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8章 怎麼可能(下)

從張蒼所在位置的角度看去,己方遊騎兵變向側行是將自己所對的方向調整為正面朝向衝鋒上來的胡人騎兵,雙方的馳騁方向成為互相針對的時候,敵我騎兵互相抵近的速度也自然是變得更快了。

胡人騎兵先是三三兩兩零散地與漢軍遊騎兵發生碰撞,交錯而過的騎兵們,胡人騎兵揮舞出手中的青銅劍,漢軍游騎也是揮出手裡的鐵劍。

剎那間的距離之內發生的可能是來自於兵器的磕碰,也可能是揮出的兵器砍中肉體,更可能是兵器被揮空。這些是互相交錯而過時,有可能發生的幾個短暫畫面之一,並不是全部。

騎戰不像步戰。步戰是士卒能夠很靈活地控制自己的雙腳,改變方向甚至是停下來都只是一個念頭。騎戰的速度極快依賴於事先對坐騎的方向駕馭,馳騁而上即將發生交鋒時,騎兵光是自己判斷出正確的方向也沒有用,還要取決於對面的敵人是不是也做出了規避動作,只有雙方都做出了正確的操控坐騎才有機會互相揮舞出兵器,若是有一方出現失誤,那麼……

戰馬賣力地踏動四蹄,它們可能搞不懂馬背上的人到底是為了什麼要這樣互相衝擊,也不明白人類為什麼不是為了獲取食物才進行殺戮,動物界是為了獲取食物才會發生殺戮,只有人類很多時候的殺戮並不是為了吃。

人為驅使下賣力邁動四蹄的戰馬眼神是驚懼的,它們的身軀龐大心臟也有力,但是膽子卻是出奇的小,經受不住太刺激的聲音或視覺感官,只能是帶著茫然和恐懼隨著韁繩的牽動朝著一個方向不斷奔跑,隨後一切的命運交給接下來的未知。

轟隆的馬蹄聲,人的吆喝,戰馬的嘶鳴,戰場從來都不會缺少這些。互相馳騁廝殺的騎兵交叉而過,他們揮出出去的兵器帶起了磕碰的火星,也破開了肉體抽出一股灑出去的猩紅血液,人的哀嚎聲中也有來自戰馬的悲鳴,那是沒有控制好賓士方向的騎兵發生了相撞。

高速馳騁的騎兵發生碰撞是什麼樣子呢?那是雙方的戰馬在即將發生碰撞時,坐騎的眼眸互相倒影的影子在那雙碩大且呈現出恐懼的眼睛越來越大,馬匹下意識想要躲避,馬的脖子會先扭動著改變方向,可是一切來得太過突然,馬的蹄子和身軀還沒有完成變向就互相撞上,剛剛完成扭動的馬脖子最先發生磕碰發出「砰」的肉體沉悶聲和骨折聲,之後才是來自於馬匹受痛時的哀鳴。

這個時候,兩匹相撞戰馬背上兩個不同陣營的騎兵,他們很可能是想要極力抓緊什麼穩住身軀,但是巨大的力道只會讓他們在手舞足蹈中被拋向半空。人還在半空像是慢動作划動四肢飛舞,地面上是兩匹相撞後腦袋磕向地面身軀的尾部向前翻的戰馬,畫面成了人和戰馬都是在翻滾的場面,只不過是人在半空翻筋斗,馬是在地上滾。

滿是轟鳴的戰場沒有多少人會去關注有多少人發生了戰馬相撞,從半空中落在地上的兩個敵我雙方騎兵或許會在摔個七暈八素的時候想要爬起來,也可能是直接被摔死,不過不管是想爬起來或者是已經死去,接下來他們要面對的是撞過來的另一個騎兵,強健的戰馬前胸會再次讓那個可能已經爬起來的人再次感受飛的感覺,躺在地上則是將被碗大的馬蹄踩踏成為大地的一部分。

人吼馬嘶,張蒼扭頭看向身畔的夏侯嬰:「我們一定要獲取那種戰馬!」

沒有人比站在西面坡地不動的張蒼等人看得更為清楚了,發動衝鋒的那批胡人騎跨的戰馬爆發力太強了,二千漢軍遊騎兵剛開始只是被少數的胡騎拖住,隨後是面對調整好隊形的胡騎全面衝鋒。

騎跨西極馬的胡騎從發動衝鋒之前還距離漢軍遊騎兵一百米以上,胡騎只用了不到八個呼吸的時間就完成抵近機動,那還是建立在漢軍遊騎兵也在馳騁的基礎上。一個呼吸大約是一秒的時間,胡騎座下的西極馬一秒之內竟是能夠奔跑十五六米,那該是快到什麼份上!?

這個時候張蒼哪裡還不清楚之前胡騎不發動衝鋒是在用馳騁互射消耗漢軍遊騎兵坐騎的體力,為的就是更加保證能夠萬無一失。

現在,冒頓的謹慎收穫了足夠的果實。

騎跨西極馬衝鋒的胡騎每一個都能輕易地追上漢軍遊騎兵,快速的交錯而過時一個又一個胡騎揮出兵器,漢軍遊騎兵極可能剛剛應付完一次就要面臨第二次的攻擊,哪怕是神經反應能跟得上身軀也控制不過來,頻繁的襲擊之下一個又一個漢軍遊騎兵疲於招架,因為護甲精良的關係被砍中一次兩次或許沒事,但是次數多了護具必然是要破損,最後像是下餃子一般地被砍翻掉落下馬。

停在西面的張蒼看得長大了嘴巴,這一切與他在後方聽戰報時很不相同,先期出塞的漢軍傳回後方的戰報基本是一名漢軍能夠抵得上至少五個胡人,那麼是不是一漢敵五胡佔據著很強的優勢?那種優勢是從兵員素質和裝備上的累加,可是現在正在發生的根本不是那樣!

