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逢變朔州 第012章 張家有客

王保保只會欺負別人,在外沒受過半點委屈,更不知傷痛是何滋味。此番腿上劇痛,便一點也忍不得,顧不得面子尊嚴,只是哀叫個不停。

一個人聞訊匆匆趕來,路上碰到了倉惶中的鐵拳門眾人。那人四十多歲,留著短短的小黑鬍子,形容消瘦。他大致問明了狀況,輕輕一摸,王保保便又叫得更響:「疼啊,師叔!疼!」

來人是鐵拳王的拜把子兄弟,名叫成三路,跟王俊昌練了幾年鐵拳,二人便以師兄弟相稱。

成三路吩咐道:「送少爺回去。」白丕谷上前說:「成三爺,這仇不能不報啊!」王保保也叫道:「師叔,給我報仇!廢了那小子!」

「你先回去再說,我自有道理。」成三路安撫完他,又問白丕谷,「曾小姐找到了嗎?」

白丕谷一咧嘴:「少爺都這樣了,我哪還顧得上曾小姐呀。」成三路訓斥道:「只有你們幾個見過曾小姐。已經有四個爬不起來的,你再偷懶,叫別人上哪找去?!還不快去!」白丕谷不敢再分辯,帶著兩個人匆匆走了。

王保保繼續呻吟喊疼,成三路怕他丟了鐵拳門的臉面,便帶人拐入衚衕,走小路,免得被外人看了笑話。

迎面一人牽馬走來,正是城外那個騎紅馬的「白衣公子」,迷了路,信馬由韁在小巷裡轉悠。衚衕狹窄,一人一馬並行十分勉強,遇到有個凸起、掉灰的,還得側著身子才能過。

王保保腿上疼著,心裡窩著火,正想找人出氣。見對面有人擋住去路,便高聲對手下叫道:「讓那小子快滾!沒見本少爺正疼著,還敢擋道。再不滾就打他。哎呦,疼!」

成三路知道他驕橫慣了,打人出氣也是常有的事,又見這裡僻靜人少,當下也並不阻攔。其實,成三路自己也不是什麼好人,平日里背著鐵拳王幹了不少齷齪事。眾手下見對方只有一人,又是白面少年,正好逞一下威風,找回剛才丟掉的面子,免得回去倒霉,於是便一發沖了上去。

白衣公子見對面來人,本想側身讓開,卻見他們一發沖了上來,急忙拉住馬,冷冷問道:「你們幹什麼?」

去到城外茶攤打探消息的人,有幾個傷重養再家裡,白丕谷和其餘的都在四處尋找曾大小姐。在這裡的鐵拳門一伙人沒有一個見過這白衣公子,並不知道城外發生的種種過節。他們上前只是想在王保保面前表現一下,免得回去被王保保拿來出氣。

有個叫湯五的,沖在最前面,叫道:「你擋了我們少爺的道,還不快滾,就要你好看!」

白衣公子瞧了瞧眾人的打扮,問:「你們又是鐵拳門的?」

湯五倒有點驚訝,陰陽怪氣地說道:「你知道鐵拳門?很好。那就不委屈了,識相就快滾。」

白衣公子也不想跟他們鬥氣,於是說:「我上馬讓開也就是了,你們走你們的,這裡過得去。」說著,便上了馬,拉韁繩往一旁讓開。

湯五仍不依不饒:「讓你原路滾回去,你沒聽明白?我數到三……」

白衣公子一皺眉,心中自是不悅,只是礙著他們人多,一時不願發作,又隔著眾人看見成三路,暗自思忖:「這裡狹窄,施展不開。他們人多,那個瘦子更不像一般人物。還是暫且忍了,少惹是非吧。」於是就拉緊韁繩,讓馬調頭。

這巷子很窄,一匹馬就地調頭原也不易,只是這馬頗有靈性,前腿向上一揚,長鳴一聲,身子便豎起來,就勢轉了過去。馬的前腿落地,後腿便要抬起。

湯五嚇了一跳,以為馬要踢他,急忙向後逃出好幾步。其他人也都慌了,擠著向後閃。王保保罵道:「一群廢物!」湯五等人見馬並沒有後踢,只是原地輕跳了一下,才都鬆了一口氣。一聽少爺責罵,又都壯著膽子沖了上去,便要動手。

人一亂,那馬受到驚嚇,這次真的彈起後腿,登時踹翻兩個,撞倒兩個。其他人也慌做一團。

白衣公子見惹了禍,揚起馬鞭就要打馬而去。

成三路有意在王保保和眾弟子面前露個臉,便不顧身分,飛身躍起,直撲過來。

白衣公子一驚,急忙側身,讓過一掌。成三路一招走空,身子已然貼近,順勢一拳劈頭打去。白衣公子見他力道甚猛,不敢硬接,匆忙中一腳離了蹬,閃身滑下馬來。成三路單足在馬鞍上一頓,飛身直踹下來。

