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出塞曲 第521章 大勝

余善焦急地等待傷亡統計數據的時候,梁嘯的心情也是七上八下。偏偏他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藏在心裡,還要作出一副成竹在胸,勝劵在握的模樣,對他的演技實在是一個莫大的考驗,比在天子面前扮順臣還要辛苦。

如果說趙嬰齊是這些南越將士的最高指揮官,那他就是這些南越將士的精神支柱。所有的人都在盯著他,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這裡稍有風吹草動,南越將士那裡就會掀起驚濤巨瀾。他這裡有一絲不安,南越將士心裡隱藏的絕望就會冒出頭來,放大無數倍,直至將他們擊垮。

任何人被幾十倍的敵人包圍都會有恐慌。這種情緒絕不是幾句空話就能撫平的,也不是重賞和懲罰就能完全控制的。如果能生存都成問題,一切威脅都將不成為威脅。

梁嘯必須時時刻刻都能讓他們相信,他們不僅可以活下去,而且有機會打敗敵人,立下赫赫戰功,榮歸故里,才能讓他們一直處於主動積極的狀態,不至於被自己的恐懼壓垮。

梁嘯起身,走到崖邊,負手俯視嶺下的閩越軍。即使不用千里眼,他也能看到往來賓士的傳令兵,猜想著余善此刻大概在幹什麼,心裡不禁笑了一聲。

真是天助我也,景昭不在,臨陣指揮的是余善這個笨蛋。打仗憑的就是一口氣。要麼不打,要打就要連續作戰,不給對手喘息的機會。剛交手一回就停了下來,對進攻方的士氣是一個嚴重的挫敗。如果是景昭在指揮,肯定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他幾乎能感覺到閩越軍的疑惑和不安。

看樣子,閩越軍的損失不小,只是不知道南越軍的損失究竟有多大。以小搏大,容不得一點疏忽。損失一兩千人,對閩越軍來說不會有什麼嚴重的影響。損失一百人,南越軍的士氣就會遭受重創。

梁嘯心裡很著急,卻不能派人去問。他知道,趙嬰齊此刻肯定也在統計人數。如果他主動去問,反而顯得他心裡沒底。他只能等趙嬰齊主動將消息報過來。

是福是禍,這是一個關鍵的轉折點。如果損失在他的估計範圍以內,南越將士的信心就會被夯實。如果比他估計的要多,那他好容易建立起來的形象就會打折。

梁嘯背著手,雙手在背手緊緊的握在一起。他能感覺到太陽穴的血管在跳,也能聽到自己的心臟跳動得比平時快,他努力調整呼吸,讓自己儘可能的保持平靜,至少不能讓別人看出他的緊張。

指揮若定,說起來容易,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腳步聲。梁嘯側過身,凝神傾聽。腳步聲很急,但是很輕快,來人的心情應該是輕鬆的。看來,消息不算太壞,也許還很理想。梁嘯暗自鬆了一口氣,轉過身,剛準備說話,卻愣住了。

來送消息的不是他以為的軍吏,卻是趙嬰齊本人。

趙嬰齊臉色微紅,抑制不住滿眼的笑意。他快步走到梁嘯面前,咧著嘴,未語先笑。「君侯,你猜猜,我們的損失如何?」

梁嘯也忍不住笑了。趙嬰齊雖然是太子,畢竟沒經易過什麼大事,特別是這種生死一線的大事,他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肯定在他之前估計的十分之一以內。

「斬首多少?」

「現在還不知道具體數字,但是應該在兩千以上。」趙嬰齊笑出聲來。「君侯,我們一個也沒死,只傷了七個人,而且全是輕傷。」

「一個也……沒死?」梁嘯也有些愣住了。這有點太誇張了吧?按照他的估計,第一陣實戰是最可能出現傷亡的時候,四面出擊,每面只有一百人,十個小陣,折損一二十人是難以避免的。一個也沒死,怎麼聽起來這麼不真實?如果說是運氣,這運氣也好得太離譜了一些。

「真的,出擊的四十個小陣全部保持完整,只有七個人受了輕傷,不影響戰鬥。」趙嬰齊沒注意到梁嘯的驚愕,一口氣把統計結果說了出來,興奮溢於言表,對梁嘯的崇拜更是無法掩飾,連連拱手,就差五體投地了。

梁嘯也鬆了一口氣,強忍著心中的快意,故意表情淡淡的說道:「這麼說,殿下的運氣真是不錯,可喜可賀。」心裡卻是大笑三聲,一個沒死,老子的運氣也是好得爆棚啊。不僅遇到了一個可以欺負的對手,還創造出了這麼神奇的戰績。

