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出塞曲 第509章 敵友

梁嘯側身而行,牽著韁繩,拽著坐騎,小心翼翼地繞過一塊巨石,又重新上馬,繼續上前。

幫魯象訓練騎兵卓有成效,魯象前後送了近百匹好馬給梁嘯。這些馬雖然不如大宛馬一般高大強壯,跑起來的速度也差很多,可比起南越一般的馬匹還是要高大一些,最讓梁嘯讚不絕口是的其出色的負重能力和走山路的能力,馱著三百斤的東西,走山路時依然步伐靈活。

茶馬古道成為傳奇,這種馬絕對功不可沒。

有了一百多匹馬,梁嘯的行動方便多了。他留了十來匹給嚴安身邊的郎官當坐騎,剩下的全部帶到了前線。梁家部曲加上郎官,總共不到三十人,人均用馬三匹。按照梁嘯一貫的土豪作風,一匹馱行裝,一匹平時騎乘,一匹作衝鋒時的戰馬。

雖然已經是十月末,南方的天氣還是比較熱,加上山路狹窄,緊張不可避免,梁嘯的頭上熱氣騰騰,汗水早就浸濕了衣衫。

他停下腳步,喘了一口氣,看看前面山路兩側高聳的山嶺,暗自苦笑。為了避開景昭的偵察範圍,也為了繞開盤陀嶺上的蒲葵關,他們繞道草蒲嶺。按照以前的習慣,他選擇離蒲葵關至少三十里,現在發現,他這個習慣性思路其實大有問題。

太遠了。以這種地形,景昭的斥候絕對不可能派出三十里。望山跑死馬,三十里的山路走起來比一百里的平路還要困難,以步行為主的斥候為了保證消息及時傳遞,最多只會選擇十里的直線距離,甚至更近。

實際上,按照這種山路的情況,景昭只要把蒲葵關的南北守住,就不會有什麼意外。

換句話說,梁嘯走了冤枉路,純屬自討苦吃。要是讓趙光知道了,趙光不知道會笑成什麼樣。梁嘯是第一次山路作戰,趙嬰齊也好不到哪兒去,兩人都是新丁,犯了教條主義的毛病。

「君侯,君侯。」韓說爬上前面的山嶺,用力舞動手臂,叫了起來。他原本可以留在番禺,保護嚴安,可是他立功心切,非要跟著梁嘯來前線。梁嘯懷疑他可能負有其他使命,也沒攔著他。這一路走來,韓說表現得非常好,鬥志昂揚,主動積極,也減輕了梁嘯的負擔。

「什麼事?」

「翻過這道嶺,就是坦途了。」

梁嘯眉頭一揚,如釋得負。「太好了,讓大伙兒加把勁,翻過這道嶺就休息。」

將士們將命令一個接一個的傳了下去,士氣為之一振,加快了腳步。

梁嘯經過最高點的時候,將馬韁交給希婭,自己爬上了一旁的巨石,和韓說站在一起,拿出千里眼,四處查看。走了冤枉路也不是沒有好處,他們可以不用擔心被閩越軍的斥候發現行蹤,從容而行。

正如韓說所說,翻過這道山嶺就是坦途了,雖然算不上什麼一馬平川,至少不用像現在這樣緊張局促。山路最窄的時候只有兩三尺寬,人只能側著身子走,馬背上馱的東西都會礙事。漢文史籍里記載的五尺道現在看來都是坦途。

梁嘯查看了一番地形,放下千里眼,一轉頭,正迎上韓說熱切的目光。梁嘯愣了一下:「怎麼了?」

「君侯,我……能看看嗎?」韓說臉色微紅,不好意思的指了指梁嘯手裡的千里眼。

梁嘯笑了,將千里眼遞給韓說。韓說拿了過來,湊到眼邊,像是得了一個好玩的玩具。梁嘯暗笑。千里眼目前還是稀罕物,漢軍只配到能獨立統兵的校尉一級,以韓說目前的身份是接觸不到的。

人總是對沒有的東西更感興趣,韓說對於千里眼的感覺應該也是如此。他看了又看,好半天才戀戀不捨的還給梁嘯。「這千里眼果然是個寶貝。」

「你很快就會有的。」

「是嗎?」韓說眨眨眼睛,咧嘴笑了。「多謝君侯提攜。」也許是因為有混血的成份,韓家兄弟長得都不賴,難怪有人說他們兄弟都是天子的孌童。不過,就目前而言,韓說應該還沒有走到那一步。

一想到被自己整死的韓嫣,梁嘯忽然笑了笑。「說實話,你兄長和我關係不怎麼樣,我從來沒想過有機會和你並肩作戰。」

韓說猶豫了片刻,點點頭。「我知道。其實……他和君侯沒什麼衝突,只是有些嫉妒。不過,不嫉妒君侯的人又有幾個呢。」

「不管是什麼原因,如果不是我,你兄長不會死得這麼早。我們會不會成為敵人,現在還說不準。有仇報仇,有恨報恨,這都沒關係,不過,我還是希望這一戰你能立功。」梁嘯咂了咂嘴。「我覺得你是個好苗子,也許能重振你韓家。」

