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從軍行 第197章 誤會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這次出使的成員都是年輕人,年齡最長的龐碩也不過二十五,有一半人甚至連二十數都不到。總而言之,長鬍子的沒幾個。

這麼年輕的使團大概翻遍整個人類歷史都不多見。梁嘯只能理解為劉徹恨透了那些老成之輩,只得把希望寄托在他們這些嘴上沒毛的少年身上。

年輕人在一起有個明顯的好處就是交流方便,梁嘯和枚皋一見如故,和馬戎等人的溝通也比較方便,他一路上都沒有和馬戎做太多的交流,只是最後拋出了這個懸賞,一下子激發了馬戎的熱情。

他敢對馬戎許諾,自然是因為大行令王恢給了他承諾。只是他沒想到枚皋也得到了天子的承諾,看來天子和王恢對這次出使都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梁嘯問道:「如果是野外作圖,你需要哪些工具?」

馬戎想了想。「野外作圖,恐怕沒時間從容磨墨,絹帛也太貴,還是用刀刻比較容易一點。」

梁嘯搖搖頭。「刀刻太慢,而且竹木簡攜帶不方便。這是件大事,我們不能因小失大,成本的事不考慮,怎麼方便怎麼來。」

枚皋不假思索的點點頭。「沒錯,不要省這點小錢。事情辦成了,賞賜足以補償所有的投入。」

「既然二位大人都這麼說,那就用羊皮吧。」馬戎笑道:「羊皮結實,易於著墨,攜帶起來也方便。到草原上之後,羊皮隨處可見,不引人注意。」

「這是個辦法。」梁嘯又道:「還有其他問題嗎?」

「筆墨,案幾。」

「筆簡單,多備幾枝就是了。磨墨太麻煩,你準備一個陶壺,每天準備一壺墨。至於案幾,子孺,我想把你的車改造一下。」

枚皋揮揮手。「你想怎麼弄就怎麼用,我們已經是系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任務完成,皆大歡喜,任務失敗,一起倒霉。別說是一輛車,你就是想在我背上畫,我也沒意見。」

梁嘯笑了。年輕人就是好說話,要是和嚴助商量這件事,不知道要費多少周折。

梁嘯隨即找來工匠,對枚皋的馬車進行了改造,在兩側車廂上各加裝了一個夾板。這些夾板拉出來,就是一個移動的案幾,收起來,和車廂壁沒什麼兩樣。取下來,拉開下面的支架,就是一個單獨的案幾,方便快捷。枚皋和馬戎見了,讚不絕口。

一切準備妥當,枚皋對雁門太守馮延年打了個招呼,以出遊為名,出了善無城,在城外四處閑逛起來。雖然只是演習,卻一切都按照出塞之後的實戰要求,枚皋與馬戎在車上,梁嘯指揮頂盔貫甲的郎官們四下警戒,荼牛兒、龐碩二人全副武裝,護衛梁嘯本人,不論什麼時候,至少保證有一人在梁嘯身邊。

——

事情進展得並不順利。

剛剛過了半天功夫,梁嘯就發現被人盯梢了。幾個衣衫襤縷的閑漢在他們不遠外若隱若現,看似隨意,實則留心,一直在附近轉悠,如果不是梁嘯聽出其中一個人口音似曾相識,甚至沒意識到這幾個閑漢很可疑。

這裡是邊境,很可能有姦細出沒。梁嘯一下子警惕起來。

他不動聲色的給李舒昀遞了個眼色。李舒昀這是第二次隨他出行,已經有了默契,立刻明白了梁嘯的意思,扮作很隨意的樣子策馬走了過去,剩下的幾個郎官向馬車聚攏過來,護住枚皋和馬戎。

見郎官們圍過來,枚皋和馬戎也意識到有情況,馬戎收起了畫板和筆墨,將腰間的劍挪到合適的位置,做好了應變的準備。

那幾個閑漢很機敏,一看這邊的情況有變動,轉身就走。梁嘯一看,一邊撥轉馬頭,趕到高處,一邊厲聲喝道:「舒昀,追上去,留下他們。」

「喏。」李舒昀招呼一聲,摘下身上的弓,縱馬奔了出去,十個郎官策馬賓士,從不同的方向包抄過去。

一看郎官們追來,那幾個閑漢立刻分頭逃跑,郎官們分頭便追,兩三個人追一個閑漢,很快就消失在山石的後面。梁嘯並不緊張,這些郎官都是李廣親手挑選出來的,沒有一個是善茬,除非遇到優勢明顯的敵人,他們自保肯定不成問題。

梁嘯衝上附近的一個高坡,極目遠眺。荼牛兒、龐碩緊隨其後,警惕的注意著百步以內的動靜。經過鍾離期的無數次捶打,荼牛兒已經養成了習慣,不管在哪兒,都不會讓梁嘯離開他的視線。他不管遠處有多少人,卻絕不會讓陌生人近梁嘯的身。

梁嘯看了片刻,忽然皺起了眉頭。

遠處煙塵滾滾,急速靠近,彷彿有數量不少的人正在靠近。仔細一看,剛剛還追得興高采烈的郎官們正狼狽不堪的撤退。他們一邊逃一邊射箭,可是身後的敵人還是在不斷地靠近,粗粗一看,竟有十餘騎,而遠處還有更多的人在聚攏來,無一例外都穿得破破爛爛,跟難民似的。

沖在最前面的是一匹黑馬,馬背上坐著一個高大的漢子,手裡赫然持著一枝長矛。他縱馬如飛,手中長矛幾撥,就將被他趕上的郎官挑下馬去。片刻之間,就有兩個郎官落馬被擒。

梁嘯吃了一驚,難道匈奴人這麼囂張,居然敢深入長城之南,而且如此張揚?

