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熟悉的陌生人

五天前,一個神秘的訪客敲開了路易斯殿下的得力臂助、以高超的劍術和不屈的鬥志著稱的卡萊爾將軍的府邸大門,驕傲地向將軍提出挑戰。在一場勢均力敵的比斗中,卡萊爾將軍重創了對手,但自己也身負重傷,不得不在自己的家中接受治療,無法接見任何訪客。據路易斯殿下為他請的御醫透露,將軍的左肋幾乎被刺穿了,險些傷著心肺,情形十分危險。

真是禍不單行,三天前,路易斯殿下的忠實部下和可靠的戰友,少年時的軍略教師里貝拉伯爵,在一次出行時馬車輪軸意外脫落,整輛馬車翻落在一個足有兩米深的壕溝中。有人看見受人尊敬的伯爵閣下是被人拖出馬車的,當時他滿臉是血,面色蒼白,而且無法行走,可能摔傷了骨頭。儘管醫生一再宣稱伯爵閣下只是受到了嚴重的震蕩,並沒有生命危險,但從伯爵府邸的混亂勁和路易斯殿下表現出的憂傷來看,伯爵閣下的傷勢恐怕不容樂觀。

這兩件事猶如倒如滾油中的涼水,使里德城的輿論引起了軒然大波,目光敏銳的人們似乎從路易斯殿下兩位忠實部下先後重傷中看出了潛藏在里德城平靜外表下的洶湧暗流。一時間,各種版本的猜測充斥在街頭巷尾的小道消息中,無論這些消息被篡改得多麼不可思議,有一點是相通的:兩位貴族的受傷並不是偶然,這是遠在烈鬃城的達倫第爾王子給自己的親生哥哥傳遞的一個危險信號,也為一場手足相殘的王位爭奪戰拉開了序幕。而最有可能直接導演這兩樁悲劇的,正是達倫第爾殿下在里德城的代理人,手握城防軍權的姆拉克將軍。

我猜,姆拉克將軍最近這幾天正在為這兩件事納悶呢。這兩件事情發生的那麼突然而又如此緊湊,帶著一層咄咄逼人強烈殺氣,僅僅用「巧合」來形容實在讓人難以信服,恐怕就連他自己也會認為這是達倫第爾王子一手策劃的陰謀。可如果是這樣,那就說明王子殿下並沒有給予他完全的信任,除了他之外在兄長身邊還隱藏有其他的心腹,因為他確實對這兩件事毫不知情。這幾天在社交場合看見姆拉克將軍時他總是顯得心事重重,當別人問起達倫第爾王子的近況時看起來有些尷尬,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吧。

其實,如果有人在這個時候偷偷溜進兩位貴族的府邸,掀開他們傳說中的「病榻」,只會驚奇地發現兩個身材、發色和臉形與他們有些相似的僕人。當里德城為他們的「意外」鬧得沸沸揚揚不可開交的時候,傳聞中的兩個主角早已經潛出了城去,分別趕往位於龍脊峽谷和晨曦河南岸的溫斯頓帝國軍第六、第十三軍團的駐地了。那是溫斯頓軍中最忠於路易斯王子的兩個軍團,也曾是卡萊爾將軍和里貝拉伯爵的直屬軍隊。儘管在達倫第爾王子的授意下,這兩個軍團的指揮官已經換作他人,但軍團中絕大部分中高層軍官仍舊忠於路易斯殿下。對於這些從一開始就跟隨在殿下身邊出入生死沙場的戰士們來說,殿下的親筆信和舊日長官的威望遠比國王陛下的權杖和兩個無能的傀儡更有說服力。

在秘密遣出將軍和伯爵的同時,路易斯殿下也給克里特帝國王儲迪安索斯王子寫了一封親筆信,並交由弗萊德親自帶走。在信中,殿下將自己與弗萊德結成同盟的事情向迪安索斯王子說明,並艱澀地表明了希望王子支持自己爭奪王位的願望。這封信很短,卻讓殿下寫了整整一天。他一邊寫一邊撕,有時只是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個詞,就嘆息著把它撕碎了扔到廢紙簍里。我覺得,與其說殿下是在斟酌信件的修辭,到不如說他是在一次次推翻自己曾經堅持的願望。

當殿下將信交到弗萊德手中時,他明顯猶豫了一下。我們都知道,這封信一旦發出,無論迪安索斯王子如何決定,殿下都已經完全走上了與自己的兄弟敵對的一方。儘管達倫第爾王子對他早就不再心存兄弟情誼,但對於殿下來說,要拋棄這一份難以割捨的手足之情,仍然是一件痛苦的事。

儘管路易斯殿下最終終於邁出了爭奪王位的步伐,但與他圖謀已久的兄弟相比,他的動作已經遠遠落在了後面。無論是在溫斯頓宮廷中還是各地的顯赫貴族,殿下的支持者都受到了相當嚴重的打壓,很少有人能夠為他提供可靠的支持。而當卡萊爾將軍和里貝拉伯爵離開之後,殿下的身邊甚至連一個可信任的助手都很難找到了。因此,我作為弗萊德與路易斯殿下的聯絡官留在了殿下的身邊,同時,弗萊德也命令我接管里德城中所有德蘭麥亞反抗力量的指揮權,不惜一切代價在殿下能夠控制自己的軍隊之前保護他的安全。這很危險,但我知道除了我之外再沒有任何人能夠承當這件事了。

