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東邊我的美人西邊黃河流

馬蹄聲狂亂,一身戎裝飛奔數千里的信使來到遼東大營時,已經是七天七夜沒有下馬。當兵部侍郎,掌管軍機秘要的斛斯政被衛兵叫來看這信使時,他已經氣息奄奄的躺在營房中了。

「大人,這是從此人身上找到的書信。」衛兵頭目將信使身上找到的一個竹筒拿出,斛斯政一邊打開竹筒一邊心裡揣測,看這人長途跋涉,拼了性命送來消息,必定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件。

衛兵頭目心中也有點好奇,心想是什麼消息叫這信使如此拚命,正要湊過去偷偷看上一眼。也好跟同僚喝酒時做吹牛的談資,就見斛斯政臉色大變,手顫抖起來。

「大人,你沒事吧?」衛兵頭目嚇了一跳,難道斛大人抽風了不成?

「你把這個人看住了,別叫他被旁人看見。」斛斯政嘴唇抽搐,兩眼無神,不管衛兵頭目的疑惑,跌跌撞撞的走出營房,心裡狂叫著:楊玄感啊楊玄感,你可把我害死了。

信使送來的不是別的,正是楊玄感在黎陽造反的消息,斛斯政手中握著這小小的紙條,卻如同有萬斤一樣的沉重。滿朝文武無不知道他斛斯政和楊玄挺關係親密,與楊家眾人也都十分親近,以楊廣的脾氣。看到這驚天的消息,自己有什麼下場,簡直是板上釘釘的。

怎麼辦?茫然的步行回營帳,不遠處就是中軍大營,身為兵部侍郎。斛斯政掌管著隋軍的行軍計畫機密作戰方案,他很清楚高句麗眼看就要抵擋不住了,隋軍的勝利只是時間問題,可是楊玄感的叛亂,使得遼東的隋軍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本來虎口的高句麗,頓時城了隨時都能蟄上一口致人死地的毒蜂。而斛斯政自己,也成了風中的浮萍,置身在這狂風暴雨的中心。他猶豫再三,終於咬牙揉碎了手中的紙條,進了營帳,把許多機密文書裝起來,隨身帶好。當他要了一匹快馬出營已有兩個時辰以後,那衛兵頭目終於從剛剛蘇醒的信使口中得知了紙條上真正的秘密。此事,斛斯政已經逃出了上百里。

「楊玄感啊!我若是抓到你,一定吧你碎屍萬段。」楊廣問完使者的話,暴跳如雷,群臣聽了叛亂的消息,也都呆若木雞。傾覆高句麗就在頃刻之間,可是楊玄感在後方一造反,情勢不明。稍有不甚,遼東大軍就城瓮中魚蝦,兩面受敵,只怕除了全軍覆沒別無出路。

「皇上,事到如今,臣建議立刻回兵平叛。」跟隨在楊廣身邊的大臣蘇威道。

「高元滅亡就在眼前,你叫朕怎麼放手?兩征不成,天下該如何取笑於朕?」楊廣怒道。

「皇上,如今不是討伐高麗的成敗問題,而是大隋江山是否還能延續的問題了。」蘇威激動萬分,聲淚俱下的道。裴矩裴蘊也一起道:「皇上,高句麗可以隨時再征。楊玄感是皇室子孫,關隴勛貴,若是皇上不馬上回軍平定。關中動亂,則大事盡去,無可挽回了。」楊廣也知道事態的嚴重,聽了二人的話,沉默不語。一旁驍果沈光道:「皇上,楊玄感掌管軍糧供應,只怕他早就在軍糧上做了手腳。一旦我們接濟不足,他又帶兵守住燕雲咽喉要道,到時候我軍前進不得。後退不成,軍糧匱乏,只怕會士氣低落,於皇上大大的不利啊。」他自從登城一戰頗受楊廣的器重,此時已經是驍果部將,見事情危急,也大膽出言道。

楊廣如何能不知道沈光說的對,他的理智終於戰勝了對高句麗的惱恨,點頭道:「好吧,撤兵。」「皇上,兵部侍郎斛斯政和吏部侍郎高士廉平素和楊玄感私交很好,臣請先把他們拘拿下來。若是查明與叛亂無關,也就罷了,不然還請皇上將他們明正典刑,以懾天下。」虞世基出來道。

