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出塞曲 第378章 偏袒

「呃……」梁嘯很鬱悶,我說得這麼好,怎麼還罰我?雖說不是洒掃庭院,改成執戟——也就是帶兵保護——總之還是不舒服斯基啊。

梁嘯本想拒絕,可是一看天子的臉色,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雖說他對金口玉言什麼的不怎麼感冒,可是當面頂撞上司終究不是一個好習慣。有什麼話,還是私下再說吧。

天子一直打量著梁嘯的臉色,見梁嘯雖然一臉不服,彷彿有話要說,卻還是沒說,暗自欣慰。他轉過頭,和顏悅色地對董仲舒說道:「董公,梁嘯為人忠勇,小有口慧,奈何少年從征,未曾有機會讀書,失禮之處,還請董公包涵。我欲留董公在京三月,教導此子,為國育材,不知董公意下如何?」

董仲舒被梁嘯搶白得無地自容,惱羞成怒,正準備拂袖而去,以全名節。聽了天子這句話,這才轉怒為喜。雖然他也不喜歡梁嘯,可是天子讓梁嘯為他執戟侍衛,變相的承認了他的理論正確。又說留他在京三個月,想必三個月後還有重用,自然是正中下懷。

上疏對策,不就是為了重新入仕么,如今心愿達成,還計較那些細節幹什麼。

董仲舒心滿意足。「唯。」

「梁嘯,你也該讀讀書了。」天子又道:「夫子云: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欲為大臣,豈能不讀書。」

梁嘯無奈,只得躬身應命。

「枚皋,領他去椒房殿,向長公主和皇后請罪。」天子威嚴地盯了梁嘯一眼。「回京這才幾日,你先是得罪了丞相,現在又得罪了長公主和皇后,對董公無禮,能犯的,不能犯的,你都犯了。再不讀書,如何了得。好好自省,若是不然,你這西域之功怕是不夠抵罪。」

梁嘯非常鬱悶。惡搞田蚡的明明是你,怎麼也賴到我頭上了。

心裡雖然不爽,梁嘯還是跟著枚皋出了大殿,沿著南北向的大道向椒房殿走去。宣室殿和椒房殿之間相距四五百步,兩人又是步行,要走一段時間。見梁嘯心情不好,枚皋忍不住笑了。

「阿嘯,天子如此偏袒你,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偏袒我?我沒看出來。」梁嘯說道:「我明明不喜歡董仲舒那一套閉門造車的理論,他還讓我給他執戟,這還是偏袒我?」

「董仲舒是當世大儒,弟子遍布朝野,他如果沒有真才實學,會的那麼多人拜他為師?」枚皋笑眯眯地說道:「你知道有多少人拜在他的門下幾年,卻連他一面也見不著?天子讓你為他執戟,既是表示對他的尊重,也是給你面聆的機會。有這樣的師門,以後還有誰敢小看你?」

梁嘯明白了。這年頭混的還是人脈,董仲舒弟子眾多,向董仲舒學習,等於憑空多了一個數量龐大的朋友圈,以後不管走到哪兒都有師兄弟接待。天子用心良苦,讓他去鍍層金,只是他卻另有想法。

「可是我和他談不到一起去啊,拜他為師,以後怎麼與他爭論?」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枚皋笑了。「你忍忍吧,三個月執戟換成大臣之任,你賺大了。你剛才沒看到嚴助的臉色有多難看。」

「大臣?」梁嘯品咂著,彷彿品出了一點意思。

「什麼樣的臣子才能叫大臣?」枚皋反問道:「出將入相,社稷之臣,才能叫大臣。天子對你期望甚高,你可不要辜負了天子的一番心意。」

梁嘯沒吭聲,心裡暗自豎起了中指。出將入相?武帝朝的丞相沒有一個能善終的。老子裝瘋賣傻,就是不想做丞相。天子的這番心意恐怕註定要辜負了。

兩人一路聊著,來到椒房殿,有侍者上殿通報。枚皋低聲對梁嘯說道:「待會兒見了長公主和皇后,你不要說話,我說什麼,你應著就是了,保你無事。」

梁嘯看了枚皋一眼,笑著點了點頭。他在大事上比枚皋有見識,可是在這些細節上,他還真不如枚皋。他們興情相契,枚皋又得了出使羌中、探索河源的差使,以後就成了同盟,相信枚皋不會坑他。

竇太主和皇后正在殿中犯愁,聽得天子命枚皋帶梁嘯來請罪,頓時鬆了一口氣。看來天子還記得她們的好,顧著她們的面子。母女倆相視一笑,如釋重負。皇后給竇太主使了個眼色,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梁嘯跟著枚皋進了殿,走到皇后座前,躬身下拜。皇后直起身子,欠身還禮,絲毫沒有皇后的架子。枚皋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看了這一幕,還是有些詫異。不過想到皇后從長樂宮回來,還特地要去看一看梁嘯是何等樣人,他大致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皇后殿下,長公主殿下,臣奉陛下令,帶梁嘯前來請罪。梁嘯初到宮中,不熟悉禮節,衝撞了長公主殿下,還請殿下念他初犯,寬恕一二。陛下說,若不能令皇后殿下與長公主殿下滿意,則以其西域之功抵罪。」