「我發誓,就算是拋卻自己的性命不要,我也會保住殿下的安全!」在弗萊德臨行前,我堅定地向他保證。

聽了我的話,弗萊德皺緊了眉頭。他並沒有對我的保證做出什麼表示,而是盯著我的眼睛看了許久,彷彿是在探詢我說這話的真假。忽然,他問了一個看似不相關的問題:「紅焰告訴我,你打算捨命救我時說,德蘭麥亞只有一個國王,所以我不能死,是么?」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這是我的真心話。對於這個國家的每一個人來說,弗萊德都是不可或缺的王者。他是這個國家的希望,只有他絕不能死,我深信這一點。

弗萊德忽然拉過我的雙手,用力地握著,彷彿要把自己的話語深深烙在我的手心、讓我永遠記得似的:

「那麼我現在要告訴你,你是德蘭麥亞國王終生的摯友,是德蘭麥亞最重要的國民。倘若沒有你,德蘭麥亞就不是一個完整的王國,而我,也永遠不會成為一個真正的國王。所以,我的朋友……」

他鬆開手,走向馬車,背對著我輕輕拉開車門。

「……不要死啊,傑夫,我想讓你看見一個完整的國家,一個沒有戰爭也沒有飢餓的國家。保護好殿下,但在這之前更要保護好你自己,這是命令,也是我最大的請求。如果你看不見這一切,那麼我們的努力就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馬車夫用力地揮了一下鞭子,四匹高大的駿馬一聲長嘶,向著總督府大門的方向奔跑起來。車輪碾過青石鋪就的道路,留下一道道乳白色的印記,伴隨著朋友離去時留下的最後的叮嚀,縈繞在我腦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所以……千萬……不要死啊……」

……

弗萊德安全離開的當晚,我按照他的指示,立刻前往交易所區找到了商人賓克先生,要求與城中抵抗組織的首腦見面。作為里德城德蘭麥亞王國信息情報網路的負責人,賓克一早就已經與里德城及附近地區的反溫斯頓民間抵抗組織取得了聯繫。他將我領到一間堆放著貨物的密室中,讓我等待城中抵抗組織的領導人。

等待總是讓人感到焦慮的,尤其是在這樣心煩意亂的時刻。我只有將注意力投諸在懸掛於牆壁上的各色刀劍,籍此打發無聊的時間。過了不知多久,我聽見門外傳來了瑣碎腳步聲和幾個人輕聲低語的聲音,隨即賓克先生一邊推開房門一邊向著身邊的兩個黑影輕聲說道:

「這位先生就是陛下的特使,他召見你們有非常緊急的事情。」

那兩個人影連忙向我走近,他們中走在後面的一個身材矮小,蓬鬆的長袍掩藏不住柔和的曲線,出乎我的意料,抵抗組織的首領之一居然是個女人。她的頭上裹著一頂寬大的斗篷,在昏暗的燈光中看不清她的面孔。

另一個則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看得出他是個急脾氣,聽完賓克先生的介紹就三兩步跨到我的面前,忙不迭地向我行禮,然後粗聲大氣地對我說道:「我們一直在盼望著您呢,尊敬的……」

「……臭小子,是你!」當他抬起頭來時,微弱的燈光就亮起在我們兩個人中間。他看清了我的臉面,忽然就像是一隻被踩住尾巴的貓一樣刺耳地大叫起來。他碩大的身體猛地向後跳了一步,一不留神踩在了賓克先生的腳上,然後滑倒在地。他並沒有爬起身來的意思,就那樣失禮地坐在地上,顫抖著指著我的臉,「你……你……」地亂叫著。

正當我還沒從「尊敬的臭小子」這一奇怪稱謂帶來的疑惑中解脫出來時,斗篷從這個人的頭上翻落,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一剎那間,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只覺得下巴差點脫臼,直到口水失態地流出來都沒有合攏。我覺得自己的臉一會兒熱,一會兒涼,過了好半天才極度尷尬地說道:

「桑塔先生,真……巧啊……」

你可以想像我是多麼的驚訝:桑塔麵包房的老闆,瑪利安的父親,那個每次見到我都要用白眼和譏諷問候我,恨不能用笤帚疙瘩狠抽我一頓、讓我離他女兒遠點的討厭的老傢伙,居然是我此行的目標,受人尊敬的里德城地下反抗組織領袖。

這可真是一次值得紀念的會面啊。

「嗨,賓克先生,您確定這個臭小子就是陛下的特使?」老桑塔根本沒有理會我,剛剛清醒了一點,他就坐在地上一把抓住了賓克先生的褲腿,氣急敗壞地大聲嚷嚷著。

「沒錯,桑塔先生。基德先生是陛下最忠實可靠的朋友之一,他甚至救過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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