韓說不解地看著梁嘯。「韓家有我兄長,不需要我。」

梁嘯一怔,隨即一拍腦門。他想起來了,韓說、韓嫣還有一個兄長,叫韓則,那才是弓高侯的正宗繼承人,也只有韓則才能代表韓家。如果韓說因功封侯,他會自立門戶,另成一支,而他也會成為這一支的宗。他的子孫沒有祭祖的資格,只能從他開始算起。

「那就先恭祝你自成一支吧。」

韓悅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不忘君侯的大恩。」

梁嘯笑笑。是恩是仇,誰能說得清?

說話間,趙嬰齊在一個衛士的攙扶下走了過來。爬了半天山路,他已經兩腿打飄,累得只剩半條命了。他爬上巨石,一屁股坐了下來,從衛士手中接過水壺,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口,又將腰帶鬆開,扯了扯衣襟,露出胸膛,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累死我了。」

「行軍作戰不容易吧?」

「豈止不容易,簡直比登天還難。」趙嬰齊苦笑著連連搖頭。「我現在就想回番禺去,這真不是人過的日子。我這是犯了什麼渾,好日子不過,要趕到這裡來受罪。」

「不吃苦中苦,能為人上人?」梁嘯調侃道:「當然了,你和我們不一樣,你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天下來就是富貴人,的確沒必要吃這個苦頭。」

韓說也跟著笑了起來。在這一點上,他和梁嘯有同感。他雖然出生豪門,但身為庶子,是沒有繼承權的。成年之後,就必須獨立門戶,靠自己的本事生活。不像趙嬰齊,生下來就是太子,不愁富貴。

「你別拿我開玩笑了。」趙嬰齊抹去臉上的汗水,半開玩笑的說道:「梁君侯,如果你不能讓我風風光光的回去,我會恨你一輩子。」

「太子殿下,你會感激梁君侯一輩子。」韓說接上了話頭。「過了這道嶺,我們就插到了蒲葵關的背後。五百騎以逸待勞,坐等景昭送死,勝利是囊中之物。不過,你如果騎不穩馬,自己從馬背上摔下來,那就很難說了。這騎兵賓士起來可是很危險的,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趙嬰齊咧著嘴樂了。他們年齡相當,很是說得來。他也知道韓說雖然只是一個郎官,但出身很高,也是京城有名的公子,言語之間不敢怠慢,多有親近。他瞟了韓說一眼。「你少來嚇我,我的騎術雖然不如你們,可是跟著衝鋒總沒問題。倒是某些人啊,一心想建功立業,衝殺在前,別被馬蹄子捅了後庭。」

「我……靠!」韓說笑罵了一聲:「你等著,等你到了長安,我不找人捅爛你的後庭,我就不姓韓。」

「且,老子怕你?」趙嬰齊不屑一顧的擺擺手。

梁嘯看看這兩人,心裡有些打鼓。這兩貨說得這麼熱絡,不會已經滾了床單吧?

——

越過草蒲嶺,又往北走了三十多里,梁嘯等人進入一條河谷,速度陡然加快。

沿著這條河谷向東走了兩天,梁嘯等人出現在蒲葵關北,漳浦出現在他們面前。漳浦尚未立縣,更沒有城池,其實就是一個聚集地。這裡背山面海,發源於武夷山,一路穿山塹谷而來的河水由此入海,在山谷間沖積出一塊平地,不少閩越人在此耕種聚居,形成了一些村落。

景昭選擇在這裡立營,儲存糧草輜重,是再自然不過的選擇。

接近閩越軍大營,梁嘯不敢怠慢,請來了趙嬰齊和韓說。「我們離閩越軍大營已經不足二十里,行蹤隨時可能暴露,戰鬥也隨時都可能發生,諸位要提高警惕。」

趙嬰齊和韓說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挺直了身子。「君侯放心。」

「太子殿下,麻煩你挑十來個擅長騎射的衛士做斥候。」

「好,沒問題。」趙嬰齊興奮不已,一口答應。

「韓君,你帶上郎官,協助太子殿下的衛士。一旦發現閩越斥候,立刻抓捕,儘可能的爭取時間。」

「喏。」韓說雙手抱拳,行了一個軍禮。他很清楚,這是梁嘯給他立功的機會。趙嬰齊的手下騎射能力有限,其實只是嚮導和通譯的作用,真正執行戰鬥任務的還是他們這幾個郎官。

準備了一番之後,韓說等人出發了。

梁嘯命令騎士們找隱蔽處休息,等韓說確定清除了附近的斥候,他和趙嬰齊潛行而前,爬到附近的一座長滿了石榴樹的山嶺上,從遠處眺望閩越軍的大營,為即將開始的戰鬥做準備。

伏在山頂上,藏身於石榴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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