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出塞曲 第484章 出使

「上策不上,下策不下,你還是選中吧。」桓遠笑笑。「我在閩越還有些部下,需要的話,我讓他們去南越接應你。」

梁嘯忍俊不禁。「你那些部下都散養了多少年,還能聽你的?」

桓遠淡然。「有些人,就算是天天在你身邊,也不會忠於你。有些人,哪怕這輩子只見過一面,他也會至死不渝。忠誠與否,並不在時間長短,而在意氣是否相投。」

梁嘯瞟了一眼桓遠身後的鐘離期,沒有再說。他自己不怎麼相信有這樣的情義,但不代表不存在。鍾離期對桓遠的忠誠就有些莫名其妙。不管桓遠是剛釋放的囚徒,還是統領千軍的將軍,他都不離不棄。

「好吧,其實,我回來找你,一是想問問你的意見,二是想向你討教一些叢林中的戰術。我估摸著,這趟出使南越很可能和出使西域正相反,風風光光的去,灰溜溜的回,如果不了解叢林戰,說不定就死在哪個山溝里了。」

桓遠嘴角微挑。「沒錯,有備無患,這是你最大的優點。」

「不小心不行啊。」梁嘯嘆了一口氣。「叢林再險惡,也險惡不過朝堂。」

「現在後悔了吧?」桓遠調侃道:「當初若是聽我的,留在閩越,現在也不至於這麼麻煩。」

「那倒是,就算搞不定閩越王,搞定劉駒也沒什麼問題。」梁嘯嘿嘿笑道:「不過現在也不遲啊。師傅,我還有機會。只是這麼一來,劉駒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桓遠臉色微變,隨即又笑了。「好吧,總的來說,還是現在的日子比較好。不過……」他隨即又收起了笑容。「天子英明果斷,比其父祖又勝一籌,你又不甘做個順臣,還是要小心些的好。」

梁嘯點頭答應。

時間不長,魚羹送了上來。梁嘯捧起陶碗,淺淺的呷了一口魚羹,頓時滿口生香,不禁狼吞虎咽,幾口就將一碗魚羹吞下了肚,又將碗伸了過去。

「再來一碗。」

桓遠端著碗,瞥了他一眼,吩咐道:「阿雅,再給他裝一碗。就一碗,再多就沒有了。」

那個越女含笑應了一聲,又給梁嘯裝了一碗魚羹。梁嘯接過來,看看越女。「你什麼時候叫阿雅了?」

「桓師傅起的名。」阿雅紅著臉,抿嘴笑道:「我叫阿雅,她叫阿蠻。」

「一蠻一雅,倒是相映成趣。師傅,你還真會起名字啊。」

「蠻和雅,本是吳韻楚風的兩個面。」桓遠呷了一口羹,閉上了眼睛,眼角露出愜意的笑容。「我不過是信手拈來,並無稀奇。反倒是你想得太多,執著了。正如射箭,執弓太緊,力求必中,反而不美。」

梁嘯撇了撇嘴角。桓遠看似輕鬆,隨口一說,實則意有所指。他如今家大業大,要考慮的東西太多,的確不可能那麼從容了。桓遠說他的三策是上策不上,下策不下,的確沒有說錯。不過,要讓他現在就走,也不是件易事。且不說他能不能走得掉,就算走得掉,他也不甘心。

不戰而走,豈能問心無愧。

——

梁嘯回到白鹿精舍,找來鄧國斌,讓他將最近的研究成果拿來。時間不長,鄧國斌帶著幾個淮南門客,抱來了幾大捆帛書,還有兩艘船模。

「經過比較,這兩種模型比較適用。」鄧國斌捧起一艘船模,如捧珍寶。「這艘是主力戰艦,體量最大,建成之後,就是一艘水上之城。根據君侯的建議,加裝了帆。不過在這麼大的船上,帆怎麼用,還有待實踐。就目前在小船的試驗來看,應該能省不少力……」

一提到具體的技術問題,鄧國斌就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另外幾個門客也是兩眼放光,不時的從旁補充。看得出來,他們對這種生活非常滿意。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想做官,只是官本位的文化讓這些人無法有尊嚴的活著,只能勉為其難的投身於官場的傾軋之中,白白浪費了自己的才華。

「你將這些資料重新抄寫一份。如果來得及,這些船模也再做幾個。還沒完成的試驗,暫時就不用做了。」

「為什麼?」鄧國斌非常意外。

「我可能要暫時離開豫章。」梁嘯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誰會來繼任,也不知道繼任者是什麼做事風格,不希望你們的心血被人當成垃圾。」

