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出塞曲 第515章 危機

番禺,南越王宮,曲水流殤。

南越王趙胡拱著手,沿著水渠緩緩而行。陽光明媚,流水清澈,小魚在鋪了鵝卵石的渠中暢遊,一看到人影,倏地的一擺尾巴,濺起一朵水花,就不見了蹤影。水渠兩側花紅柳綠,濃蔭密布,雖然已經入冬,卻依然一片春機盎然。

可是,趙胡臉色卻陰得像是颶風將至。

呂嘉、嚴安一左一右,神情各異,魯象遠遠地跟在後面,臉色很黑,手不停地摸著劍柄,顯得有些焦灼。

他應該焦灼,趙胡想。如果我兒有什麼意外,他這個中尉也別做了。就算我願意網開一面,呂嘉也會抓住這個機會不放,逼他自免,放棄軍權。

梁嘯、趙嬰齊率騎兵迂迴襲擊閩越軍輜重大營的消息傳回南越,魯象就意識到了其中的危險。奇襲這種事,聽起來很激動人心,但是危險也不言而喻,特別是當趙光按軍不動的時候,趙嬰齊就成了孤軍。一旦受挫,後果不堪設想。

趙胡很惱火。既恨梁嘯不知輕重,又恨魯象亂出主意。如果不是魯象出面,他是不可能同意趙嬰齊去前線作戰的。不過,他也知道,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晚了。梁山離此有一千多里,就算他現在派快馬送信,也來不及阻止趙嬰齊。

說不定,趙嬰齊現在已經成了一具死屍。

一想到兒子橫屍疆場的模樣,趙胡就不禁手腳發麻。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局面。太子一旦戰死,南越朝堂必然掀起一場爭立之風,而魯象也會因此受挫,原本就曲指可數的心腹又少了一個。

這可怎麼辦?

趙胡停住腳步,轉身看看呂嘉。呂嘉憂色忡忡。不過,趙胡覺得他這是裝的,他原本就對太子印象一般。趙光又是他的女婿,如果沒有他的支持,趙光不敢見死不救。如果趙光出兵攻擊景昭,趙嬰齊也就不存在孤軍深入的問題了。

嚴安卻很平靜。趙胡覺得他也是裝的。如果趙嬰齊戰死,南越肯定會遷怒漢朝,嚴安的任務就無法完成,他怎麼可能一點觸動也沒有。

趙胡對嚴安印象不錯,但出了這樣的事,他也高興不起來。

「二位,你們說說看,現在該怎麼辦?」

呂嘉說道:「大王,臣覺得應該立刻派人出使閩越,知會閩越王,化干戈為玉帛,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嚴安笑笑。「呂相,化干戈為玉帛?你這是要投降吧。這一戰的起因可是閩越侵犯南越,除了割地稱臣,我真想不出你怎麼化干戈為玉帛。」

「我也想不出。」呂嘉大怒。「正因為想不出,我們才請求長安朝廷出面。如今已經過去了大半年,大行令王恢部駐紮在豫章,遲遲不肯進兵,我不知道他是準備進攻閩越呢,還是意在南越。你們蠱惑我家太子,如今太子身陷死地,你不想辦法解救,卻說起風涼話來。我真不知道你意在何為。」

嚴安皺皺眉。「兵凶戰危,前線畢竟不是番禺,有點危險很正常。可是呂相說身陷死地,未免言過其實。太子殿下為什麼要去梁山,這其中的原因呂相應該很清楚吧。就以目前而言,若不是令婿按兵不動,太子又何必冒險?」

「太子冒險,是因為梁嘯蠱惑,秦王殿下多次勸阻不成,怎麼反倒成了他的責任?」

「是不是多次勸阻,誰能說得清?按兵不動,卻是實實在在的事實。你罔顧事實,卻聽信一面之辭,是不是有失偏頗?」嚴安冷笑一聲:「再說了,如果這件事真是梁嘯提議,那我倒覺得呂相不必如此激動。梁嘯雖然年輕,卻征戰多年,從無敗績。太子殿下跟著他,比在番禺還要安全呢。」

呂嘉眯起了眼睛,盯著嚴安看了一會兒,嘴角微挑。「但願如此。如果梁嘯能保護太子平安歸來,不管是不是立了功,我都願意向他致歉,並且再不反對稱臣納質之議。」不等嚴安說話,他又轉身對趙胡行了一禮。「大王,臣言盡於此,請大王三思,莫為他人所誤。臣告退。」

「唉,呂相……」趙胡抬起手,想留住呂嘉,呂嘉卻充耳不聞,躬身行禮,向後退了幾步,揚長而去。

「這……」趙胡覺得很沒面子,跺了跺腳,招招手,把魯象叫到跟前。「太子去前線,是你建議的,你說該怎麼辦?」

魯象不安地看看嚴安。嚴安心裡也打鼓,可是他知道,這時候他們沒有退路,只有相信梁嘯。

「大王,你不用擔心。我剛才已經說了,有梁嘯在側,太子不會有什麼危險。如果這真是梁嘯的建議,他必然有萬全之策,否則不會將太子引入險境。大王,你可知道梁嘯當年出使西域的事?」

