名想起了那個男人過往的話語。

「……求人不如求己,神明連自己的煩惱都處理不完,與其拜神拜佛,不如拜自己。當前的世界的確有諸多不好,要改變一點都是千難萬阻,但有的事情,你不做,是肯定沒有一絲希望的,若是嘗試了,至少有那絲成功的可能。」

那個人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

地下世界是整個艾希世界最混亂的地方,他卻在那裡開闢了樂園一般的硫磺山城,在以弱肉強食的叢林規則橫行的野蠻社會,他用律法的規則讓諸族進入了平等之境。

黑暗精靈一直被視作天生邪惡的種族,即使已經成為聖騎士,依舊飽受質疑,而那個人卻毫不猶豫的接受來了這群已經走投無路的黑暗精靈,並把守護城市和市民的重任交給了她們,這還是黑皮膚的精靈們第一次感受到了信任。

這是一個奇妙的地方和更加奇妙的主人,他發展被視作玩物的工程技術,容許諸多真神於一地傳教的奇妙宗教觀,革新以眾生平等為根基的新律法,他的行為一貫囂張霸道,甚至和傳統相違,這在普通人眼中或許顯得很瘋狂,或許很多行徑根本讓人無法理解,但在黛安娜眼中,有一點脈路是很明顯——他在試圖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他在嘗試改變,他不甘於現狀!

「若你覺得這個世界不夠好?為什麼你不去改變?指望神明有什麼用,他們只是一群自身難保的泥菩薩,只是一群被綁在神座上的可憐蟲。」

神明是至高無上的,凡人只是真神眼中的螻蟻?在那個人眼中,真神並不比凡人高貴,時光流逝,他用行動代替了言語。

壓在黑暗精靈頭上千萬年的羅絲倒下了,就是至高無上的聖光之神,也在那一天被揭露了偽善的真面目,而若不是自己早有準備……或者該說對聖光之神早有疑慮,恐怕那天失去聖眷的聖騎士中也肯定有自己的存在。

「我被聖光放棄了?不,是我放棄了聖光,我……」

靈魂徽記上金色的光輝已經不在,過去的信念已經粉碎,昨日依舊閃亮的靈魂徽印已經殘舊不堪。

在這一刻,黛安娜想起在那飛艇之上,那人向自己揭示的末日真相,那近乎不可能實現的救世之心。

「……世道艱難如此,忍耐和拜求都毫無意義,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愚蠢嗎?高尚嗎?可能實現嗎?不……」

她的記憶已經回到了百年探尋的往昔,她也曾經絕望詛咒過,期望諸生皆苦的世界就此了結,但現在回想起來,卻是自己太過自私。

一了百了聽起來很痛快,但這對那些還剛剛降臨世界還沒有享受過快樂的新生兒不就太殘忍了嗎?不就對依舊苦苦掙扎的眾生態辛苦了嗎?對犧牲一切,來換取改變這末日結局的機會的那個人太殘酷了嗎?

既然決心已下,下一刻,陳舊的靈魂徽印已經變成了碎片,銀色的光華卻從其中閃耀發光,新的靈魂之路已經構成,那新的靈魂之印卻是一個握劍的拳頭。

「……我們,只是想活下去,讓凡人更有尊嚴更有安全的活下去,難道這也錯了嗎?」

銀色的光輝閃爍,在跌破傳奇後,黛安娜在重新邁入傳奇的一霎,居然直接步入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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