趙嬰齊眉飛色舞。「沒錯,我的運氣真的不錯,才能得到君侯的幫助。若非君侯,我現在恐怕只能逃命了。哈哈,說不定呂嘉、趙光以為我已經死了,正考慮著由誰來繼位呢。」

「那殿下凱旋之時,豈不是要打他們的臉?」

趙嬰齊眉梢一揚。「這是必須的!不僅要打,而且要狠狠地打,打得他們滿臉桃花開,認清誰才是真正的王者……繼承人。」

梁嘯擠了擠眼睛,對趙嬰齊的「口誤」報以會心一笑。趙嬰齊愣了片刻,也笑了,拍拍梁嘯的肩膀,一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模樣。

戰爭是感情的催化劑,趙嬰齊不知不覺之中,把梁嘯當成了真正的知交。而他們談笑風生的模樣落在南越將士的眼裡,更增添了幾分必勝的信心。初戰告捷,見識了小陣的威力,他們那顆忐忑的終於可以放到肚子里了。

——

梁嘯和趙嬰齊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余善卻臉色鐵青,勃然大怒。

傷亡統計結果讓他非常憤怒,無法接受。四千人出擊,回來的只有一千八百五十一人,還有五百餘人受傷,這個傷亡固然慘重,但讓余善憤怒的卻不是這些,而是損失了這麼多人,他卻不知道為什麼。

撤退回來的士卒說,樹林里很昏暗,看不清對手的模樣,也看不清對手的數量。從他們敢於四面包圍,企圖全殲來看,對方的數量應該在千人以上。

余善勃然大怒。如果四面都在千人以上,那嶺上豈不是有四五千人?景昭、景平再大意,也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肯定是那些打了敗仗的士卒怕受懲罰,故意誇大敵人的實力。

這是對他這個主將最大的蔑視。他命人將四校尉中唯一無恙的闞與叫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冷笑道:「闞與校尉,沒受傷吧?」

闞與打了敗仗,心裡惴惴,見余善這副表情,更是不安,連忙拱手致歉。「國相,末將無能,請國相責罰。」

「闞與校尉,不必緊張。」余善擠出一絲笑意。「四個進攻的千人隊,你所部的損失最小,你本人看起來也沒受什麼傷。我很想知道你們的對手究竟是什麼樣,你能不能給我講一講?」

闞與一聽,心裡咯噔一下。他率領的一千人攻上山嶺,苦戰了一個多時辰,最後退回來的只有七百多人,近三百人折在樹林里,再也沒能回來。一戰就折損三成,這樣的損失還是最小,那其他各部的情況豈不是更糟糕?

闞與不敢怠慢,將作戰經過說了一遍。他本人並沒有進入樹林,只是聽逃回來的部下說的,說樹林里的南越士卒採用了一種像山賊一樣的古怪戰法,但究竟怎麼古怪,說法各異,他也搞不清孰是孰非。

「這麼說,你並沒有親眼看到敵人?」

闞與搖搖頭,心頭閃過一絲不祥的陰影。他不知道其他三個出戰的校尉是誰,但是他清楚,他算不上余善的親信,所以才加倍小心,一看戰事不順,立刻撤了回來,以免損失太大,被余善責罰。

余善向後靠了靠,冷笑一聲:「軍正,臨陣怯戰,該當何罪?」

站在一旁的軍正聽了,面色一凜,沉聲道:「依軍令,當斬。」

長史聽了,大吃一驚,連忙湊到余善身邊,低聲說道:「國相,臨陣斬將,有損士氣。請國相三思。」

余善擺擺手。「像這種怯懦的將領,留著何用,斬了還可以激勵士氣。來人,砍下他的首級,巡視諸軍,再有怯戰者,絕不輕饒。」

闞與大驚,大聲叫屈。余善卻不管他。兩個親衛站了過去,按住闞與,將他拖到台下,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級。余善隨即派人提著闞與的首級到各營公示,下令再戰。

閩越將士被這一幕嚇得心驚肉跳,特別是闞與的部下更是驚恐不安。第一戰折損那麼大,余善還覺得闞與怯戰,這是要死多少人才算不怯戰?

在余善的催逼下,第二次攻擊開始,驚懼不安的閩越將士一步步地爬上山嶺。

余善折騰了一回,前後用了近一個時辰。在這一個時辰里,南越將士已經知道了具體的傷亡統計。輕傷七人,無人陣亡的消息傳出,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原本他們還以為只是自己所屬的小隊驍勇善戰,運氣好,所以沒有人戰死,現在看來,更應該歸功於小陣的威力。

冠軍侯梁嘯果然是傳奇般的少年英雄,也只有他,才能練出威力如此巨大的戰陣。

一時間,南越將士信心百倍。

南越將士人數少,統計速度快,數完屍體還有足夠的時間休息。趙嬰齊按照梁嘯的指示,讓將士們進食喝水、補充體力的同時,也沒讓他們閑著,他要他們互相交流剛才交戰的經驗,研討得失,並立刻宣布了對戰績最好的一個百人隊的獎勵,鼓舞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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