這巷子本來就窄,又和馬擠在一起,並沒有多大迴旋空間。白衣公子只得用手去擋。成三路這一腳借了身體的重量,力道自然不小。白衣公子雖奮力擋開,間背卻重重地撞在牆上,不禁「啊」了一聲。鐵拳門的弟子不禁叫起好來。

成三路借著對方推擋的力道,騰空再起,又是凌空一腳。白衣公子大驚,想要閃避,卻被紅馬擠在那裡,一旁又有鐵拳門的人棍棒等候,情急之下,只得雙手上撩,希望不被他踢中要害。

成三路心中得意,有意在弟子面前賣弄,便高聲喊道:「看好了!」

紅馬向前躥了一步,猛然彈起後腿,兩蹄直朝成三路踹來。

成三路大驚,得意之中,沒料到會有這一招,急忙變了身形,先求自保。他身在半空,收腳怕是來不及了,便硬憑兩隻拳頭朝馬腿砸下。

只聽「咔」的一聲翠響,一條馬腿應聲而斷,紅馬「撲」的一聲癱卧在地。

成三路中途改變身形,注意力便到了手上,兩腳被白衣公子一撩,重心失衡,一隻打空的左拳便直砸在地上,頭也撞上了馬屁股,狼狽不堪。

白衣公子趁機縱身躍起,足尖在馬背上一點,躍上牆頭,遁身而去。

成三路的左手血肉模糊,直露出骨頭來。他顧及師叔的身份,忍住疼痛不敢喊叫,但臉上的表情卻極為痛苦。

眾人見他狼狽,先是驚詫,後來就都住了口,怕惹惱了他自尋倒霉。只有湯五反應快,開口贊道:「成爺好拳頭,生生打斷了一條馬腿。」

成三路聽他這樣說,索性順手推舟,忍痛裝出得意的神情,吩咐道:「把馬抬回去,洗剝乾淨煮了,叫你們好好吃一頓。」

眾人這才應和著吹捧起師叔來,然後高高興興地拖起受傷的紅馬,準備回去大吃一頓。只有王保保仍在叫罵:「狗東西,你們弄疼我了!」

那「白衣公子」先後穿越幾條巷子,回頭見成三路等人並未追來,稍稍鬆了一口氣。翻牆進了一個院子,見這是一個沒人的菜園子,才放心坐下來歇息。

剛剛丟掉了心愛的紅馬,心中自是難過不已。那馬頗具靈性,又在危急時刻救了自己一命,如今死活難料,怎不叫人心疼。

忽然木門聲響,有人進到菜園裡來。白衣公子一閃身,躲入一間柴房,從窗戶的縫隙察看外面的動靜。

腳步聲越來越近。走到近前才看見,一共是三個人。前面一個是張府的管家,當然白衣公子並不認識。後面兩個肩上扛著鐵鍬,一個叫張平,一個叫張安。

管家指著牆根的一塊草皮說道:「就是這裡了。」兩個家人便拿鐵鍬在地上挖了起來。

張平一邊動手,一邊問道:「管家,這酒埋了多少年了?」管家想了想,說道:「五十二年了。」張平、張安不約而同地驚叫起來:「五十二年?您說的是五十二年?」

白衣公子在柴房中也覺得驚奇,心中暗想:「這戶人家竟藏有五十多年的美酒,看來已發跡多年。」

管家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點頭道:「沒錯,整整五十二年。那年咱們府上新添了人口,太夫人剛生下咱們老爺,老太爺一高興,就命人將御賜的美酒埋了十大壇。」

「御賜的美酒?都是御酒?」張平驚嘆不已。管家說道:「這有什麼稀奇?咱們張家,御賜的東西多了,又何止幾壇御酒。」

張安問道:「那十壇御酒都一直埋著?現在還剩幾壇?」管家道:「現在還有八壇。」「八壇?那另外兩壇呢?」張安好奇地抬頭問道。管家說:「秉文少爺,嗨,以後怕是要改稱秉文老爺了,還這麼叫著吧。老爺三十二歲上才生下秉文少爺,夫人差點難產歿了,好在後來都平安無事,張家的香火又得以延續。老太爺一高興,就命人挖了兩壇出來慶賀。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張平疑問道:「別的時候就一直沒動過?會不會您來咱們府上之前也挖過?」管家確定地說道:「不會,就只動過那一次。老太爺埋酒的時候囑咐了,那時候還是我爹當府上的管家,說是日後有重大的喜事才能喝。」

張平問:「五十二年當中,咱府上就沒有別的大喜事么?」管家道:「這些年,咱們府上大大小小的喜事不下數十件,可是按老太爺的說法,都不該喝這些埋藏的御酒。」

張平和張安停下手裡的活,專心聽老管家說起故事來。管家摸著自己的鬍子緩緩說道:「你想,老爺成婚,姑奶奶出嫁,秉文少爺娶妻,這算不算大喜事?」張平答道:「當然算了。」

管家卻道:「老太爺說:『不算。以咱們張家的光景和門風,嫁娶之事都是必然,這隻能算平常的喜事。御酒不能動。』後來,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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