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出塞曲 第524章 玉環

梁嘯承受的壓力有多大,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余善承受的壓力卻有目共睹——至少他自己這麼覺得。在他看來,每個人都在看他的笑話。臨陣斬殺校尉闞與成了他最大的心病,沒人敢進諫,沒人敢和他說話,只是沉默的等待命令。

他知道他應該當機立斷,是繼續進攻,還是立刻撤退,都應該儘快做出決定——輜重營被毀,他已經堅持不了太久的時間——可是他卻遲遲不能做出決定。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決定。接二連三的受挫,讓他對自己統兵的能力產生了嚴重的不自信。

他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會不會有人聽。在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之後,將領們心裡會怎麼想,如果他們拒絕執行怎麼辦?

時間,在余善的自我懷疑中一天天的過去。

其實這段時間也不是很長,前後不超過五天。可是這五天時間卻幾乎將余善壓垮了,正當他鼓起勇氣,準備再次發起攻擊的時候,衛青、伍被率領十三艘樓船,五千步騎,出現在漳浦。

——

看到枚皋,梁嘯又驚又喜。他一個箭步搶上前去,緊緊地握住枚皋的手。「少孺,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么?」枚皋哈哈一笑,拍拍梁嘯的手,看向趙嬰齊。梁嘯會意,連忙介紹。枚皋聽說趙嬰齊是南越太子,臉色登時一變,卻什麼也沒說。他和趙嬰齊很客氣的見了禮,這才拉著梁嘯走到一旁。

「伯鳴,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把南越太子帶到這兒來了。這要是出了什麼事,那可怎麼辦?」

梁嘯笑笑,把南越的情況簡單的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我也是沒辦法,呂嘉的影響力太大,如果沒有足夠的身份,沒人能與他抗衡。趙嬰齊年輕,好騙。」

枚皋苦笑著搖搖頭。「你還真是什麼不擇手段。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你膽子大,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就。伯鳴,我到這兒來,有兩個任務。一是出使西羌還有些成績,天子給我機會從軍立功。二是天子托我帶一件東西給你。」

枚皋說著,從袖中取出一隻薄薄的錦盒,遞給梁嘯。梁嘯狐疑地打開一看,錦盒裡的絲綢上,躺著一隻用和田玉雕成的玉環,晶瑩剔透,白玉無瑕,但不大,直徑也就是三寸左右,小巧玲瓏。梁嘯把玩了一會,有些不解。

「千里迢迢,就為送個玉環?這玉環雖然漂亮,卻多少有些菲薄吧。」

枚皋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拍拍梁嘯的肩膀。「好啦,你就不要嫌菲了。為了這隻玉環,令堂和翁主可是費了近兩千金。」

「什麼意思?」梁嘯更糊塗了。

枚皋把劉陵獻金助賑的事說了一遍,最後說道:「這隻玉環當然是難得之物,但其價值並不是玉環本身,而是它象徵的意義。玉器是禮器,天子賜玉,必有用意。環者,還也,有圓滿之意。也就是說,這一仗打完,你可以回京任職了。」

梁嘯掀了掀眉,這才明白枚皋的意思。原來賜玉環是表示和解啊。

「除了玉環,一般還會賜些什麼?」

枚皋明白梁嘯想問什麼。他微微一笑。「玉玦。」

「玦者,絕也,斷絕之意?」

枚皋點點頭。「你不會希望有那一天的。」

梁嘯沒有吭聲,將玉環收起,轉身交給希婭收好,心裡卻有些說不出的鬱悶。他倒不是心疼那兩千金,就算沒這回事,得知山東遭災,捐兩千金救災,他也不會有什麼意見。但是對生殺大權操於人手,他卻非常不舒服。

不管你多麼努力,天子如果不願意,你就只能處江湖之遠。如果他不爽了,賜你一隻玉玦,就從此恩斷義絕,說不定還要你引咎自盡。

這算什麼狗屁道理?

梁嘯沒有再說什麼,問起了戰事經過。枚皋也能感覺到梁嘯心裡不痛快,默契地岔開了這個話題,說起了他從長安趕到淮南,又趕到會稽,再趕到這裡的經過。

枚皋出使奉職,天子任他為監軍使者,從長安趕到淮南,成為朝廷與淮南水師的聯繫人,持節監軍南征。他和伍被一起,率領改裝後的十三樓船趕到會稽,與韓安國、衛青等人會合,從海路進攻東冶。閩越王郢沒有料到這一手,倉促之下,只能出城投降。

