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王者之怒,戀人之怒

又是三天過去了。

米莉婭的情況變得很糟糕,她身上的黑色斑點不斷地擴散,已經爬上了她的脖子,每一刻她都是在極度危險的高熱中度過的。這種致命的疫病在她身上發作的尤其迅速,這和她中病的方式是飲食而不是肢體接觸有關係,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原本她的身體狀況就遠不如這塊久居這塊土地的強壯的主人們。

最要命的是,即便身染重病,她仍然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去為昏迷不醒的大祭司驅除病痛。身體和精力的雙重損耗讓她的身體迅速地垮了下去,僅僅三天時,她就已經到了離開我們的攙扶就無法走動的地步。

對此,米莉婭居然深感欣慰:

「這樣……很……很好。我可以……在最短時間裡……儘可能多的……多的了解病情,早一天配置好藥物,就可以……挽救更多人的生命……」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弗萊德忍不住沖著她大叫,「你明明可以對自己施用法術的。我求你了,為你自己用一次,幫助你自己稍微減輕一點痛苦,我求你!你再這個樣子下去會死的!」

「我……我不能。」米莉婭癱坐在墊子上,將各種草藥和藥水調配在一起,仔細地觀察著它們。即便是像拿起一根草葉這樣細小的動作,在她看來也艱難無比。許多次她幾乎將手中的小藥瓶掉在地上,如果不是我在旁邊照料,現在在她面前剩下的瓶子可能已經不多了。

「我不能用神術來緩解痛苦,這……這沒有用。我必須……了解發病時的……一切真實狀況,除了嘗試藥物,我……我不能用其他的方法治療……」

在這三天里,米莉婭已經嘗試過數十種由各類配方調治成的藥物了,但看起來她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現在,米莉婭正以肉眼可以辨認的速度消瘦下去,她的顴骨高高突起,眼眶深陷,看上去讓人心酸。那件原本就略顯寬大的僧侶長袍現在就像絨毯一樣披在她身上,長袍下露出的皮膚暗淡乾澀,看不出一絲生命的光澤。

「米莉婭姐姐……」帳篷帘子被挑開,依芙利娜焦急地衝進帳篷,大聲叫著,「爺爺他……爺爺他又發病了,請您馬上來。」

這幾天來,米莉婭神奇的法術已經進一步堅定了依芙利娜的信心,在親眼看見米莉婭法術的奇效之後,依芙利娜已經漸漸對虔誠的信徒產生了依賴,每當大祭司發病時,她總會第一時間跑來找米莉婭。這個年輕的女孩看起來從來沒有考慮過,米莉婭的法術只能暫時緩解她祖父的病痛。

「我知道了,讓我準備一下,我馬上就到。」米莉婭低著頭,專心致志地調配著藥物,冷靜地說道。她一直強撐著自己的身體,不讓當地居民看出自己同樣染病的事實。每次外出,她都用寬大的袍子將自己緊緊裹住,避免自己身上那致命的黑斑被別人看見。我們只能讓她這樣做。經過這一陣的努力,米莉婭已經最大限度地博取了當地居民的信任和好感,如果讓他們知道,他們的醫生也染上了同樣的病症,他們一定會感到受到了欺騙。到時候,發生什麼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幫我裹緊袍子!」送走依芙利娜,米莉婭對命令我們說。

「你不能這麼干,你已經很虛弱了,必須先休息一下!」弗萊德暴躁地說。

「我的……我的病人有危險,我必須過去。」米莉婭掙扎著要站起來。

「不需要多久,只需要先休息一小會。」我小聲地勸說著,但顯然,我們的勸告沒有任何作用。

「記住你答應過我的,傑夫,完全聽從我的指揮。」米莉婭斬釘截鐵地說。

還能怎麼樣呢?你無法反抗這種豁出了性命的執著,尤其是當它背負著一個沉重的使命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我們痛心地服從了,幫米莉婭把袍緊緊地裹在身上,除了手和臉,不露出更多的肌膚。在幫她將衣袖固定在手腕上時,我摸到了她的手臂。那感覺就像是隔著一層紗布在摸一塊骨頭。

弗萊德攙著她走到帳篷前,我掀開了帳篷。米莉婭鬆開弗萊德的手臂,勉力獨自行走。剛失去攙扶的依憑時,虛弱的米莉婭一陣眩暈,搖晃著踉蹌了幾步。但她終於還是站穩了腳跟,以一種高雅平靜的儀態穩定地向外走去。

「米莉婭姐姐,我爺爺他又發起熱來了,比上一次還要嚴重,你看我們到底應該怎麼辦啊?」走進大祭司的帳篷,依芙利娜忽然竄過來,拉起米莉婭的手就向大祭司的床榻邊上走去。她走得太快了,快得讓米莉婭幾乎跟不上。我真擔心在這她會在這短短的幾步間就被拖倒,再也起不來。但米莉婭掙扎著跟上了依芙利娜的腳步,尤為難得的是,她的臉上一直保持著慈祥的笑容。這笑容平靜得像一泓清澈的秋波,讓人覺得心中溫暖安定。我無法想像,在一個人病成這個樣子時,是什麼還讓她有這樣的力量,讓人在一眼只間就信任她、依賴她,讓人覺得安心。

