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漢未央 第592章 逐射

烏單撥馬就走。他不願再與梁嘯說話,他只想一箭射殺梁嘯,徹底結束這場戰爭。

歸根到底,最後還要靠武力解決問題。

梁嘯沒有動,他將馬韁纏在鞍橋上,左手抽出了弓,手指輕撥弓弦。弦聲嗡嗡,餘音不絕。剛走不遠的烏單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大吃一驚,以為梁嘯不講規矩,從背後襲擊,二話不說,轉身就射。

倉促之下,他來不及瞄準,甚至連弓都沒來得及拉滿,只是憑本能的射出一箭。這種急射的目的不在射中目標,而是給對手造成一種干擾,讓他無法從容射擊,增加射失的機會。

梁嘯嘴上說得輕鬆,眼睛卻一直盯著烏單的一舉一動。見他回身,一箭射出,他立刻做出了判斷:烏單的這一箭射得倉促,連弓都沒拉滿,力量嚴重不足。他放棄了躲避的衝動,盯著那隻箭,揮弓撥打。

「啪!」烏單的箭被撥開,落在地上。

梁嘯郎聲笑道:「這就開始了嗎?」

這時,烏單握弓回望,見梁嘯手中無箭,只是一臉不屑的看著他,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兩軍將士雖然看不到烏單射出的箭,但是從兩人的動作上可以判斷烏單剛才已經射了一箭,而且射失了。他們聽不到梁嘯說什麼,卻能感覺到烏單的緊張和不安,頓時騷動起來。

既然約定了比武,那就是要按照比武的規矩。烏單不等回到位置就發起攻擊,有偷襲之嫌。更丟臉的是,在這麼近的距離上也能射失,那天狼神箭的威名多少要打個折扣。

兩邊陣地上噓聲四起,漢軍陣地上的羌人騎士更是大呼小叫,毫不留情的奚落烏單。烏單自己的部下雖然不敢這麼放肆,可是也能清晰的感覺到羌人將士的不滿。烏單感受著這一切,面紅耳赤,一邊注意著梁嘯的動靜,一邊策馬離開。

他儘可能的將注意力集中到梁嘯身上,避免受周圍環境的干擾。梁嘯手中人弓射程一百二十步,如果梁嘯的箭術真像傳說中的那麼精準,這一百二十步將是他的生死距離。

可是,明知生死一線,烏單卻無法真正忽視兩軍將士的嘲諷。隔著幾百步遠,他當然聽不到那些人在說什麼,但是他有感受到那種氣氛,彷彿雙方將士就在他耳邊大聲譏笑一樣。

烏單有些心亂,他猛踢戰馬,加速離開,並撥轉馬頭,走起了折線,增加梁嘯射擊的難度。

兩邊的將士看在眼中,更是不屑。如果是兩軍混戰,為了生存,什麼樣的花招都可以使。可你現在是比武,比的就是勇氣,你這算什麼?何況是你自己不講規矩,而不是對方不講規矩。到目前為止,梁嘯甚至沒有動一下,你就緊張成這樣,還比個什麼勁啊?

若羌王、且末王等人看到這一幕,心中後悔。他們之所以臣服於天狼,只是因為天狼的強悍。可是現在看來,天狼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強悍,跟著這樣的人征戰,被這樣的人驅使,實在是一種恥辱。

徐樂也在看,不過他的心情卻多了幾分輕鬆。且不論梁嘯能否在箭術上贏天狼,僅是表現出來的氣勢,他已經盡佔上風。天狼未戰先怯,足以證他正如梁嘯所說並沒什麼把握,此次征戰是不得已而為之。既然如此,那一切都在梁嘯計畫之中,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遠處的巴圖也在看,憑藉著手中的千里眼,他能看到梁嘯和天狼的一舉一動。看到梁嘯一動不動,就將天狼逼得進退失措,曳尾而逃,不禁大笑。旁邊的將士看不清戰場上的狀況,他乾脆做起了廣播員,添油加醋,肆意詆毀烏單。他在長安呆了幾年,講故事的本事大有長進,繪聲繪色,如在眼前,聽得身邊的將士們一陣陣鬨笑,氣氛熱烈,士氣高昂。

戰場上,烏單鬆了一口氣,他已經離梁嘯一百五十步,超出了梁嘯的射程,安全了。一陣冷汗透體而出,烏單覺得頭皮都有些發麻。這一百多步距離堪比那次大雪中的跋涉,是如此漫長,如此危機四伏,彷彿行走在生死邊緣,一不小心就會墮入萬丈深淵。

烏單撥轉馬頭,看著三百步外的梁嘯,皺了皺眉。

在他的眼中,梁嘯比箭頭還要小,即使距離拉近到兩百步左右,他射中梁嘯的可能性也不到一半。如果靠近到百步左右,他的命中率可以提高到七成左右。如果是與普通的箭手甚至神箭手對陣,他依然擁有優勢,可他面到的是梁嘯,百步之內就沒有任何優勢可言。