趙胡眨眨眼睛。他當然知道梁嘯出使西域的事。不過,那些事當故事聽時,會覺得梁嘯勇氣過人,真的落到自己身上時,這就顯得魯莽衝動了。他還是很為趙嬰齊的安全擔心。

「大王,魯將軍,你們應該相信梁嘯。俗話說得好,出奇制勝。若無足夠的理由,梁嘯怎麼可能行險?依我看來,這肯定是趙光不肯配合,為打破僵局,梁嘯只好另闢蹊徑,以奇取勝。」

說著,嚴安瞥了魯象一眼。魯象一聽,心領神會,立刻附和道:「正是。兵法雲,以正守,以奇勝。若太子居中為正,趙光為奇,配合默契,豈有不勝之理。太子統兵出擊,要麼是趙光另有企圖,不肯配合,要麼是太子勇於擔當,自願用奇。有梁君侯在側,未必就沒有成功的機會。」

「萬一嬰齊出了問題呢?」趙胡還是有些不放心。

「萬一……」魯象語塞。他心裡打鼓,除了考慮怎麼把責任推到趙光頭上,哪裡有什麼主意。

「沒有萬一。」嚴安一揮衣袖,大大咧咧的說道:「大王你大可寬心。你要擔心的只是太子得勝歸來之後如何慶祝的問題。我敢以項上人頭為梁嘯擔保,只要有他一口氣在,必不能讓太子有真正的危險。」

「是么?」見嚴安說得如此自信,趙胡稍微安心了些。「那……現在該怎麼辦?」

「勒令趙光策應。如果趙光不可信……」嚴安轉身看看魯象。「也許該換個可信的人。」

魯象一聽,怦然心動。如果能趁著這個機會奪取趙光的兵權,就算趙嬰齊出了事,呂嘉也沒什麼辦法可想。即使不成功,這也可以坐定趙光是責任人,進而打擊呂嘉。要知道,趙光可是呂嘉伸入軍界的第一隻手。

「請大王下詔,催趙光進兵。要不然的話,就解除他的兵權,另換他人。」

「這……」一涉及到兵權,趙胡又猶豫起來。

嚴安沉默了片刻,提議道:「大王,依我看,趙光恐怕指望不上。不如行文大行令,請他出兵協助,威脅閩越西線,也許能稍緩太子的壓力。」

「這是個好主意。」趙胡眼睛一亮。王恢駐兵豫章,讓他很緊張。如果王恢攻擊閩越,就算不能救回趙嬰齊,也能讓他睡個安穩覺。「嚴君,他還沒出兵嗎?」

「可能在等糧餉。糧餉要從中原運來,需要些時日。」嚴安看看趙胡,笑道:「如果大王能支援一些,那應該就快多了。」

趙胡眼珠一轉,連連點頭。「這是應該的,這是應該的。懲罰閩越,原來就是解我南越危機。南越不能出兵,出些糧草也是應盡之責。」

——

趙胡隨即派人與呂嘉商量。

呂嘉雖然不願意出血,但是王恢駐在豫章,南越的壓力很大,而且趙嬰齊深入閩越,生死不明,如果沒有一點實際行動,難免會讓趙胡覺得他有意陷趙嬰齊於險地。趙光按兵不動,已經引起了趙胡的強烈不滿,他不想再在這個時候與趙胡對立。

呂嘉答應了,卻不肯將糧食直接運往豫章。他說,既然大行令要東出,不如從龍川調糧,利用龍川水,直接將糧食運到前線,等大行令到達,正好可以食用,免了轉運之苦,還節省時間。

嚴安知道呂嘉的用意,卻沒有反對。他知道,在強攻南越沒有把握之前,拿下閩越也是一個選擇。朝廷的詔書還沒到,但王恢卻有可能已經東行。在原本的行動計畫中,東行攻擊閩越,本就是王恢部的選擇之一。

在催促呂嘉籌集糧食的時候,嚴安也沒有閑著,他找到了在番禺做生意的中原商人,勸他們大量採購稻米。大米的利潤雖然遠遠不如珠寶,但數量巨大,還是有利可圖的。在黃河決口,山東歉收已成定局的情況下,轉運南越大米緩解中原饑荒,必然會得到朝廷的支持,說不定還有機會得到朝廷嘉獎。

在嚴安的勸說下,不少商人響應了號召,或多或少的購買了稻米,運往中原。特別是淮南國的商人,他們幾乎捨棄了所有的貨物,只買稻米。淮南也被大水殃及,淮南王已經給他們傳書,讓他們購買稻米回去。現在有嚴安從中斡旋,他們可以買到更便宜的稻米,自然不會拒絕。

一時間,番禺的米價迅速上漲,每石賣到了百錢,是平時的三倍以上。

中原商人強大的購買力讓南越糧商欣喜若狂,紛紛從各地調貨。

——

十一月中旬,余善率領兩萬大軍趕到漳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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