梁嘯喊了一聲:「保護大人,準備撤。」

郎官們大聲答應,護著枚皋和馬戎等人向善無城方向逃去。梁嘯摧馬衝下山坡,一邊賓士,一邊抬起了手中的弓,張弓搭箭,連射三箭。

箭羽呼嘯而去,直撲那個持矛漢子。梁嘯的騎射雖然並不算翹楚,可是他的射程足夠,準頭大致也不錯。那漢子見狀,也不敢怠慢,伏低身子,躲開兩枝箭,又揮動手中長矛,撥開另一枝箭。

趁著他避箭的功夫,梁嘯和荼牛兒已經趕到路中間。梁嘯圈住戰馬,雙腿緊緊的夾著戰馬,側著身子,拉開了弓,箭頭直指當頭的持矛大漢。

那大漢立刻感覺到了威脅,他勒住了戰馬,單手持矛,厲聲大喝。

梁嘯沒聽懂。

那漢子又吼了兩聲,見梁嘯沒反應,勃然大怒,縱馬再次沖了過來。梁嘯冷笑一聲,鬆開了手指。

箭去如流星,瞬間飛躍百步,射到了漢子的面前。漢子伏在馬背上,被梁嘯一箭射中頭上的銅盔,「當」的一聲脆響,震得兩耳轟鳴。他吃了一驚,卻沒有減速,反而舉起手中的騎盾,加快速度,徑直向梁嘯衝來,轉眼間就衝到梁嘯身前六十步。

梁嘯一動不動,連射三箭。

三枝羽箭幾乎首尾相連,向漢子飛去。「噗」的一聲,第一枝箭射穿了漢子手中的騎盾,再次射在他的銅盔上,剩下的兩隻箭穿過騎盾上的洞,接二連三的射中銅盔,幾乎射在同一位置。

「噹噹當!」連續三聲脆響,漢子被射得頭暈眼花,終於承受不住,腿一松,從馬背上摔了下去。戰馬卻依然保持速度,向梁嘯衝來。

龐碩跳下馬,攔在梁嘯面前,怒吼一聲,橫肩撞在馬脖子上。飛馳的戰馬側向受力,控制不住腳步,「噔噔噔」斜行幾步,擦著梁嘯坐騎的尾巴沖了過去。荼牛兒策馬趕到那漢子身邊,單手提起他的衣袖,將他拖了過來,拔出腰間的長劍,直指他的咽喉。

「站住!」荼牛兒威風凜凜的大喝一聲。

見首領被擒,追來的難民騎士們大驚失色,紛紛勒住戰馬,不敢再上前。

一時間,人喊馬嘶,亂成一團。對面一陣混亂,人群向兩邊分開,兩個被擒的郎官被人推了出來,一個漢子手持彎刀,嘰哩咕嚕的大喊大叫。梁嘯一句都沒聽懂,也不知道他們在喊什麼。

荼牛兒踢了那漢子一腳,大罵道:「都給老子閉嘴。都說什麼鳥語,老子一句也聽不懂。」

那漢子被梁嘯連射四箭,箭箭射在銅盔上,震得頭暈目眩,又一跤摔下馬,摔得暈頭轉向,挨了荼牛兒一腳,這才幽幽醒來,正好聽到荼牛兒的抱怨,吃了一驚,用不太標準的官話問道:「你們是漢人?」

「屁話,老子當然是漢人,你才是胡狗呢。」

「我不是胡狗。」漢子掙扎著要爬起來,卻被荼牛兒踩得結結實實,怎麼掙扎也爬不起來。他急得大叫道:「我也是漢人,我是雁門郡的司馬謝廣隆。」他一邊喊著,一邊從懷裡摸出一條綬帶,高高舉起。

梁嘯沒太聽懂他說什麼,但是他看到了綬帶和緩帶上系著的銅印,立刻意識到誤會了。他示意荼牛兒將漢子的印綬拿過來,仔細一看,果然正是「雁門司馬」四個篆字。

「你真是雁門司馬?」梁嘯放慢了語速,一字一句的問道。與此同時,他亮出了自己的印綬。

「當然。」

「那你為什麼穿成這樣,還追趕我們?」

「我剛從塞外打探消息回來,看到你們在查看地形,以為你們是姦細,所以就準備抓住你們去請賞。」謝廣隆掙脫了荼牛兒,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伸手摘下銅盔,看了一眼,驚訝不已。

「你好精準的箭術,四箭射在同一個位置?」

梁嘯笑了。「你的矛也使得好。能在馬上使得如此好矛的,你還是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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