那邊廂高士廉不迭聲道:「皇上,微臣實在不知叛亂一事啊。」楊廣懶得聽他廢話,一揮手道:「帶下去好生看管,慢慢查問。」沈光帶驍果上前,不顧高士廉的求饒,將他帶了下去,又去抓斛斯政,卻聽得人說斛斯政早在幾個時辰前就出營去了。沈光大驚,帶人去他營帳一看,隋軍的行軍布陣計畫全無了蹤影。沈光不敢怠慢,連忙回去報給楊廣,楊廣聽完。抓起御桌上的硯台,啪的摔碎,厲聲道:「閻弼,你去給我追斛斯政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人。裴矩,你代理兵部機事,立刻傳令宇文化及楊義臣退兵,火速回軍,評定叛亂;蘇威,你立刻啟程,回關中安穩氏族門閥,莫叫他們牽扯其中。」大業四年的六月二十八夜裡,本來睏乏不堪,即將要城破人亡的高句麗軍聽得城外喊聲隆隆。大驚失色,一夜不敢入眠,只怕隋軍夜襲。苦侯一夜,當晨光微明,天邊升起旭日之時,所有的高句麗人都驚呆了。幾十里的隋軍連營,空空蕩蕩,再無一人。荒涼的戰場上,除了上萬座新墳,就是丟棄在地的軍資,器械,攻城器具。那些營壘,帳幕也都丟在了軍營之中。在遙遠的西邊,似乎還能看到鋪天的煙塵滾滾,那是隋軍爭先恐後逃離高句麗所留下的最後痕迹。

長河古道,雄關漫漫,殘月如血。黃河奔騰不息的一路向東,咆哮著洪流入海,聲勢浩蕩,此刻,武安福的三萬人馬來到黃河岸邊。天將黃昏,大軍駐紮在岸邊,候君集等人前去徵調船隻,打造浮橋。武安福和李靖等人來到黃河畔,看見這雄渾悲壯的長河落日的景象,豪情大發。

「今天咱們就在這生一堆火,烤兩隻羊吃怎麼樣?」武安福找到一片寬敞平坦的河岸,問眾人道。

「好主意,我這就去叫伙夫準備。」孫成道。

日頭低垂,卻不捨得下山,似乎眷戀這人間的一日。此時正是夏初,日頭很長,當伙夫們點燃起篝火。把肥嫩的羊肉串起來架在火上燒烤,散發出陣陣的香氣時,夕陽正在山的背後,映紅了一天的雲彩,時間似乎靜止一般。山河壯麗,天地遼闊,雲高氣朗,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羊肉烤好,美酒送上,眾人圍坐在篝火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邊吹牛一邊聽著耳邊的長河湍流聲。此去洛陽城,武安福終於要顯露一下他的實力,這一次關係到他未來是否能夠成為一支獨立的力量,由不得他不小心。即將面對的是一場殘酷的廝殺,想到曾經經歷的那些殘忍的戰爭場面,武安福酒意上到頭上,不由的用手中的羊骨敲打著酒罈子,口中哼起上輩子曾經很喜歡的一首歌來:「道不盡紅塵舍戀訴不完人間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緣留著相同的血,喝著相同的水這條路漫漫又長遠……愛江山更愛美人那個英雄好漢寧願孤單,好兒郎渾身是膽壯志豪情四海遠名揚,人生短短几個秋啊不醉不罷休。東邊我的美人哪西邊黃河流,來呀來個酒啊不醉不罷休,愁情煩事別放心頭……」眾人本沒在意,等到聽出武安福口中的音律前所未有,似乎是異域的味道。以為是北地突厥的歌曲,一聽詞句,這些粗豪的英雄也都心有感應,一個個感慨起來。

大河東去,看過了無數人間的悲歡離合,有多少英雄豪傑在這河水前萌生平定天下的雄心壯志。他們當中,有多少人壯志難酬,有多少人鬱郁不得志的一生流離,湮沒在如同這河水一樣波瀾壯闊的歷史長卷里;又有多少登上人間權力的頂點,豪情萬丈的回首往事,把名字刻在永不凋零的青史之上,流傳後代?

心有所感,李靖第一個笨拙的跟著武安福的曲調哼了起來,雄闊海。孫成,孫思邈,燕翼,趙勇,候君集。尚懷忠等一直跟隨著武安福的將領也都一個個的開口,雖然大家南腔北調,其中還有五音不全的人,可是這些漢子口中傳出來的歌聲,卻越來越有力量。穿透即將到來的黑色夜幕,伴著篝火的熊熊火光,直達夜空之顛。

「少帥,等咱們建功立業了,你也給我老雄找個老婆吧。」雄闊海這似乎從來不喜好女人的猛英雄哼了幾句,忽然道。

眾人大笑,孫成道:「雄大哥,憑你的英雄氣概,找女人還要少帥操勞嗎?你的事包在兄弟我身上了,保證給你找個好的。你倒是說說要找個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雄闊海不好意思的道:「我也不知道什麼樣子的姑娘好,能生娃就行。」眾人又是大笑,連口齒笨拙的羅士信也跟著起鬨道:「我也要,我也要老婆。」武安福看著大家興高采烈討論起女人來,想起了蘇凝雲,她在北平還好嗎?張紫嫣呢,她留在山東,想必已經見到楊林了吧,也不知道她是否會在這同一片天空下想起自己來。陳月香呢,她如今一定是敲著木魚,誦著佛經,做著晚課吧,那佛經真能盪盡她心中的苦難嗎?還有李漩,武安福想到這些女子,縱聲大笑,無喜無憂的繼續唱了起來:「東邊我的美人西邊黃河流,來呀來個酒啊不醉不罷休,愁情煩事別放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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