鄧國斌明白了,點點頭,退了出去。

梁嘯走到窗邊,看著山腳下的菜田,露出無奈的苦笑。菜田剛剛整出來,還沒來得及種一次菜,就又要被調走了。天子的心情比彭蠡澤上的雲彩還易變,不知道哪片雲彩會下雨。

「怎麼了,捨不得?」灌夫走了進來,探過頭,沿著梁嘯的目光向外看了一眼,笑道:「放心吧,我是豫章太守,沒人敢動你的菜地。等你回來,說不定正好吃上新菜。」

「我怕我沒機會吃上新菜了。」梁嘯轉過身。「你怎麼來了?催我上路?」

「我哪敢啊。」灌夫抹抹鬍子,擠了擠眼睛。「有詔書來了。」

梁嘯詫異地看向灌夫身後。韓說撫刀而立,面容清瘦,精神卻還不錯。見梁嘯看他,他略帶羞澀的欠了欠身。「梁君侯。」

「你怎麼又回來了?」梁嘯皺起了眉。「你就是傳詔的使者?」

「是的,陛下憐惜,任我為郎,這次奉命與君侯一起出使南越。」

梁嘯苦笑不已。韓家兄弟真是和老子縹上啦,剛把韓嫣整死,韓說又回來了。越過韓說的肩膀,梁嘯看到了幾個熟面孔,秦歌赫然在列。梁嘯不禁眉頭微挑。這些郎官不是未央郎,而是天子身邊的近衛,民間對他們有個稱呼,叫期門郎。不久之後,他們有一個更威風的名字:虎賁郎。

梁嘯的眉梢微挑,不由自主的歪了歪嘴。他什麼也沒說,接了詔書。詔書倒是挺客氣,天子解釋了一下派他出使南越的考慮,囑咐他注意安全,又特地聲明保留他的廬山莊園和百頃菜田,作為他的私產。至於他督造樓船的差事,天子沒有提,自然是免掉了。

「陛下對我真是恩重如山啊。」梁嘯收起詔書,假模假式的感慨了一句。

「是的,陛下對君侯期望甚高。望君侯努力,莫要辜負陛下的一番苦心。」

「哈哈哈……」梁嘯大笑,招招手。「同喜同喜,今天請諸位吃彭蠡湖的特產,不醉不歸。」

——

夜深人靜,月兒隱有濃密的樹叢中。半酣的梁嘯沿著山路緩步而行,秦歌與他並肩,背著手,久久未語。

梁嘯輕嘆一聲,感慨不已。「想不到,時隔數年,我們又要並肩作戰了。」

秦歌笑道:「是的,不過如今你已經是食邑三千八百戶的冠軍侯,而我卻還是一個六百石的郎官。」

「這不過是運氣罷了。對了,北疆戰事結束,仲卿是不是又加官進爵了?」

「斬首三萬五千七百級,增邑三千五百戶,總共四千三百戶。」

梁嘯沉吟片刻,有些意外。「沒升職?」

「沒有,還是中大夫,加侍中。」

「這可不合常理啊。」梁嘯笑道:「天子對此戰不滿意?」

「有河南之戰珠玉在前,這一戰如何能讓天子滿意。」秦歌也笑了起來。「殺傷與戰損相當,仲卿還能增邑,已經是天子格外開恩了。哦,對了,仲卿這次也要出征,他隨韓公出會稽,征夫人也順便回家探親。」

梁嘯眉頭輕顫,卻什麼也沒說。衛青被派到會稽去,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這當然沒什麼問題,他出使南越,衛青協助韓安國出兵會稽,兩個最能打的年輕將領一起上陣,天子給足了南越面子。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未嘗不是天子為遼東之戰布局。

衛青會是那個真正出征遼東的人?如果真如此,到時候他還真找不出理由反對,與衛青爭功,他會被人唾棄的。

天子真是用心良苦啊。

「宮裡怎麼樣?」

「宮裡變化不少。衛子夫接連生了兩個女兒,陛下不太高興。兩位陳夫人雙雙有孕,據太醫說,至少有一個應該是皇子。如果屬實,那陛下一直以來的心事也算了了。主父偃入了宮,陛下非常欣賞他,不到兩個月,就升了官。張湯辦理江都案有功,如今做了廷尉掾,頗得陛下寵幸……」

秦歌將宮裡的事一一到來,梁嘯靜靜地聽著。天子知道他和秦歌的關係,安排秦歌來,就是給他傳遞這些消息的。從目前所知來看,天子似乎對他恩寵不減。至於天子究竟在想什麼,秦歌不知道,只能靠他自己去猜,靠現有的信息去分析。

和秦歌聊到半夜,梁嘯回到房中,完成夜練之後,他沒有入睡,而是給天子寫了一封謝恩疏。

第二天,他派二十騎士帶著謝恩疏,護送鄧國斌等人趕往長安,自己整理行裝,踏上了出使南越的征程。

——

天子托著腮,盯著精緻的船模,眼睛眨也不眨。

這兩隻船模雖然長不過六尺,高不過三尺,可是每一個部件做得都非常精細,一點也不像模型,給人強烈的逼真感,彷彿是一艘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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