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三年

大業七年的春天,五年前就造好的龍舟,終於在三千縴夫的奮力下。緩緩的滑落進運河之中,楊廣站在龍舟之上,臉上洋溢著病態的興奮。他為能夠離開洛陽,前往青年時代曾經生活了八年的江都而感到開心,這三年來發生的無數事情。讓楊廣心煩意亂,他實在懶得再治理這千瘡百孔的國家,他也懶得去回想為什麼堂堂的大隋會淪落城四面漏風的破房,他只期待著江都的繁華,江南的細雨雲煙,窈窕淑女。只有江南的景色,江南的文化,江南的女人,才能讓楊廣忘記他所面臨的危險。

大業四年的楊玄感叛亂使得隋朝國力打衰,本來楊廣想要發動的第三次征伐高句麗被迫拖延,畢竟他也知道竭澤而漁的壞處。那一年,各地的盜賊如同雨後的春筍一樣遍布起來,除了西南因為路途遙遠少有徭役,地方比較平靜以外,整個神州大地都陷入了人心惶惶的境地。在山東,楊林拚命的扑打著洶洶的反抗之火,可是王薄孟讓等人也不是易於之輩。他們帶領義軍穿梭在群山之中,蒿澤之間,來無影,去無蹤,讓楊林有力使不上。倒是張須陀因為剿匪有功,名動天下,人送外號「張剃頭」而河南經歷了楊玄感之亂的沉重打擊,除了瓦崗山一枝獨秀,動靜少了許多。不過武安福大軍的一直圍困,使得朝廷和百姓都認為瓦崗山的傾覆就在旦夕。除了兵困瓦崗山,武安福還賣力的剿滅了不少的小股義軍,贏得了不少戰功,威名躋身於當世名將之列。

為了戰爭而平靜的大業五年是武安福的舞台,這一年他剿滅各路義軍三十餘支,在平定義軍的功勞上與張須陀。王世充,羅成齊名,人稱東張西武南王北羅。而反抗隋朝暴政的烽火,卻沒有因為武安福等人的賣力而平息,殺人雖多,百姓卻是怒憤填膺,相聚為盜的事情只多不少。一面是朝廷的表彰封賞,一面是百姓的厚積薄發,武安福等待著致命一擊的機會,隱忍不發。

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大隋王朝在大業六年被第三次討伐高句麗的舉動重重的挨了一板磚。百萬烽火連綿,徵人四方遠赴如流,艦船相次千里之外。赴役民眾填塞道路,晝夜不絕,常在數十萬之巨,死者臭穢道路,逃逸者不計其數。這耗費天下財力,損害天下民心的百萬之眾氣勢洶洶的來到高句麗,一路之上民變無數。變亂此起彼伏,楊廣親自將逃亡士兵斬首示眾,以血塗滿戰鼓以示警誡,卻依然阻止不了逃亡的洪流。

兵臨城下的隋軍雖然內里藏著洶湧的亂流,卻依然將高句麗震懾住了。高句麗連續三年被隋軍攻打,死傷無數的子民,耗費巨大的財力。國力空虛,損耗巨大,實在無法再支撐下去了。高元沒有辦法,只得將前一年來投奔的隋朝兵部侍郎斛斯政綁送楊廣,還附了一封言辭懇切的求和信,在其中俯首稱臣。他也知道國內如今頻頻叛亂,而且運輸糧食到遼東十分的困難,這一次能否取勝楊廣也實在沒有把握。他孤注一擲,勞動百萬大軍三征遼東,所為的不過就是爭一口氣。如今高句麗有降表在此,又把叛臣斛斯政送了回來,楊廣總算有了面子,便下令各路大軍停止攻擊,班師回朝。

勞師遠征,寸土未得,楊廣卻也洋洋得意。十月回到大興城,斛斯政被綁在金光門前的柱上,群臣手持弓箭。亂箭將他射殺,然後割其肉烹煮,讓百官吃掉。人肉吃完之後將其骨收拾起來,焚而揚之。

匆匆的處決了斛斯政,在大興只呆了一個月,楊廣便帶著群臣驅回洛陽東都,此時的隋朝已經成為一個爛攤子,無數的國事等待著楊廣的處理。可國家的一團糟看在楊廣眼裡,只是煩躁不安,心亂如麻的源頭。他在這一年,最後一次的告別了大興———帝國的首都重鎮,那朱紅的高牆裡雄偉高大的宮殿佇立著望向楊廣的背影。這位喜歡四處遊盪的皇帝,離開了他祖上的根據地,走上了不歸之路。而大隋也在這勞民傷財的最後一次狂歡之中,積重難返,再也無力回天。

大業七年正月初一,元旦大會,百官畢至。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新年的微笑,可是他們的心中,卻藏著各不相同的秘密。楊廣在東都的宮殿中設宴招待公卿百僚和四夷的使節。突厥,新羅,龜茲,高昌等四十幾國的使者雲集洛陽,只不過高句麗依然沒有派使者前來。去歲的勝利變成了一場空談,本以為可以誇耀在高句麗的戰功而威福四夷,結果高句麗不但沒有征服,反而害的國力衰竭,天下大亂。聖人可汗楊廣強壓住心裡的怒火,露出歡顏款待四方的使節。在他眼裡,每個微笑的使者都好似是在嘲笑自己,他砸心裡認定他們都不是來朝賀自己,而是來看自己的熱鬧的。雖然這個冬天洛陽所有枯黃的樹上都裹緊綾羅綢緞,整個城市都陷入浮華年代的最後狂歡里,可是那些眼光中流落的,又怎是絕望一個詞了得?

