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出塞曲 第529章 功成

呂嘉放下手中的書札,微黑的臉有些白。他輕輕地咬咬唇,將書札收到了起來,放進袖子。大手緊緊地抓住桌角,青筋暴露,與額上血管互相呼應。

呂安國驚訝的看著父親,惶恐不已。在他印象中,他從來沒有看到父親如此失態過。他剛想問,趙如姬扯了扯他的袖子,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

呂嘉失魂落魄,沒有留意到呂安國小倆口的小動作。他呆坐了片刻,站起身來,悶悶地說道:「我出去一趟。」也不等呂安國答應,便起身進了內室。過了一會,他換上一身朝服,出門去了。

呂安國看看妻子。「父親這是……進宮?」

「換上朝服,還能去哪裡?」趙如姬輕嘆一聲,眼神黯然。「看樣子,稱臣納質是不可避免了。」

呂安國不解。「你怎麼知道和稱臣有關?」

「這還用問嗎?送信的人來自水師,應該是趙廣派人送來的消息。趙廣在江口,按照時日計算,太子和漢朝使者應該也到江口了。趙廣肯定是看到了什麼,這才派人給父親報信。」

呂安國連連點頭,覺得趙如姬說得有理。

「趙光掌握步卒,趙廣掌握水師,他們如果都沒有信心和漢軍抗衡,父親就算再堅強,也是獨木難支。太子又和漢使交往甚密,恐怕早就被蠱惑得不知東南西北了。唉,形勢逼人,奈何。」

呂安國長嘆一聲,憂心忡忡。父親和太子趙嬰齊的意見相反,對呂家來說絕不是一個理智的選擇。不知道父親現在入宮是為了什麼,但是從他剛才的表現來看,恐怕不會輕易就範。

這又是何苦呢,既然趙嬰齊和漢使打得火熱,就讓他去做人質吧,你又何必牛不喝水強摁頭。

——

呂嘉走到宮門口,放慢了腳步,神情有些遲疑。

趙如姬猜得不錯,他收到的是趙廣送來的消息。趙廣與衛青比試水戰,結果一敗塗地。戰事剛剛開始,他的帥船就被四艘樓船夾擊撞沉,幾乎沒有任何還手之力。趙廣說,以雙方目前的實力而言,一旦開戰,南越水師根本沒有取勝的機會。

趙光證明了南越陸戰不如漢朝,趙廣的經歷又證明了南越水戰不如漢朝,在漢朝強大的軍事實力面前,南越已經沒有任何可趁之機,除了俯首稱臣之外,沒有其他選擇。

可是呂嘉不甘心。武皇帝經營了一輩子的江山,難道就這麼斷送?一念及此,呂嘉的心裡就像有一把刀在割,痛徹心肺。

就在呂嘉猶豫之際,嚴安和魯象並肩走來。兩人笑容滿面,談笑風生。見呂嘉一身朝服,在宮門前來回踱步,嚴安和魯象互相看了一眼,心領神會。嚴安拱手施禮,語帶調侃。「呂相,當進則進,當退則退,當機立斷。這不進不進,又算怎麼回事?」

呂嘉抬起頭,狠狠地瞪了嚴安一眼。他豈能聽不出嚴安的得意。如今塵埃落定,嚴安使命達成,可以回長安受賞了,自然得意。可是南越卻被他害慘了。呂嘉又看向魯象,更是鬱悶不已。魯象這個蠢貨,只看到自己眼前的那點好處,絲毫不為南越的前途著想。這樣的人,怎麼能成為大臣呢。

見呂嘉眼神不善,魯象也很不高興。他不屑的哼了一聲:「嚴君,呂相大概在等大王請,我們就不用這麼拘謹了,直接入宮吧,免得大王待得太久。」

嚴安哈哈大笑,與魯象並肩而行。

呂嘉暗自嘆息,只得跟著進宮。他真怕魯象信口開河,誤導了趙胡,答應了什麼不該答應的條件。三人各懷心思,一起來到趙胡面前,躬身行禮。

趙胡很意外。看看一身朝服,卻臉色陰沉的呂嘉,又看看喜氣洋洋的嚴安和魯象。「三位,你們這是……」

嚴安轉頭看看呂嘉,眉毛微挑。「呂嘉,你朝服而來,想必是大事,你先說吧。」

呂嘉心情本來就不好,聽了嚴安這話,更是不快,反唇相譏道:「嚴君與魯中尉聯袂而來,恐怕要說的事更重要,還是你先說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嚴安很大度,沒興趣和呂嘉鬥嘴。他轉身看向趙胡,起身行禮。「大王,我剛剛收到梁君侯的消息,他和衛君侯護送太子殿下凱旋,已經進了江口,很快就要到番禺。太子殿下初次出征,就大獲全勝,可喜可賀。」

趙胡非常高興。「是么,我兒回來了?」

呂嘉咳嗽一聲:「是的,太子殿下回來了,大王當珍惜時間,和殿下多多團聚。待太子殿下去長安為質,大王再想見他就沒那麼容易了。」他看了嚴安一眼。「也許,這輩子都見不著了。」