他必須想辦法與梁嘯保持距離,以確保優勢。

烏單舉起弓,在空中轉了一個圈,做了一個手勢,表示要以逐射的方式進行比試。

騎射比武有兩種方式。

最常見的方式是馳射。雙方對面而馳,距離越來越短,最近的時候幾乎是擦肩而過。這種比試最兇險,距離越近,箭矢飛行的距離越短,躲避的時間也就越短。當距離接近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即使是最普通的箭手也有機會射中對方,身手最好的箭手也無法保證能及時避開,神箭手被普通箭手射殺也不稀奇。

這種比試無疑最考驗勇氣和時機的把握,只要膽子夠大,運氣夠好,任何人都有取勝的可能。

還有一種方式就是逐射。逐射是以互相追逐的方式射擊,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接近對手或者遠離對手,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暫時逃跑。這種方式更接近於實戰,也更考驗雙方的綜合實力,比如馬匹的速度和耐力,比如左右雙射的能力,比如騎士和戰馬的默契程度。

相比於馳射而言,逐射更好看,但是遠沒有馳射那樣直面對手來得直接。因為降低了翻盤的可能性,也沒有馳射那麼受歡迎。通常比武單挑都會選擇馳射,很少有人會選擇逐射。

見烏單要求逐射,噓聲再次大起。不管是否明白雙方的優劣,但是選擇逐射就是示弱,就是底氣不足。以善射著稱並征服南山諸國的烏單居然要求逐射,實在讓人大失所望。不少人甚至搖起了戰旗,以示抗議。

烏單對這一切視而不見,他只是盯著梁嘯。如果梁嘯不肯接受逐射的要求,他就放棄這次比試。相比於單挑,他相信陣地戰更有優勢。雖然正式的比賽還沒有開始,他已經有些後悔了。雙方兵力懸殊,自己勝劵在握,又何和梁嘯做生死之搏。

梁嘯攤開雙臂,做了個無所謂的手勢,接受了烏單的要求。

烏單莫名的一陣失望,抽出三枝箭,一枝搭在弦上,兩枝夾在指縫中。他氣惱的踢了一下戰馬,開始以梁嘯為圓心,沿弧線奔跑,確保與梁嘯的距離在一百五十步以上。

梁嘯卻沒這麼多花哨,他輕踢馬腹,催動戰馬,徑直向烏單追了過來。他甚至沒有搭箭,只是握著弓,卻沒有一點猶豫,沒有一點遲疑,輕鬆得彷彿看到了好朋友,要趕過去打個招呼。

烏單卻沒這麼輕鬆,見梁嘯追了過來,他立刻撥轉馬頭,開始逃跑。轉身之際,他連射兩箭。

梁嘯一邊追,一邊留心閃射避讓。兩枝箭一枝射偏,從梁嘯身邊一丈步飛過,另一枝箭倒是射得很准,但射至百步之外,速度已經降低了不少,梁嘯揮弓,就像驅趕蒼蠅一般將箭撥落在地,繼續策馬追逐。

他追得也不是非常快,最多只能算是中等速度,可明珠是大宛最好的戰馬,這些年一直由專人精心飼養,又正當年,跑起來就像風一樣輕快。它只是中等速度,卻足以將烏單追得不敢停,只能賣力的奔跑。

兩人一前一後,在兩軍將士面前展開了追逐。

烏單在前,一面策馬逃跑,一面回身急射。雖然對於地弓來說,一百五十步的距離根本不是問題,但梁嘯在他後方,烏單要想射中梁嘯,就必須在馬背上扭過身子,可射角度大大減小。梁嘯又經常有意跑向烏單的右後方,儘可能的進入烏單的射擊死角,逼得烏單幾乎側坐在馬背上,非常彆扭,難受無比。

梁嘯在後,他沒有取箭,烏單離得這麼遠,已經超出了他的有效射程,他射了也是白射,乾脆一心一意的追烏單。他催動明珠,尾隨著烏單,窮追不捨。只要有可能,他就切入烏單的右後方。對烏單來說,這是讓烏單最難受的位置,可是對他來說,這卻無疑是最好的位置。

這就是追擊者的福利。烏單放棄了馳射,選擇了逐射,又一心想保持距離,不可避免的落入了被追的局面。梁嘯緊緊抓住這個機會,利用明珠的速度和靈活,像狼追兔子一樣,追得天狼狼狽不堪,疲於奔命。

這個場景落在雙方將士的眼中,就成了烏單落荒而逃,根本沒有正面對陣勇氣的證據。到了巴圖的口中,烏單則完全成了一個懦夫和小丑,除了逃跑,就是屢射不中,哪裡是什麼天狼,活脫脫一隻野狗。

事實上,烏單射出的箭中,至少三分之一有機會射中梁嘯,但不是被梁嘯躲過去了,就是被梁嘯撥落了,沒有一枝箭能傷到梁嘯。

眼看著箭囊半空,梁嘯依然毫髮無傷,烏單有些急躁起來,而經過這段時間的奔跑,他胯下的戰馬也有些力疲,速度漸漸地慢了下來,雙方的距離有拉近的趨勢。烏單大急,不斷的猛踢戰馬,逼迫著戰馬加速逃離。

可惜這匹可憐的戰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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