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我喜歡這地方

場地中央聚集已經聚集起兩三百個膚色各異、身體強壯、笑容可掬的男人們,無論他們是什麼種族、什麼官階,此時他們看上去都沒有什麼不同。他們豪爽地和片刻之前還是陌生人的對手們大聲打著招呼,祝對方好運。愛喝酒、對自己的酒量有些信心的男人們總是可愛的,因為他們通常不會遮飾自己的感情,都是些性格爽朗、容易相處的好人。和他們站在一起時,你會覺得這世界單純得可愛,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爾虞我詐,端起酒杯,不需要說多餘的話,你就能發現這世上最好的男人們。

「基德中校,你也來參加這樣的比賽啊。」一個身材高挑的士兵熱情地招呼我。我並不認識他,但這並不防礙我和他親切地交談。

「怎麼,覺得我不能喝酒?」我略顯驕傲地反問。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眼睛中露出略顯輕視的表情。確實,和周圍那些膀大腰圓的酒徒們相比,我確實瘦弱得有些可憐。但酒量這種東西並不是和身材成正比的,正躺在不知哪個角落裡的達克拉就是最好的證據。

「不要瞧不起我,士兵。喝酒是不能看身材的。」我拍拍他的肩膀。

「我才不信你能贏過我。我的酒量在整個槍兵大隊也是數一數二的。」他在言辭間並沒有對我表現出多大的敬意,這也是我所希望的。在整個軍隊中,我或許是朋友們之中最隨和最喜歡和士兵們玩鬧的人了。我這樣做並不是有出於什麼高尚的目的或者特別的用意,我只是深知自己的能力。我之所以會是他們的長官,僅僅是因為我比其他人多出了少許的運氣。我遠比不上我的朋友們那麼出色,甚至就連許多普通的士兵在各方面也比我強上不少。如果一切正常的話,原本我應該是他們中最平庸的一員,根本沒有資格在士兵們面前擺出一副長官的樣子來。而且,如果我那樣做了,生活會少了很多樂趣的,比如說,像現在這樣放肆的與最普通的士兵坐在一起開懷暢飲。

「要不要打賭?賭一個月的津貼。」我狡猾地笑著問他。

「好,一言為定!」他忙不迭地答應下來。

「這麼快就同意了,也不仔細考慮一下?」我裝做吃驚的樣子,擺出一副膽怯的面孔說道。這時候我的感覺就像是在誘拐無知的少年。

「反正我又不吃虧,長官。你的津貼比我高好多……」

看起來,用這種特殊的蛇眠果釀造的飲料是這裡非常流行的東西,看到一場如此盛大的比賽即將開始,許多人跑到自己的帳篷中取出幾個酒罈出來,放在我們的面前。我粗略地估計了一下,如果他們並沒有拿光儲藏所有的酒,那麼幾乎每一個帳篷中都起碼有三、四隻酒罈,這樣的藏酒量是相當驚人的。這裡的土著居民私有的觀念似乎並不是很強烈,人們樂於同別人一起分享自己的東西——當然,據我觀察,老婆應該是除外的。一些歷史書上說,這是這些土著居民落後愚昧的一面,我卻認為,如果每個人都是那麼落後愚昧的話,這世界沒準會變得更好。

起碼我們不會在爭權奪利的戰爭中失去親愛的朋友和親人。

隨著大祭祀揮舞起手杖,這場男子漢的比賽正式開始了。每個人面前都堆起了起碼四、五個酒罈,有專門的人為他們倒酒計數。我無意一開始就全力以赴,只是以平穩的速度滿滿把那美味的漿液化開在口腔中,並且還有時間感受一下它不同尋常的回味。如果仔細感受,你會發現這種酒不僅會給你的口腔帶來普通酒水無法替代的爽利口感,更主要的是,當你喝酒時,你會覺得酒液滾過的口腔嫩肉一陣麻痹。那種前所未有的清冽感覺事實上是麻痹的口腔受到清涼的液體衝擊後帶來的觸覺。我猜,這就是這種酒最與眾不同的地方。

你看,在那幫貪杯的傢伙們正試圖用速度壓倒對手的時候,我還可以細細品嘗酒的特性,並且我喝酒的速度一點也不比他們慢。這就是一個在酒缸里泡大的品酒大師和普通酒鬼的區別,我覺得勝負已經非常明顯了。

在我喝到第十二碗的時候,第一個失敗者已經倒下了。他的面色只是略顯紅潤,一點也不像我們通常見到的醉酒者滿面通紅、口噴酒氣的惡劣模樣。除了滿口胡話和身體癱軟之外,他看上去一切如常,就像是個正在說夢話的睡著了的人一樣。當然,我並不知道如何把他從睡夢中叫醒。