趙胡一愣,臉色微變。呂嘉一向反對納質,今天這是怎麼了,主動建議送趙嬰齊為質長安。而且這話說得……怎麼這麼瘮人呢,再配上他的朝服和哭喪臉,讓趙胡有一種弔喪的感覺。

不過,細細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如果趙嬰齊去長安為質,不出意外的話,要等他這個南越王駕崩,趙嬰齊才能回來繼位,他們父子這輩子都見不著面了。一想到這個結果,趙胡的心裡也是一沉。

嚴安也有些詫異,不過他隨即明白了呂嘉的用意,不禁暗自發笑。事情到了這一步,你還不肯放棄,非要大家撕破臉不成?

「呂相言重了。」嚴安不緊不慢地說道:「南越是大漢藩國,視朝廷為腹心,朝廷視南越為臂膀,相依相生,不可分離。太子去長安學習治國之術,將來學成歸來,威鎮一方,也是好的。大王有心朝請,天子豈能不允?屆時大王不僅能見到太子,還能見到天子及公卿大臣,見識中原風物。若天子開恩,說不定還會讓大王去真定拜祭祖宗,不比偏安一隅好嗎?」

呂嘉頓時語噎。他當然不會同意趙胡去長安朝請,可是這樣的話他能說嗎?更要命的是,嚴安還說趙胡可以去真定拜祭祖宗墳塋,這是一個比朝拜天子更加光明正大的理由。秦人也好,漢人也罷,都敬重祖宗,他總不能說趙胡不應該回去祭祖吧。

天子可以不要,祖宗不能不要。

果然,一聽說可以回真定拜祭祖先,趙胡的眼睛立刻亮了。「當真可以?」

「當然可以。」嚴安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彷彿他已經得到了天子詔書一樣。「當年陸賈出使南越的時候就曾經說過,真定的趙家祖塋已經修繕完畢,南越王隨時可以回去拜祭。只是武王年高,未能成行,他的遺願如今就落在大王的肩上了。」

呂嘉暗自叫苦。一不留神,他又被嚴安搶佔了先機,幾句話說得趙胡沒了主意。他連忙打斷了嚴安,再讓他說下去,恐怕要去長安的就不僅是趙嬰齊,連趙胡都被他忽悠走了。

「大王,殿下遠征辛苦,休息一段時間再說不遲。且漢朝兩位君侯陪伴而來,於情於禮,我南城都應該盛情款待,以免失禮。」

趙胡這才回過神來,連連點頭。

嚴安聽了,只是微微一笑,並不爭辯。大局已定,他才沒興趣和呂嘉爭一時短長呢。拖了這麼久的差事,終於完成了。一想到衛青擊潰趙廣的那一場比試,嚴安就忍不住想笑。這次為了制服南越,天子可是下了血本,將兩名最能打的年輕將領都派了過來,終於把南越君臣嚇住了。

有實力才有尊嚴啊。哪一天大漢能像樓船一樣,不用耍這麼多心眼,輕而易舉的就可以憑實力壓垮南越,那該多爽啊。將來有機會,我一定要再來南越,靠實力征服南越,建功封侯。

想到自己最近收集的那些資料,嚴安心裡痒痒的,喜不自勝。

——

二月初,梁嘯等人來到番禺城外。

大局已定,南越君臣大舉操辦,搞得番禺城內外無人不知漢軍水師將至。到了日子,無數人湧出城,來到江邊,等著觀看漢軍水師的英姿。

最開心的當然要屬淮南商人。漢軍水師的樓船主力就是淮南水師,而冠軍侯梁嘯更是淮南女婿,他們作為淮南籍的商人,當然要表現得格外熱情。

在萬眾矚目之中,五艘樓船逆水而上,徐徐入港。

樓船在遠處看並不出奇,到了近處才能真正體會到體量帶來的震撼。水師用的樓船比起淮南商人用作商船的樓船還要大一些,為了便於戰鬥,又增加了一些女牆、望樓等武備,高高的桅杆上還有巨大的戰旗迎風飄揚,再加上全副武裝的士卒沿著欄杆一字排開,殺氣騰騰,更添了幾分威武雄壯,絕非商船可比。

南越民眾看在眼裡,讚不絕口。中原來的商人看了,也覺得與有榮焉,一個個胸脯都挺得比平時高些。嚴安站在魯象身邊,看著威風凜凜的漢軍將士,看著人頭攢動的港口,笑逐顏開。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要實力啊。嚴安得意之餘,又不免有些遺憾,天子還是太心急了些。如果按照梁嘯的建議,等他把新式樓船造好,水師直接開到番禺城下,來的不是五艘樓船,而是五十艘樓船,今天的場面恐怕還要壯觀幾分,南越王說不定就要跪了。

現在么,只能虛張聲勢,嚇唬嚇唬南越君臣。

衛青的帥船靠岸,魯象安排士卒上前,繫緊纜繩。船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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