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奴顏的基德

儘管克勞福將軍的部隊在綠影溪谷的戰鬥中損失慘重,但姆拉克中將並沒有給他充足的整休時間,而是勒令他立刻向前推進,「全力剿滅隱匿於聖狐高地之德蘭麥亞流寇」。溫斯頓人的軍中潛伏著一道試圖淹沒克勞福將軍的暗流,將他的軍隊推向交戰的最前沿,連喘息的時間也不願給他,恨不得明天就能看見他兵敗慘死的結局。從看守我們的士兵經常發的一些牢騷來看,溫斯頓人軍隊的內部並非是鐵板一塊,克勞福將軍的嫡系部隊很受以姆拉克中將為首的其他溫斯頓將領的排擠,而那個討厭奇利爾中校則明顯是中將安插在克勞福將軍身邊的眼線。

儘管身為一個俘虜,我不可能接觸到更高層的信息,但我隱約覺得這件事並非如我所見的那麼簡單。所有對克勞福將軍的不公正對待似乎都隱隱影射著他背後那個身居更高位置的偉大統帥,溫斯頓帝國的第一順序繼承人,現任溫斯頓帝國德蘭麥亞行省總督的路易斯王太子。而將軍隱忍著承受這樣的屈辱,任憑那些無恥的小人在他面前挑釁誣衊,似乎也是與太子殿下的利害相關。

在綠影溪谷的那場戰鬥過去之後大約一個月的時間裡,德蘭麥亞守軍多次向克勞福將軍發動反撲。無論是突襲、夜襲還是正面交鋒,他們都一次次在克勞福將軍面前敗下陣來。他們的反擊毫無成效,既沒有明確的戰略目標,也無法真正重創自己的對手,一點也看不出弗萊德曾經在我們面前展示過的精妙的用兵手段。甚至於,我感覺我的戰友們只是在一味地試圖阻攔溫斯頓人的腳步,他們的一切作戰都像是徒勞無益的絕望掙扎。我不知道我的戰友們那邊都發生了些什麼,不知怎的,他們每敗一仗我都覺得自己的心向下沉了一分。越來越重的陰雲覆蓋了我的心頭,讓我不敢去考慮這方面的問題。

德蘭麥亞人的敗退並沒有給自己真正的對手增添榮譽,將軍無恥的上司和同僚們一次次將他的功績侵佔、吞沒,而將所有的損失統統扣在他的頭上,讓他承受本不屬於他的恥辱。儘管我知道將軍的所有光榮都來自於我的戰友們的流血犧牲,數以千計的德蘭麥亞人都死在這個中年將領的手中,但我仍舊為他深感不平:將軍的功績是以自己的勇敢和計略在戰場之上堂堂正正贏得的。殺人或者被殺,這本就是生存於這個戰亂年代中的人們不得不屈從的命運。作為戰爭中的軍人,將軍只是在履行自己的義務。姑且不論這場戰爭的是非對錯,僅就評價一個「人」的角度來說,克勞福將軍是一個好軍人、好戰士,無愧於一個武者高尚的名聲。而那些躲藏在陰影中炮製陰謀的人們,為了他們不可告人的利益剽竊了克勞福將軍的榮譽。他們侮辱了一個遠比他們高尚得多的靈魂,我憎惡他們尤甚憎惡那些被責任所迫親手製造殺戮的人。

這些天來,我一直和我的士兵們在一起。作為俘虜,我們被迫在溫斯頓人的監視下幹些粗重的活計:搬運木料、裝卸食物、為他們的臨時營地搭建帳篷和柵欄。原本克勞福將軍打算免除我的這些勞役,但我拒絕了他的好意。那些忠誠勇敢的士兵們即便是在生死關頭也沒有拋下我,我又怎麼能在這屈辱的時刻不和他們在一起呢?

我想大概是因為我的緣故,將軍並沒有過多地為難我們這些俘虜。僅就俘虜的待遇而言,我們的伙食還過得去、勞役也並不沒有達到壓斷人骨頭的地步,重病的人甚至還可以得到一些基本的救治。當然,衰弱和疲憊是不可避免的,辱罵和鞭打也時有發生。看守和俘虜之間的衝突從來都不會停止,我們總是那些軍隊最底層的士兵欺壓、凌辱、發泄怒火、找回自信的最佳目標。

「啊!」一個小腿受傷的士兵倒在地上,他背上的麵粉撒了一地。一個看守看見了這個景象,暴跳如雷地沖著他喊起來,對著他一頓抽打。受刑的士兵痛苦地在地上打著滾,他的身體很虛弱,連大聲呻吟都難以做到。

「你這個下賤的德蘭麥亞豬,只配去吃馬糞!居然敢糟蹋我們的軍糧,是希望我們戰敗嗎?別做夢了,你這個混帳東西,不好好教訓一頓就不知道什麼叫規矩……」粗魯的看守一邊打一邊破口大罵,直到那個受刑的士兵奄奄一息,還看不出他住手的意思。

「夠了!」一個身材高大的德蘭麥亞士兵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大踏步走上前去,站到了施暴者的面前:

「他的腿上有傷,放過他吧!」

溫斯頓看守沒想到在俘虜中居然還有人敢挑戰他的權威,先是一愣,而後愈加怒火中燒。他拋開了倒在地上的傷者,舉起鞭子對著面前這個勇敢的人沒頭沒臉地抽打起來。每一鞭下去,那個德蘭麥亞士兵的身上就多出一道血痕迹。

「你是個什麼東西?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的。告訴你,在這裡我說了算,我要他死,他就絕不能活著!」溫斯頓看守囂張地大叫著。他的面頰漲得通紅,似乎正在從這種鞭打和受刑者的痛苦中享受樂趣。

可為自己的袍澤出頭的這個士兵出人意料地堅韌,身受如此嚴酷的刑罰,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只是蔑視地看著手持長鞭的看守。他輕蔑的態度激怒了看守,一聲脆響之後,士兵的臉上多出了一道傷痕。這條鞭傷從他的左額直斜到右頰,擊傷了他的左眼睛。

這巨大的傷痛讓士兵再也無法忍受,他痛叫了一聲倒在地上,雙手捂住自己的左臉。看起來他的眼睛受傷頗重。

看守的行為極大地激怒了俘虜們,散落在四處的德蘭麥亞戰俘停下了手頭的工作,向這邊聚攏起來。有些人捏緊了拳頭,敵視地看著施虐的兇手。四周的溫斯頓士兵也發現了這不同尋常的景象,警惕地向這裡望來。他們手中的武器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似乎正在期待著吮吸鮮血的味道。

「你們要幹什麼!你們想造反嗎!」見情況不對,我忙跑過來沖著德蘭麥亞俘虜們大聲呵斥著。

「多布斯,帶著你的人去打樁;林恩,去搬你的石頭;費斯特,你也給我滾到你該去的地方,聽見沒有。」我急促地喊著,向著我曾經的部屬們下達著命令。

「長官,可……」大鬍子的費斯特指著地上的傷者,激憤地想要對我說。

「住口!」我大聲打斷了他的話,「想想我們的身份,我們是俘虜,這裡沒有什麼長官不長官的,我們唯一的長官……」我指了指身邊那個趾高氣揚的溫斯頓看守,竭力克服著自己的鄙視和敵意,擠出了一個諂媚的笑臉,「……是這位先生。您說呢,長官?」

聽到了我的恭維,那個看守很受用。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對著我露出了一個讚許的微笑。我強忍著噁心對著他黃得發黑的牙齒頻頻點頭哈腰,而後又一次對著我的部下們大喊起來:「都該幹什麼幹什麼去,這沒有你們的事!」

林恩,一個耿直忠厚的中隊長,絕望地看著我,就像是正在看著一個死人。他看起來傷心極了,悲傷和悔恨的淚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轉,隨時都有可能掉落到地上。

「看什麼看!快給我滾蛋!」我無法承受這樣的注視,只能用兇惡的大吼掩蓋我的愧疚。我覺得我的心裡好像有些什麼什麼堅硬的東西正在攪動,撕扯著我的血管。我真的很想拉住他,告訴他我的憂慮和擔心。但我不能,我必須做我應該做的事。

我的眼圈在發紅,在那些曾經救了我的命的人看來,這是因為憤怒,而不是因為痛苦……

「呸!」費斯特重重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憤恨地轉身離開了。他邊走邊說:「媽的,早知道就不救這個貪生怕死沒有骨氣的……哎!」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也足以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楚了。

一股血氣衝上了我的臉,我只覺得全身燥熱,不知道該如何宣洩我心中的委屈。淤塞的感覺就像一塊大石頭,死死地壓住了我的氣管,讓我氣苦難當。

最苦的是,此時我還要裝出一副卑賤的表情,討好地望著那個看守,看著他像對待一條好狗一樣對待我。

「幹得不錯,你挺不錯的。」看守點著頭對我說。

我忙露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全憑長官的關照。」

看見事態平息,四周圍觀的溫斯頓士兵們也漸漸散去,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這時我才覺得自己懸在半空中的心,有了踏實的跳躍。

「長官,您太善良了,這樣就放過了這兩個笨蛋。要不要我替您再教訓教訓他們?」我對著左眼受傷的那個士兵重重踢了幾腳。雖然我特意選擇了他不易受傷的臀部下腳,可每一腳仍然像是直接刮在我心尖上的刀,讓我心痛的幾乎無法承當。

「算了,放過他們吧,畢竟是條人命啊……」萬幸,這個看守僅存的一點慈悲在這個時候恰好佔據了他的思維。他厭惡地看了看腳下的兩具軀體,傲慢地離開了。

我不敢輕舉妄動。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突然心血來潮,又回過頭來教訓這兩個可憐的人。直到我覺得他離開的距離足夠遠,才喚來了不遠處的多布斯,把這兩個重傷的人拖到一片陰涼地去。

「端盆清水,給他的腿洗洗傷口,再給他塗上這個。這是上次我從軍醫那裡弄來的傷葯,還算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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