「不要擔心,這很正常,你爺爺會沒事的。」米莉婭輕輕撫摸著依芙利娜的臉,溫柔地安慰著她,而後轉身開始了她的救治。

很奇怪,依芙利娜與這些病人們的接觸十分頻繁,而且十分親密。她不僅經常照顧這些病人,而且總是和他們同吃同住,卻沒有絲毫生病的跡象。不僅僅是她,艾克丁和其他少數一些人也曾經與病人接觸過,可他們都健康的很。他們中的一部分成了照顧病患的志願者。幸虧有他們,否則這裡的大部分病人都已經因為得不到很好的照顧而悲慘的死去了。剛開始的時候,我們還竭力阻止依芙利娜與她的族人過多接觸,可當我們得知從大祭司一發病時依芙利娜就在照顧他時,我們就覺得無法理解了。米莉婭把這種奇怪的現象解釋為「免疫」,我不了解這個古怪的辭彙,但它聽起來比當地土著居民口中的「神眷」要更好接受一些。

米莉婭的法術依舊有效,在她結束施法之後,大祭司的呼吸重新平順起來。

「他沒事了,過會等他醒來再給他吃寫清淡的流質食物。畢竟年紀大了,他的身體有些虛弱。」米莉婭抬起頭,用十分輕鬆的語氣說道。

「我們繼續去配置藥物,如果他又發熱了隨時來找我。」

說完,米莉婭站起身就向外走去。她的步態開起來有些奇怪,輕飄飄得就像是在滑行。我看得出她竭力想走得快一些,事實上她也確實走得比剛才快了許多。就在靠近她的帳篷不遠處,米莉婭忽然腳下一個踉蹌,重重摔倒在地上。

「米莉婭!」我和弗萊德同時大叫著撲過去,弗萊德把米莉婭抱在懷中,看見她此時緊閉雙眼,昏迷不醒。

「啊,神怒!」這時候,米莉婭的衣袖被扯開,一個端著食盆的土著婦女剛巧經過,看見了她胳膊上的黑色斑點。那個婦女尖叫著離開,片刻之後,她聲嘶力竭的聲音就傳遍了整個營地。

「那個外鄉女人,她遭遇了神怒,她受到了倫布理神的懲罰,她欺騙了我們!來人啊……」

「怎麼辦,弗萊德?」我問我的朋友。

「先把米莉婭扶進帳篷,她需要休息。」弗萊德眼睛紅紅的,此時他已經無法思考了,無論發生了什麼,他首先關係的就只有米莉婭的健康。

我們將米莉婭安頓好,靜靜地坐在她的床邊,看著她熟睡的面容,心裡一陣難過。帳篷外十分嘈雜,我猜米莉婭患病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營地。我不知道他們打算怎麼對付我們,事實上,我已經不在乎了,弗萊德更是如此。

「外來者,你們出來!」不知過了多久,帳篷外面傳來大聲的叫喊聲。聽起來,似乎是幾千人正在大聲鼓噪著,他們的聲音並不友好。

我們沒有回答。

「再不出來,我們就燒了你們的帳篷!」一個粗獷的聲音傳來,一聽這聲音就知道來人是個粗魯又強壯的人。

他的話語贏來周圍人群大聲的附和,那些鹵莽的男人們大聲叫喊著,聲音聽起來就像是群憤怒的野獸。

我和弗萊德並肩走出了帳篷。

剛才的聲音從一個魁梧的大漢口中再次傳出,他滿臉濃密的黑色鬍鬚,長長的頭髮,看起來就,臉上用染料勾勒出一個稜角分明的兇惡圖案。

「我是奔狼部落最強的戰士哈克圖,你們,外來人,欺騙了我們。你們的女巫用卑鄙的巫術欺騙我們生病的族人,讓我們的族人死亡,我要殺了她,再殺了你們,用你們的頭顱平息倫布理大神的憤怒……」

他手持一把木稈鐵尖的長槍,赤著腳走上前,一邊走一邊繼續著他的辱罵。他的言辭更多的指向了米莉婭,許多不堪入耳的辭彙從他的口中流出。他並不知道,這在多大程度上勾起了我們的憤怒。

「告訴我,傑夫,他說米莉婭是什麼?」弗萊德的瞳孔緊縮著,臉上的肌肉因為憤怒而扭曲,兩隻手臂微微地顫抖,說話的聲音也隨著他粗重的呼吸抖動不已。

「他說……」我強壓住胸口的一道竄動的怒火,儘可能壓低了聲音說,「他說,米莉婭是……女巫……」

「你這個混蛋!」忽然,弗萊德閃電般竄上前去,他明亮的頭髮猶如一團黑色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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