勞民傷財的鬧騰過後,楊廣再也難耐悲痛,獨自飲酒到大醉。他此刻只想尋找到蕭皇后的懷抱,那才是表面狂傲,內心脆弱的楊廣最感到溫暖和安全的懷抱。

「南來北往雁,零落孤單翼,徒有歸飛心,無復因風力。」這是楊廣留在洛陽的最後詩篇。這個中國歷史的上最耐人尋味的皇帝,創立下最大的榮光,也葬送過最偉大的國家的皇帝。在這一年的春天,王世充進表稱江都瓊花宮建成,有瓊花百二十朵,怒放盛開,天降祥瑞。楊廣大喜,駕上他曾經的忠臣宇文愷所建造的龍舟,帶上文武百官上萬人,開始了他一生最後一次的遊歷。

此時的武安福,已經成為了統領十萬大軍的統帥,隋朝最為倚重的將領之一。老朽的楊林隨楊廣南下江都,山東和河南的所有平亂大事,都交給了武安福。身為兩省職位最高的武將,武安福卻在亂賊佔據的瓦崗山上和眾兄弟喝著小酒,欣賞著盛開的繁花。

「武兄弟,這幾年間,咱們瓦崗山和你的武家軍擴張的是不是太快了些。」大魔國的丞相魏徵道。

「魏大哥,難道你還把瓦崗山當成響馬嗎?武安福笑道,悠哉的夾了一筷子菜。」

「雖然國家動亂,可是想要推翻朝廷,卻不是簡單的事情。如山東王薄那樣的名聲地位,也被官軍圍在長白山裡,而杜伏威和輔公佑更是逃亡到江淮一帶亡命。若不是兄弟你的緣故,瓦崗山能否支撐到現在,也未可知啊。」秦瓊一旁道。

「二哥,我正要說這事,兵部已經下了調令。命我去山東和張須陀一起剿滅王薄,瓦崗山另有人來圍困,看來朝廷對我已經有不滿了。」武安福道。

「哼哼,咱們瓦崗難道是任誰都可以來攻打的地方嗎?」單雄信三年沒正經打過仗,早就渾身發癢,聽了武安福的話,不但不驚,反而喜道。

「說的也是,咱們瓦崗軍三年來嚴格訓練,但是實戰很少,若是真有官軍敢來,正好拿他們立威。」秦瓊也興奮的道。

武安福心中其實也是這麼想的,因此這一次並沒有和兵部爭辯。山東一路的義軍實在太多,張須陀上月受了傷,而唐璧根本無法控制局面,武安福正想藉此機會在山東發展勢力。

「我說你們幾個,喝酒也不叫我。」風風火火跑過來的程咬金把武安福的思緒打斷。

「參見皇上。」秦瓊幾人連忙起來拜見。

「得了得了,你們整天來這套,煩死我了。」程咬金火道,「惹火了我,這皇帝不做了,回去放牛砍柴攔路搶劫也比做這沒滋沒味的鳥皇帝有意思。」眾人都笑了,魏徵正色道:「皇上,你如今身份不同,可不能亂說話。」程咬金一撇嘴道:「魏老道,你還別跟我整這個三六九,你不就是跑江湖買野葯的大夫嗎。徐世績,你是個破落戶,秦二哥也不過是個拉鎖頭的官差。我呢,就是個賣私鹽的,咱們幾個知根知底,你們說我能當皇帝,打破頭我也不信啊。等我找個合適的人,遲早把皇帝讓給他。」魏徵臉上一寒,並沒說話,武安福瞄了他一眼,心裡有些蹊蹺。這幾年來,瓦崗山蒸蒸日上,眾人倒沒有失去本性。可唯獨老大魏徵,總讓武安福心裡覺得彆扭,至於是哪裡有問題,他又說不出來。

徐世績那邊道:「皇上,我雖然是破落戶,如今也是堂堂魔國的軍師,你這麼揭我老底,我可不樂意啊。」單雄信哈哈笑道:「你個破落戶,還不如我呢。我怎麼著也是個財主啊。」程咬金一聽揀著話把了,笑道:「你是個什麼財主,錢都是攔路搶來的,山上誰不知道你這強盜頭子出身的大綠腦袋啊。」眾人聽了,嘻嘻哈哈,單雄信不服氣得要和程咬金拼酒。兩人吆五喝六起來,武安福一邊看著,羨慕他們的兄弟情誼,瞥向魏徵,見他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晃三年,人在變,心也在變,這江山,也到了變化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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