很快,韓說趕到東冶,把梁嘯、趙嬰齊的情況告訴了韓安國。得知梁嘯襲取漳浦,韓安國大喜,隨即安排衛青、伍被率領步騎五千,乘樓船,沿海道,直奔漳浦。

「韓大夫已經傳書大行令,將這裡的情況通報給他。如果不出意外,大行令應該已經出兵,只是西線山嶺重重,他能不能及時趕過來,就很難說了。伯鳴,我們能迫降余善嗎?」

「我想不出余善現在還能去哪兒。」梁嘯笑了。「你想問的是能不能斬殺余善吧?」

枚皋也笑了。「是的,陛下沒有明說,但是我覺得可以藉此機會將閩越收為漢郡,同時警告一下南越,免得他們再推三阻四,不肯納質。」

梁嘯微微頜首。「我也正有此意,之所以一直宣揚騎兵的威力,就是要讓南越君臣從心底里認識到朝廷的實力非南越可以抗衡,收起那坐井觀天之心。鋪墊我已經做完了,現在該你們表演了。」

枚皋撇了撇嘴,開玩笑的說道:「你這鋪墊鋪得也太高了,我們哪能跨得上去,弄不好還得摔個鼻青眼腫。陛下說了,這百騎是交給你的,你也不往外推,再表演一次吧。」

梁嘯哈哈大笑。「讓我給衛青做鋒將?我才不去呢。這樣吧,我推薦一個人。」

「誰?」

梁嘯轉過頭,看了看遠處保護枚皋而來的韓說。「喏,那小子。」

枚皋想了想,也覺得有理,便點了點頭。

商量已定,枚皋告辭而去。梁嘯將趙嬰齊請了過來,告知戰事安排。得知漢軍援軍到達,已經攻佔閩越都城,滅了閩越,又打算將余善一網打盡,趙嬰齊當然高興。他興奮地問道:「君侯,攻擊余善的時候,我們能參戰不?」

「殿下有興趣,當然可以。不過,殿下千金之體,現在形勢又沒那麼緊急,還是謹慎一些的好。數萬人往來衝殺,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危險。所以,我建議你還是不要參戰的好,就守在嶺上,看我漢軍作戰即可。」

趙嬰齊眨眨眼睛。「漢軍雖然勇猛,可也只有五千步騎,能夠擊敗余善嗎?」

「殿下何不拭目以待?」梁嘯意味深長的笑著。「如果到時候僵持不下,殿下也可以見機行事,是趁機遠遁,還是一擊定勝負,都在殿下一念之間。」

趙嬰齊摸著下巴,嘿嘿笑了兩聲。

——

枚皋回到海邊的大營,將梁嘯的意見轉告給衛青、伍被。衛青、伍被相對無言,韓說本人更是大感意外,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過了好一會兒,伍被輕咳一聲,打破了平靜。「衛將軍,梁君侯懼讒畏譏,不肯接這個任務,只能看將軍揚威了。」

衛青瞥了伍被一眼,無聲地笑了笑。他又不笨,豈能看不出伍被是在為梁嘯開脫。梁嘯是淮南女婿,與伍被一向交好,要讓梁嘯為他做鋒將,伍被肯定不樂意。

不過,他也沒有讓梁嘯做鋒將的意思。他和梁嘯官爵相當,又以兄弟相稱,豈能把梁嘯當成部下的一員斗將。好在天子也沒有這麼說,只是說要將這百名郎官組成的騎兵交給梁嘯,讓他展示漢軍精騎的威力。梁嘯推薦韓說統領這百名郎官,也不算抗詔。

衛青轉頭看看韓說。「冠軍侯珠玉在前,你可要努力,不能墜了我漢軍騎兵的威風。」

韓說興奮不已,連忙說道:「請君侯放心,我一定不負二位君侯所望。」

衛青輕嘆一聲:「我本來準備將所有的騎兵交給伯鳴指揮,他卻想偷懶,我只好自承其勞了。伍君,步卒就由你來負責,我們步騎聯手,讓南越人看看漢軍的實力,如何?」

伍被笑眯眯地點頭答應。「有與衛將軍並肩作戰,是我的榮幸。衛將軍,你看什麼時候開始比較好?」

「不急。」衛青不慌不忙的擺擺手。「既然伯鳴襲營得手,燒了余善的輜重營,余善想必堅持不了太久。我們可以先和他比比耐力,然後一擊破之。伍君別忘了,不僅這裡有南越軍,梁山以南還有兩萬南越軍,若不能震懾其心,這漳浦恐怕站不穩。」

伍被微微頜首。他對衛青的穩重早有領教,知道他不是那種急功近利的人,此刻聽了衛青的安排,一點也不意外。

他們商量已定,緊紮營盤,並不出擊,只是派了一個使者去見余善,目的很簡單,勸余善投降。但是,他們的勸降根本沒有誠意,只是為了拖時間。余善剛提了一點要求,使者就拒絕了,然後扯了一堆沒用的,打道回府,搞得余善一頭霧水。

然後衛青、伍被並沒有閑著。衛青率領所部一千精騎,伍被率領三千餘步卒,天天在河邊的坡地上演練。由韓說率領的郎官更是抓緊一切時間熟悉地形,為即將開始的戰鬥做準備。韓說意外得到統兵的機會,鉚足了勁要打個漂亮仗,像梁嘯、衛青一樣憑軍功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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