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陰謀,以死為戰

「知道我沒死,你們都覺得很遺憾吧。」克勞福將軍不客氣地回敬道。即便是趴在病榻上,他的口氣依然很強硬,完全不在乎奇利爾中校的無禮態度。

「瞧您說的,將軍,怎麼會呢?」奇利爾中校不請自便地尋了張舒適的椅子坐下,假惺惺地說道,「說實話,將軍,姆拉克中將可一直很擔心您,生怕您出了什麼意外。這不,剛得到您康復的消息,中將就委託我來向閣下您問安了。」

「你已經看見我的境況了,去向姆拉克回報吧,就說我克勞福受不起這份好意。」克勞福將軍厭惡地揮著手,驅逐著不受歡迎的惡客。

「何必這麼著急呢,閣下?」奇利爾中校尷尬地笑笑,厚著臉皮繼續沒有離開,「現在的情況您也很清楚,我們剛剛遭受了暫時的……失利……」

「是失敗!」將軍粗魯地打斷中校的掩飾,「完全的失敗!我們被堂堂正正地打敗了,我一點也不覺得可恥。只有無能的人才會否認自己的失敗。」

中校的臉紅了紅,好像憤怒地想要站起來,卻又忍住坐回到座位上:

「好吧,就像您說的,我們……我們失敗了。您知道,國王陛下不會喜歡聽到這個消息,中將閣下剛剛收到從皇都傳來的消息,尊貴的陛下很生氣。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一次遠征的高級將領都很難避免受到嚴厲的懲罰,也包括您,閣下。恐怕這一次唯有斷頭台閃亮的刀鋒才能平復陛下的怒火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姆拉克中將希望您能夠暫時消除您對他的……偏見,他希望我能夠代表他對您表示某種……某種穩固的友誼。這不僅僅是中將的意思,同樣也是達倫第爾殿下,陛下最疼愛的次子對您的希望。」

聽了中校的話,克勞福將軍冷冷地哼了一聲。

「達倫第爾殿下向您保證,將軍,他會想盡一切方法平息陛下的怒火,維護您的地位和名譽。但是,您也知道,這次暫時的失利——啊,不,是失敗——這次的失敗是如此的嚴重,總要有些人會受到懲罰。如果那不是中將,不是您,那就應該是……別人。」

「別人?」克勞福將軍低聲沉吟著,頗讓人玩味地重複著這兩個字。

「對,別人。」中校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克勞福將軍的面色,見他沒有太大的反應,於是大著膽子說了下去:

「比如說——當然,這僅僅是比如——比如說,有沒有這種可能,在溫斯頓帝國內部,有那麼一些人,他們很樂意看見姆拉克中將的失敗,或者說,他們很樂意看見達倫第爾殿下的失敗……您說,他們為什麼會希望如此呢,將軍?」

「這些卑鄙的事情,我不會知道,也不想知道。」將軍沒好氣地回答。

中校並不介意將軍的態度,就像是在舞台上表演的小丑一樣,自顧自地、樂在其中地繼續說道:「比如說他們是因為統兵的權利被陛下剝奪,不希望看到達倫第爾殿下統帥全軍,他很願意用中將的失利來證明殿下的無能,然後……」甜的發膩的勸誘聲從中校那方正的大嘴中不住地吐出來,讓人身上一陣發麻。他的聲音此時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興奮在微微地顫抖,目不轉睛地看著將軍的反應。我注意到,他的話語中已經起了微妙的變化。在說起那些子虛烏有的人物時,他漸漸地已經不再稱「他們」,而是直接用上了單數的代詞「他」。

這是赤裸裸的影射和誣衊。

「你在暗示些什麼!」將軍憤怒地大叫起來。

「暗示?哦,您的話真讓人傷心,將軍。我只是在陳述一種可能性,一種很大的可能性。它能讓每個人都擺脫困境,讓達倫第爾殿下,讓姆拉克中將,讓尊貴的國王陛下,還有您,將軍閣下。想想吧,閣下,沒有人會受到傷害。」奇利爾中校的聲音甜膩得像一塊黏稠的奶油,充滿著邪惡的誘惑。

「你休想!」將軍斬釘截鐵地大吼,「滾出去,去告訴姆拉克那個陰險的小人,也告訴達倫第爾那個陷害兄長窺覷玉座的叛逆,只要我克勞福還有一口氣在,你們就休想動路易斯殿下一根汗毛。我寧願因為戰敗接受陛下的處罰,那是我身為一個軍人應盡的職責。就算我死,也要拖著姆拉克那個混蛋一起下地獄!」

奇利爾中校的臉色變得發青,或許在他的頭腦中,尚且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個有著相當權勢和地位的人能夠如此勇敢地放棄一切,只是為了維護另外一個人的安全。他當然不會理解,因為像他這樣的人,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做正直和誠實,為了保護自己的地位和權勢,他們會毫不猶豫地陷害自己的親人和朋友。

