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皇杠

原來這劫皇杠本是尤俊達的主意,他金盆洗手不再任綠林東路頭領以後,一直守著個莊園和酒樓過日子。可是他不懂得經營,朋友還多,人又大方的過分了些,一年多下來,存的銀子流水一樣的花出去,手頭就有點緊了。他一缺錢花,就琢磨著開源節流,節流倒好說,開源就難為他了。他從小就混在綠林道上,不會種地不懂買賣,除了劫道沒有別的本事,琢磨來琢磨去,覺得還是得回到老本行上。他莊子里本就有一百的號人是當初和他一起打家劫舍的響馬,早都手痒痒了,一聽尤俊達要重新出山,都摩拳擦掌。尤俊達手底下有個弟兄叫飛毛腿朱能,這人專司情報打探,年初的時候就打聽到一個消息,靠山王楊林要在開春之後送龍衣貢和十六萬兩銀子的皇杠進京去。尤俊達一聽這個消息,心說這是個大份,一來劫一把就可以一生不愁吃喝。二來這些錢財都是搜刮山東百姓的,劫回來隨便散出去些,也能落個劫富濟貧的名聲。於是他打定了主意要劫皇杠,可是他琢磨這皇杠數額巨大,護衛一定十分嚴密。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恐怕不夠,便暗中留意,尋找能人幫忙。這一找就找到了程咬金。

程咬金本來是濟南府東阿縣的私鹽販子,仗著力氣大拳頭硬不怕吃官司,倒也威名赫赫。不過有一次一不小心被官府給拿了去,做了三年多的大牢。楊廣即位,大赦天下,把他給放了出來。出來之後程咬金的娘就不叫他再做犯法的勾當了,編了不少的筢子叫他去賣。可是筢子能賺幾個錢啊,每天比喝西北風也強不了多少。程咬金可受不了這種苦日子,有一天就跑到縣上的酒樓去白吃白喝,想用筢子去頂帳。那酒樓掌柜不肯,和夥計一起與程咬金廝打起來,程咬金力大無比,夥計們哪是對手,被他打的滿地找牙。這酒樓偏偏是尤俊達開的,他聽了消息匆匆趕來,一看到程咬金。心想這個人長的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似乎也有不錯的本領力氣,若是有他幫忙,大事可成。於是他就出面調節,雙方罷斗。不但如此他還把程咬金奉為上賓,每日好酒好菜的供著,又贈送金銀翻修房屋,程咬金感激他的幫助,兩人就結為兄弟。這之後,尤俊達才慢慢給程咬金說了自己的計畫。程咬金一聽是楊林的皇杠,頓時表態一定要劫,因為他爹程澤臣本是南陳長春關的總兵,隋朝伐南陳的時候,被楊林打死。因此程咬金和楊林是有著殺父之仇的,他一聽說是劫楊林的皇杠,當然來勁。

兩人同了心,程咬金便一邊練武藝,一邊等這皇杠。開了春,雪都融化了,道路暢通了,楊林派大太保羅方,二太保薛亮帶了兩千人馬護送皇杠。這皇杠快到長葉林小孤山的時候,尤俊達得到了消息。就和程咬金帶上兩百個好手,埋伏在小孤山下。羅方薛亮剛到小孤山,就被程咬金帶人給劫住了去路。他們兩個出來迎戰,哪是程咬金三斧頭的對手,沒兩下就被打敗。兩人一敗,手下的兵將全無鬥志,一鬨而散,叫尤俊達程咬金輕易的把皇杠給劫了。至於程達尤金則是程咬金窮追不捨,羅方被追的緊回頭問他都劫了皇杠,怎麼還追。程咬金大聲報出自己和尤俊達的名字,想叫楊林知道他是誰,結果羅方膽戰心驚給聽錯了。回去以後,羅方薛亮怕楊林怪罪,就添油加醋說劫皇杠的有大響馬三十六,小響馬賽牛毛。楊林一聽這還了得,立刻派人在山東全境搜捕。幸虧尤俊達平日掩飾的好,因此官面上無人懷疑是他做的。程咬金在地窖里躲了兩個來月,也是剛出來見光。

武安福聽程咬金眉飛色舞口若懸河的說完,雖然知道其中被他誇大不少地方,卻也由衷的敬佩他的膽量本領,不由的道;「好一個英雄漢。」程咬金咧開大嘴,嘿嘿一笑,得意之情溢於言表。不過他高興之餘,也沒昏了頭,道:「武兄弟,我跟你聊的投機,才把這機密的事情告訴了你,你可別跟別人說啊。要是尤俊達知道我告訴你了,一定跟我急眼,他那人,小氣的很。」武安福忙道:「哥哥你放心,我心中有數,一定不會亂說。」程咬金這才放心,又海闊天空的吹起他當年賣私鹽坐大牢的事情,繪聲繪色,不時逗的武安福前仰後合,心裡越發喜愛他。兩人聊的興起,不知不覺天都發白了,這才躺下休息。