枚皋又轉身給梁嘯使了個眼色,厲聲道:「梁嘯,還不向皇后殿下和長公主殿下請罪?」

館陶長公主雖然驕橫已久,卻不是笨人,從枚皋傳達的這個口諭中,她知道自己已經拿梁嘯沒辦法,充其量讓天子不賞梁嘯之功,要想對梁嘯人身不利卻是萬萬不能。況且就算這次不賞,天子找其他理由賞賜梁嘯也是很簡單的事。她們平白得罪了梁嘯,也間接的掃了天子的面子,以後的日子更不好過。

館陶長公主心裡鬱悶,臉上卻不得不擠出一絲笑容。「陛下誤會了,不是梁君衝撞了我,卻是我馭下不力,致使侍者在宮中亂來。虧得梁君英武,代我教訓了他們,也免得他們衝撞陛下。我正在與皇后商議要到陛下面前請罪,沒想到你們先來了。」

枚皋微微一笑:「長公主深明大義,陛下一定會很高興的。既然如此,我等就告辭了。」

皇后再次直起身子。「聞說梁君西域歸來,本想聽梁君說說異域風土人情。不過陛下政務繁忙,離你不得,就不留你說話了。今日之情,留當後謝。」

梁嘯喏喏應了,跟著枚皋出了殿,返回宣室殿。他有些搞不明白。不是說皇后母女驕橫不法,情商很低么,怎麼今天一見,倒是通情達理得很,至少很識時務,不像傳說的那麼二嘛。

「館陶長公主和皇后……一直如此謙遜?」

枚皋愣了一下,啞然失笑。「她們這些貴戚怎麼可能是謙遜之人。太皇太后好黃老,竇家子弟都要讀老子,他們多少也懂得守拙的道理。如今太皇太后過世,皇后無子,魏其侯又賦閑在家,宮裡宮外,她們都沒有倚仗,再不謙遜一些,豈不是自找沒趣。」

梁嘯暗暗點頭。這也許能解釋為什麼太皇太后過世那麼多年,在陳阿嬌在無子的情況下,依然能穩坐皇后之位。當然了,對漢武帝這位皇帝丈夫來說,謙遜識相只能苟延殘喘,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剛剛匆匆一瞥,皇后雖然還年輕,畢竟比天子大幾歲,用不了幾年,青春漸逝,天子大概就沒這麼的脾氣了。

這是一個大寫的悲劇啊。

梁嘯莫名的覺得有些同病相憐。現在天子對他這麼好,誰知道以後會不會也如此絕情。細細想來,這恐怕是大概率的事。

回到宣室殿,董仲舒已經離開,天子心情不錯。聽了枚皋的回報,天子似乎早有準備,什麼也沒說,只是淡淡地笑了一聲。

「梁嘯,明日你便休沐了吧?」

梁嘯愣了一下,連連點頭。他入宮數日,明天是該休沐了。

「最近諸王來朝,長安人多眼雜,你就不要到處亂跑了,好好在家呆著,陪陪家人,免得又惹出事端。」

梁嘯莫名其妙,卻不好多問,點頭答應。

「沒什麼事的話,你現在就可以走了。你的馬快,還來得及趕回家吃飯。」

梁嘯看了一眼天色,正想答應,突然又想起和司馬遷的約定,連忙說道:「臣還是明天早上走吧,臣和太史令之子司馬遷有個小小的約定,今晚還要赴約。」

「司馬遷?」天子對司馬遷的印象也很深。「你們有什麼約定?」

梁嘯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天子興緻大增,笑道:「你攻完了董仲舒的大一統,又準備對他的天人感應下手么?」

梁嘯啞然失笑。「陛下,臣對那些理論根本看不上眼,更沒興趣針對他。臣只是覺得司馬遷志向遠大,也許有機會為本朝增一盛事,所以願意和他探討。」

「你好大的口氣。」天子撇撇嘴,有些不以為然。「難道這天……還真有不同?」

「陛下,請隨臣來。」梁嘯引著天子,走到殿外。「陛下能看到天祿閣里的人么?」

天子抬頭看了一眼,搖搖頭。天祿閣在千步之外,他只能一個輪廓,根本不可能看到裡面的人。

「那陛下以為,天祿閣里有人么?」

「自然有人。」天子說道,隨即有所明悟,轉身對郭舍人說道:「取千里眼來。」

郭舍人小跑而去,一會兒便取來了千里眼。天子接過,套在眼睛上,對著天祿閣看了一會,眉頭一挑,隨即又舉起千里眼,對準了天空。

過了好一會兒,天子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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