「像個盡職的軍人一樣接受懲罰,將軍?」這個無恥的小人咬緊了牙關寒聲說道,「您覺得您還有這個機會嗎?」

「你是什麼意思?」將軍問道。

「很湊巧,將軍,在我們戰敗的消息傳到都城的同時,達倫第爾殿下聽聞了某些有趣的消息,而且最有趣的是,這些消息都在戰場上得到了某種程度的印證……」中校陰險地笑著說:「您不覺得很奇怪嗎?當您出任軍團先鋒時,僅僅用不到兩萬軍隊就打得德蘭麥亞人落荒而逃。而當我們集中兵力展開最終決戰的時候,他們卻彷彿預先就已經知曉了的樣子。他們明明兵強馬壯,可為什麼對您卻格外優待呢?而且……」

「而且什麼?」將軍大聲問道,他的口氣中帶著一種焦躁不安的味道。

「……而且那麼湊巧的是,在我們決戰的時候,您的部隊居然一動不動,直到撤退為止,一直也沒有作出進攻的態勢,任由友軍在一旁流血犧牲……」透過門縫,我看見中校的眼眸中折射出陰謀的光彩。

「當時我受傷了,我的部隊失去了指揮!」將軍憤怒地辯解著。

一抹邪惡的笑容出現在中校的臉上,他不慌不忙、慢條斯理地繼續說著:「對,將軍,您的部隊失去了指揮,您受傷失蹤了。真是湊巧啊,正好在我們戰敗撤退的時候,您又『及時』地出現了。您的部下真是神通廣大,將軍閣下,居然能從如此混亂的戰局中把您從戰場上救出來。當時我可是連自己身邊的人都看不清是誰了呢。您的運氣真是令人羨慕,親赴戰陣,在騎兵對壘中受傷昏迷,而且只受了一道不輕不重的箭傷。您當時昏迷在哪裡?在陣地最前沿?在德蘭麥亞騎兵的馬蹄下?或者……乾脆就是在德蘭麥亞人的城堡中……」

將軍憤怒地張了張嘴,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這確實是個不得不讓人懷疑的問題,除了我,誰也無法證實他失蹤時的行止,而我的證詞更有可能成為將軍遭人詆毀的把柄。

看見將軍的表情,奇利爾中校滿意地點了點頭,用他充滿魅惑的聲音低聲說著:「當然了,將軍,以陛下的英明和達倫第爾殿下的忠誠,絕不會聽任那些小人混淆是非顛倒黑白,置疑您的忠誠。但是……」

「不,這不可能,你們休想。」將軍堅持地說道,可他的聲音中已經透出一些乾澀虛弱的感覺。

「何必呢,將軍……」奇利爾中校用他幾乎可以用「溫柔」來形容的語調緩緩地說著,可他的眼神里卻已經流露出殘忍的顏色,「或許某些人能夠保護您,讓您在這樣的指控面前逃脫罪責,可您將背上一生的污點。當然,您或許不在乎這些,可想想您的家人,您的妻子。您剛剛結了第二次婚,是嗎?您的妻子只有二十四歲,她好像剛剛為您生了個小女兒。您還沒有見過您的小女兒吧。您希望什麼?讓她們在別人質疑的目光中長大?還是……」

將軍張著大嘴,半晌沒有說話,最後不得不虛弱地低下頭去。奇利爾中校看著將軍無力的樣子,得意地微笑起來,彷彿羞辱這位正直強烈的戰士能給他帶來某種不尋常的快感。

我站在隔間里,捏緊了雙拳,牙齒交錯的聲音劇烈地衝擊著我的耳鼓。我幾乎要忍不住推開房門衝出去痛揍這個披著軍裝的卑劣小人,我的手已經落在了門閂上,隨時都有可能做出這種不理智的行為。倘若不是害怕連累了克勞福將軍,我一定已經這樣做了。是最後一絲殘存的理性阻止了我,但看著將軍痛苦的神情和奇利爾中校小人得志的樣子,我感覺我的理性在逐漸崩潰。

「如果我按照你們說的去做,誰能保證我家人的安全?」忽然,將軍緊咬牙關抬起了頭來,他的聲音中滿含著屈辱的激憤。

「瞧您說的,將軍……」中校裝腔作勢地說道,「殿下和中將閣下只是要您說出真相。如果您對國家忠誠,達倫第爾殿下保證絕不會讓您和您的家人有絲毫損害。」

「可是……」將軍忽然住了口,他小心地向著窗外看了看,又向中校勾了勾食指,示意他走進些,中校毫無防範地照做了。當中校將耳朵貼進將軍的面頰時,將軍的目光忽然變得凌厲起來。這個身受重傷連翻個身都無法自己做到的男人忽然猛地掙紮起身子,用右手死死扯住中校的衣領,而後一頭撞上中校的鼻樑。

這真是解恨的一擊,我真恨不能實施這一擊的人是我。看似高大雄壯的奇利爾中校慘叫了一聲,捂住鼻子載倒在地上,像只被痛毆的流量狗一樣哀叫著在地上大起滾來。大量的鮮血從他的指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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