第二日快午時的時候,賈柳樓里重開筵席,武安福和程咬金經過一夜的聊天,儼然是好兄弟一般,索性坐到一起。單雄信瞄見了,心裡有些不舒服,卻也不好表現出來。

眾人到齊,秦瓊和魏徵依舊上座,若說前一日大家還有互不熟悉的。這日就都放的開了,觥籌交錯,喧嘩聲響徹重樓,人人開懷暢飲,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亦樂乎。

單雄信喝了會子酒,見程咬金和武安福正聊的高興,一瞪眼睛,端個酒壺走了過去,對武安福道:「武兄弟,來,咱們喝一杯。」武安福忙端起杯來,和單雄信對飲了一杯。單雄信喝完了酒,也不離開,自顧著坐了下來,對武安福道:「武兄弟,你看咱們綠林的這些人怎麼樣?」武安福忙道:「個個都是英雄好漢。」單雄信點點頭道:「說的是啊,咱們吃綠林這碗飯的講究的一是個義字,要講義氣;二是個信字,要有擔當;三是個勇字,要不怕死。具備了這三條,才是好漢。」「單二哥說的對啊。」武安福連連稱是,卻不知道單雄信怎麼跑來跟自己說這些,看來他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別看哥哥我現在說的好聽,可是放眼綠林,能做到這些個的不多。」單雄信道,「綠林裡面魚龍混雜,良莠不齊。就說劫皇杠這事吧。劫道的人第一就不講綠林道的義氣,按道理說他要動手他得先跟我打個招呼,結果他沒打招呼。楊林一盤查下來,不少綠林的兄弟栽了,這都是被那程達尤金害的。再一個這兩人沒擔當,你說他們劫了銀子跑了,藏頭露尾不知道跑哪逍遙快活去了,留下我們兄弟吃苦受累,被官差每天追查。這也能看出來這兩個人膽小如鼠,不然怎麼就不敢站起來說一聲是他們劫的皇杠呢?這就失了信和勇,實在算不得英雄。」他這番話表面是說給武安福,其實還是想激程咬金。單雄信看出來尤俊達是油鹽不進的主,程咬金卻有些直腸子,若是刺激刺激他,說不定有收穫。果然程咬金一直支楞著耳朵聽著呢,聽到說自己不是英雄,有些火冒三丈,想發火卻沒理由,人家又沒明說是他。可他就是不得勁,看了眼尤俊達,見他正和別人喝酒。亂糟糟里也沒空管程咬金,程咬金眉頭一皺,計在心來,道:「我說單雄信啊,其實這皇杠,我知道是誰劫的。」單雄信道:「誰啊?」「我看就是你劫的。」程咬金道,他說話的時候笑嘻嘻的,也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挑釁。

單雄信吃不准他的意思,雖然惱怒,不好直接發火,問道:「怎麼是我劫的呢?」「那麼多白花花的銀子,自己藏起來慢慢花多好。你不張揚,是怕咱們跟你借錢吧?」程咬金插科打諢道。

「放屁。」單雄信知道程咬金在戲弄自己,強忍怒火道。

程咬金也不惱,笑道:「我說這事可是有根據的,你想想啊,有些人老巢在山西。若是在自己家門口劫道,方便是方便,官府追查下來就夠喝一壺的,所以跑到別人的地方劫道,劫完了運回家。一推兩瞪眼,把屎盆子都扣別人腦袋上了,這種人實在可恨啊。」單雄信聽他指桑罵槐,可真有點忍不住了,跳起來道:「程咬金,你這話什麼意思,給我說清楚。」程咬金一臉委屈的道:「我就是一猜,你要是沒做賊心虛,你叫什麼啊?」單雄信哪說得過程咬金一張利嘴,氣得要背過氣去了。秦瓊眾人一看事情又要糟糕,忙過來把他拉開。秦瓊厲聲道:「你們又幹嗎?」程咬金道:「二哥,我們就隨便說說話,沒事。」秦瓊沉下臉來道:「沒事?我看你們是沒事找事,到底怎麼回事?」單雄信氣乎乎的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道:「程咬金說是我劫了皇杠跑會山西了,他要是這麼說,我還必須得把劫皇杠的人給找出來,不然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尤俊達一聽,臉色大變,心裡埋怨著程咬金總惹禍。他生怕劫皇杠的事情泄漏出去,到時候三刀六洞處置違反綠林規矩的刑罰他可經受不起。

秦瓊聽了單雄信的話心說還是這個事啊,要是不弄明白,兩人恐怕沒完,他便問程咬金道:「阿丑啊,你跟我說實話,這皇杠是不是你劫的?你要是說句不是,二哥我用身家性命保你。」程咬金一聽有點難辦了,他和秦瓊從小的交情,父一輩子一輩關係別提多好了。何況秦瓊也是他一直敬佩的英雄好漢,若叫他跟秦瓊撒謊,他可做不來。他左尋思右尋思,心想就是老子劫的又能怎麼樣,索性也不管尤俊達拚命阻止的眼神,開口道:「皇杠是我劫的,那又怎麼樣?」此話一出,樓里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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