一旦出現了第一個失敗者,第二個、第三個也就相繼出現了。我覺得十八碗大概是一個普通壯漢喝這種酒的極限,喝到這時候,第一碗酒的酒性完全發揮了出來,剛才還覺得軟綿綿芳醇甘冽的液體從這個時候變得兇殘起來,他們把一個又一個強壯的男人按倒在地上,沒有絲毫反抗的力氣。

那個和我打賭的士兵確實很不錯,他還在堅持,而且看起來還能夠堅持一會。他的目光剛開始變得迷離起來,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他應該還能再喝那麼多才對。不過,僅靠這種普通豪士的酒量就想贏我一個月的津貼,這可有些太不現實了。

又過了一會,人們醉倒的速度越來越快了。我們經常可以看到同時有十幾個人一頭栽倒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景象。他們當然很快就被人抬到一邊涼快去了,湊熱鬧圍觀的孩子們不失時機地一擁而上,用木炭之類的東西在那些醉酒者的臉上做著有趣的惡作劇。看起來這也差不多是這裡的一個特殊傳統,沒有人出面阻止這些調皮的孩子。當然,這種有趣的事情,我們的士兵也不會去阻止他們的。

「你要是先倒了,就會變成那個樣子哦。」趁著給我倒酒的間隙,我指著剛被人在臉上畫上烏龜的一個倒霉蛋對那個和我打賭的士兵說。

「誰會……變成那個樣只(子)啊,你之(自)己……柴(才)要當心吧。」他斷斷續續地回答,舌頭好象已經完全不聽使喚了。我微笑了一下,並沒有指出這個有可能刺傷他自尊心的事實。

在第四隻酒罈變空的時候,場中只剩下七個人了,作為外來者,只有我和那個快要到達極限了的士兵還能保持坐姿勢,剩下的全是擅飲的主人們。有一個人的出現出乎我的意料,他就是巨牛部落受人最尊敬的酋長,我們的老朋友艾克丁。剛才人太多,我沒有看見他。現在我發現他雖然眼神開始渾濁,但舉碗的手還很穩定。在場地邊上時,我聽人說起他是整個部族中豪飲第一的勇士,但並沒有太把他當回事。但現在我知道,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爭奪最後勝利的應該就是我和他兩個人了。

那個士兵終於也癱軟地倒下了,他口中流著長長的涎水,嘴裡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麼。這時候我聽見外圍士兵們在高喊我的名字。

「基德中校,堅持住,別讓他們看不起我們!」

「中校,你是我的偶像!」

「長官,我們永遠支持你!」

「就剩你一個人了,長官,為我們也要堅持住啊……」

……

他們從沒像現在這樣熱情地為我吶喊過,就連發津貼時也沒有。這種聲音讓我的心底隱隱生出一種滿足的感覺,讓我產生了一種錯覺,好象我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一樣。

沒錯,起碼在這裡,在與人斗酒的競技場上,就讓我這平庸的人受人矚目一次吧。一個男人能被人這樣稱讚的時候不多,如果這稱讚與死亡無關,與殺戮無關,與一切讓人憂煩傷心的事情無關,我為什麼不能坦然接受這種稱讚呢?

這是我喜歡的感覺,我正是因為喜歡這種感覺,才會喜歡去做一個酒保,做一個酒館老闆的。這才是我的天性,但因為戰爭的緣故,似乎唯有在放肆痛飲的時候,我這快活的天性才會復甦。

終於,倒數第三個競爭者也倒下了,場地中央只剩下了艾克丁和我兩個人。他驚異地舉起碗,遙遙地向我致意說:

「對不起,年輕人。我從沒想到你是個如此偉大的勇士。我為之前對你的輕視致歉!原本我打算在比完酒之後再這樣做的,但是看起來,我怕自己沒這個機會了。」

「我只是個貪杯的酒鬼,而您才是真正勇敢的武士。向您致敬,先生,祝您和您的族人永遠安康。」我誠實地表達著我心中的念頭。很奇怪,許多人都莫名其妙地把好酒量和勇敢聯繫起來,彷彿擅飲的人必會是勇敢的。對於我來說,這可是個不堪一駁的荒謬結論。

艾克丁喝完這一杯之後搖晃站起身來對我說:「看來我必須放棄這一次爭取勝利的機會了,年輕的勇士。我可不想被人拎著兩隻腳拖下去,這對於一個酋長來說太丟人了。你是當之無愧的勝利者,倫布理神一定因為什麼理由而眷顧著你。你今晚的表現已經超出了我們對於英雄的理解,我們的部族永遠歡迎你,你是最受我們歡迎的兄弟,我們最親愛的朋友!我們再也沒有任何理由懷疑你們的誠意,我建議,讓這些從遙遠的德蘭麥亞土地上來到這裡的人們不僅成為我們的兄弟手足,而是我們這片土地的一員。他們就是我們,我們不分彼此!這片土地上的一切牲畜、物產,我們都將與他們分享……」

場地四周傳來無比熱烈的歡呼聲,在這個時候,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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