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射人不射馬

綠影溪谷,月溪森林西北側的一塊相對平坦的谷地。谷地被銀星河的上游分割成東西兩部分,在它的東北、東南、西南方向各有一座高大的山峰。由於山頭的阻擋,使得這片谷地接受日照的時間總是比較短,即便是在赤日炎炎的夏季,這裡也總是顯得有些陰冷。在山影的覆蓋下,谷地的蘚類植物格外茂盛,墨綠色的地衣的布滿了大片的土石,看起來又濕又膩,讓人感覺不舒服。這也正是「綠影」這個名字的由來。

昨天傍晚,我們得到倫布理偵察兵的報告,大約有三萬溫斯頓人今天將會橫渡銀星河,向月溪森林更深處的地方進發。而我們,則要趁著他們渡水的機會擊潰他們。

從戰術角度上說,這是目前我們與溫斯頓人交戰、並將他們逐出月溪森林的最好時機了。我不知道我們是否還能找到這樣一個敵人兵力分散,又有機可趁的機會來與他們交手。但從更大的方面來講,我們實在不願此時與溫斯頓人交兵:大批的土著戰士還有待訓練,我們的精靈盟友也尚未完全擺脫對鮮血的反感,我們的大部分士兵還都聚集在翁伯利安山口,在羅迪克、羅爾和普瓦洛的率領下防範著克里特人的突襲——我們不敢也來不及召回他們。如今,我們唯一可以放心倚仗的力量,僅僅是五千輕裝步兵和三千星空騎士。即便如此,那五千名士兵也還只是半年前跟隨休恩來到聖狐高地後加入的新兵。如果再給我們兩個月的時間,不,哪怕只有一個月也好,我們的兵員就會比現在要寬鬆得多。

可是我們不能拖延,我們必須遵守與精靈們的約定,盡一切努力將戰爭抵擋在月溪森林之外,不讓戰火殃及更多的精靈族土地。

我躲藏在山中茂密的林木之後,看著我周圍的各色戰士們。精靈們在艾斯特拉的指揮下隱藏的很好,從他們的臉上你很難看出驚慌、焦慮和猶豫的神情,我真希望這是他們戰鬥經驗豐富的沉著表現,但遺憾的是我很清楚,這是精靈族一貫的生活習性和驕傲沉靜的性格導致的。我甚至有些擔心當戰鬥真正打響時,這些沉穩得有些過分的精靈們是否會有足夠的激情去面對他們的敵人。

和精靈們迥然不同,那些由土著戰士臨時拼湊起來的士兵們則都是一副緊張和興奮的樣子。漫長的等待挑戰著他們的耐心,他們中有的人不時焦躁地昂起頭左搖右晃地向前方張望,有的摩拳擦掌,發出興奮的低吼聲,還有的則下意識地用手中的武器摩擦著樹榦,發出刺耳的聲響。一個羅里格族部落酋長搖晃著他那巨大的身軀,在我的身旁不住地來回踱著腳步,不時用質疑的目光看我一眼。如果不是艾克丁再三勸阻,或許他早就已經不站在這裡了。

正當那個那個酋長嘈雜的腳步聲把我弄得心煩意亂時,谷地傳來了一聲馬嘶。繼而,溫斯頓人的大軍出現在銀星河的對岸。我們所藏身的山林中瞬間傳過一陣雜亂無章的聲響,一些焦急的土著戰士們幾乎就要大叫起來。這時候,弗萊德的聲音低沉有力地從我耳邊流過:「保持安靜,沒有命令不許進攻!」

四周的士兵們立刻用低沉的聲音把他的話傳遞了出去,被我們分散在叢林四周的士兵和接受過訓練的倫布理族戰士們把它傳得更遠——原本把他們聚合起來更有力量,但是我們必須依靠他們的紀律性約束我們衝動的土著盟友。弗萊德的命令以一種整齊的節奏在叢林中傳遞著,傳到哪裡,哪裡就再次變得一片寂靜。暫時的寂靜讓這支幾乎是臨時拼湊起來的軍隊稍許有了些肅然的感覺。

溫斯頓人先是派出了幾個人探查水深,當發現最深的地方也只能沒過褲腰後,他們的指揮官命令士兵們除下了沉重的鎧甲,將鎧甲和武器頂在頭上,橫渡這條並不湍急的河流。溫斯頓士兵的行動是迅速高效的,很快,大約一半的步兵涉過了河水。

我們所期盼的混亂場面並沒有出現,最先渡過河流的溫斯頓士兵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齊,而後排列成一個最基本的防禦陣形。隨著渡河士兵數量的不斷增加,這道防線也在逐漸加固中。我們的敵人在渡河時表現出了我們無法比擬的軍人素質,沒有露出任何明顯的破綻。剛剛浸泡過河水,上岸後又被秋日帶著層層寒意的輕風一吹,那些溫斯頓士兵們凍得忍不住瑟瑟發抖。他們嘴唇泛青,皮膚髮白,有些人的手幾乎無法緊握住手中的武器。但即便如此,這些戰士依舊堅定地站在自己的崗位上,沒有絲毫的忙亂。