「我們……我們遭遇到了胡人精銳中的精銳?」夏侯嬰說出了張蒼的心聲。

另一方向,忙碌著更換戰馬的秦軍也看呆了,不過他們看的不是漢軍遊騎兵那邊,是秦軍迂迴轉向的兩支部隊也被胡人騎兵突然爆發出來的衝擊力靠近,快速馳騁交錯的戰場上秦軍騎兵也陷入了絕對的弱勢。

章邯目光尚算敏銳,他很快發現胡人坐騎的不凡之處,那是一種從沒有出現在華夏大地或是周邊的馬種,看樣子不但具有不錯的耐力更是爆發力十足。

若說戰事態勢一開始還算是你來我往的平穩,自胡人騎兵展現出坐騎的爆發力之後則是變得一邊倒,不管是漢軍遊騎兵還是秦軍騎兵,面對胡人騎兵時總是落在了機動性劣勢的那一邊,呈現出一種哪怕是能短暫的脫離也迅速被追上的局面。

遞出戰劍,感受來自於劍柄磕碰的力道,人的感應神經讓一股液體噴洒過來時張連已經閉上眼睛,剎那間的閉眼是讓他沒有看見首創掉落下馬的胡騎後面又快速遞補上來一個,一隻揮過來的兵器砍中了他的左前胸,兵刃與金屬甲片因為磕碰冒出一道火花,受重力使得他的身軀控制不住向後倒去。

正在向後倒的時候張連總算是睜開了原本閉上的眼睛,看到的是一個胡騎呼嘯而過的身影,接下來卻是脖子一涼,霎時他感覺自己飛了起來,整個天地都在旋轉,看到的最後一幕是混亂的戰場,以及一具無頭的屍體噴泉一般地噴出大量鮮血側倒下去……

「校尉陣亡了——校尉陣亡了——」

看到張連被殺的一些漢軍遊騎兵大聲喊叫,他們還沒來得及慌亂耳邊卻是傳來了其它的呼喝聲。

「余軍侯接替指揮……」

余軍侯全名叫余齒,來自中原薛郡平陽,是在五年前逃亡到南郡之後加入當時還沒有建國的呂哲軍,先後參加過多場戰役或是會戰級別的大戰。呂哲建國之後,余齒因為軍功累積足夠被送進了當時還在南陵軍事學院的學府進修,出來之後進入新編禁軍,中途曾經被調任前往南征軍,去年才又輪換回到禁軍,出現在這裡是因為禁軍中的大部分騎兵又被改編為國防軍序列下的騎兵軍團。

此時的余齒狀況並不是太好,他的肋部正在不斷澀出鮮血,若不是前後左右皆有親兵擋住,估計也會像張連那樣因為甲胄款式特殊成為胡騎特別針對的目標圍攻。

儘管狀況不好,漢軍的軍制規定上級軍官陣亡由次一級軍官接替指揮,除非是余齒能夠下達有效的指定某人指揮命令,或者是有漢軍遊騎兵看見余齒再次陣亡,不然余齒就是現場的漢軍遊騎兵新任指揮官。

戰場滿滿都是馬蹄聲,身在戰場舉目四望看到的也是飛揚的塵土和不斷交錯的身影,每時每刻都有敵我雙方的將士倒下,不過並不妨礙余齒知曉態勢對己方不利,畢竟連有數十人保護的校尉張連都當場戰死了。

「脫離,無規則脫離!」余齒大吼讓肋部傳來劇痛,嘴角也澀出了猩紅血跡。

什麼叫無規則脫離?那就是別管什麼陣型了,甚至連基本的隊形都別去管,凡是能夠脫離的漢軍游騎全部自行選擇突圍的方向,到時候能跑掉多少就算多少。

自然會有人去重複吶喊余齒下達的指令,聽到無規則脫離命令的漢軍遊騎兵一邊重複,心裡肯定也會陷入短暫的迷惘……

他們是漢軍啊,而且是從禁軍序列改編到國防軍的漢軍。漢軍一直以來都是取得一個又一個勝利,從來都只有漢軍壓迫得敵人狼奔豕突,怎麼到了他們變成需要拋棄任何榮譽和軍律四散而逃的下場?

從發生碰撞到余齒下達無規則脫離的命令,過程也不過是持續不到一刻鐘。在這十五分鐘之內,每分每秒都有漢軍遊騎兵被砍翻落馬,一直是到張連戰死余齒接過指揮權,二千漢軍遊騎兵數量銳減到不足八百,而這八百漢軍遊騎兵還在持續的減少。

「我們……損失慘重!」夏侯嬰可沒敢將這話講出去,身為別部司馬怎麼能不清楚什麼叫動搖軍心,只能是咽一口口水,壓低聲音向張蒼建議:「軍侯,職……職……」

張蒼在擺手,同樣壓低聲音:「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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