不能再等下去了,無論如何,我們的敵人是不會給我們留下進攻機會的。弗萊德很快就認清了這一點。

「全軍準備。」弗萊德翻身上馬,拔出戰刀指向前方。他的命令再次迅速有效地傳達開去。隨著這條命令的下達,清晨靜謐的叢林中忽然彌散開一種緊張的氣氛,讓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隨著一聲大喊,弗萊德、紅焰和凱爾茜率領著三千星空騎士躍出了我們藏身的叢林。一面象徵著弗萊德國王權威的黑色戰旗隨風飄揚,旗幟上的九顆連星在風中翻騰。

不需要更多的命令了,早已經按耐不住的土著戰士們被撩撥起了嗜血的願望,他們成群結隊沖向河邊,向著佔領了自己家園的敵人揮舞著復仇的武器。作為他們的指揮官,我和艾克丁並肩衝鋒,率領著他們撲向我們共同的對手。艾斯特拉帶領著精靈族的射手緊跟在我們身後。

藉助魔法的力量,弗萊德他們很快就與溫斯頓人接觸了。就好像一柄致命的刀子終於找到了它的目標,在兩支軍隊相交的地方迸發出刺目的紅色——那大多是溫斯頓人的鮮血。紅焰酣暢的呼嘯聲從戰鬥最激烈的地方傳遞出來,無敵的雙刀勇士毫不留情地將死亡撒向面前的敵手,猶如一團妖艷的火光正在吞噬著溫斯頓人的生命。

「為了我的族人!」他大叫著,一道鮮艷的光輝閃過,一個持槍的溫斯頓人慘叫著倒在地上,他瀕死的聲音讓我想起那一天在高台上那個被活活折磨死的精靈戰士。

「為了你們所乾的!」紅焰的臉猙獰地扭曲著,不知是因為復仇的快意還是因為仇恨的苦痛,又或者兩者兼而有之。此時的他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受傷的野獸,傷痛並沒有消磨掉他的意志,反而更加激發出他兇殘的性情。在不久前那個救援的夜晚,當紅焰用雙刀親手解脫重傷被俘的族人時,也是這樣的一副表情。

一個溫斯頓軍官勇敢地迎上了紅焰,刀劍交錯,紅焰以他的勇力徹底壓倒了他的對手。那個不幸的溫斯頓人在死亡前的最後一刻,聽見了紅焰懷戀又仇恨的喊聲:

「你們殺了海倫娜!」

海倫娜?我不知該以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這個名字。那個傲慢自大的女精靈似乎從來沒有干過一件正確的事情,她將自己的心門關閉,排斥一切外來的事物。當她活著的時候,我一點也不喜歡她。可是很奇怪,當她像那個樣子帶著幾分壯烈慘死在我面前之後,我似乎把她做過的那些愚蠢的事情全部忘記了,一件也想不起來。

這種感覺很奇妙,我既很討厭她,對她又有幾分尊敬。不管怎麼說,她自始至終都堅持著自己所相信的東西,並且用自己的生命去捍衛了它。她是個很可憐的女人,僅僅站在她的立場上,我想,我們也可以說她很高尚。

為她報仇?我並不討厭這樣的想法。

面對這支強大如同天神一般的敵軍,溫斯頓人展現出了他們英勇強韌的一面。那些剛剛渡過河川的士兵一邊打著寒噤,一邊不屈地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在這道強大的衝擊面前,他們並沒有如我們之前所遇到的那些對手一樣分崩離析,嚴密的陣形和過硬的素質幫助他們抵擋住了魔法騎兵的衝擊。當然,他們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價,但和全軍崩潰無可救藥的敗局相比,這樣的代價花的值。

一擊不奏效,弗萊德率領著星空騎士繞過溫斯頓人的陣列,從左後方兜了個圈子,準備整理部署,發起第二次衝鋒。就在這個時候,徒步上陣的我們已經衝到了溫斯頓人的跟前。

土著戰士們的仇恨找到了宣洩的目標,當武器裝備不遜於對手時,他們展現出了自己強大的一面。來自於北地游牧民族的溫斯頓戰士原本就比南方的德蘭麥亞人和克里特人要高大魁梧得多,這也是溫斯頓帝國軍力遠較周圍其他國家強盛的一個主要原因。可是此時,生長在聖狐高地的這群蠻人以自己天生的武勇佔據了上風。艾克丁,土著戰士中的佼佼者,右手將精鋼打造的短矛深深扎進一個敵人的胸口,左臂順勢夾住一柄刺向他的長槍。隨著他一聲大喝,那柄長槍的擁有者——一個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的年輕士兵——居然被他生生拖出了自己的陣列。那個倒霉的傢伙驚恐地用力往回拉扯著自己的長槍,想要奪回自己的武器。可無論他怎麼掙扎,都無法將長槍從艾克丁手中奪回分毫。

這可憐的傢伙顯然有些嚇傻了,他沒有想過,只要鬆開手,他還有機會逃回自己的陣列,暫時保全自己的性命。當他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太遲了,四五把閃亮的武器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修復的傷痕。在他的慘叫聲還沒有停歇時,一把大號的戰斧平削去了他的頭蓋骨,立時斷送了他年輕的生命。

在豪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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