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我們的朋友羅爾

隨著弗萊德的指示,羅爾帶著米莉婭從軍陣中走向我們所站的地方。兩個士兵背負著米莉婭的藥箱跟在後面。

米莉婭的出現對於土著居民的震撼並不比依芙利娜的出現給我的震撼小。那些土著居民沒有想到,我們口中無比尊崇的那個「最好的醫生」居然會是個女性,而且還是個如此美麗嬌弱的女性,一時間都覺得有些難以置信。有的人甚至怪叫起來,或是露出遠談不上好意的笑容。不久之後我們才知道,在這裡,醫生和祭司往往是同一個人,都是由德高望重的老者擔任的,而所謂的「治療」也不外乎是些求神問卜的事情,只有少量的草藥配合。米莉婭的出現可以說動搖了他們的信仰基礎,或多或少讓他們感受到了一些侮辱。

就在走進我們的時候,一個高大的土著男人忽然擠出人群,表情猥褻地抓向米莉婭的胸口。他一邊伸手一邊淫邪地哈哈大笑著,他周圍的族人也都為他的舉動歡呼雀躍起來。這些粗魯無聊的漢子們在這裡悶了整整一個上午,當然不會放過這難得的樂趣。

我應該生氣的,是嗎?弗萊德更有理由憤怒。他的愛侶受到了如此粗暴無禮的對待,這是無論哪一個稍有自尊心的男人都不能容忍的事情。

但是我們沒有任何行動。

因為在我們之前,羅爾動了。

我實在無法形容羅爾是如何移動到那個大漢的身邊的,他的動作比鬼魅更邪異,似乎是在凌空飄舉,又像是在隨波逐流。

當那異族大漢的右手快要觸及米莉婭的衣服時,羅爾的右手已經搶先一步搭到了他的食指上,而後,幾乎全場的人都聽到一聲清脆的骨骼脫臼聲,那個足比羅爾高出一個頭去的男人毫無反抗能力地倒在地上。

他沒有慘叫出來。

不,是他根本無力叫喊。

因為羅爾已經伏在了他的身上,左手按住了他的脖子。但更深更用力地緊扼住他喉嚨的,是一種叫做恐懼的東西。羅爾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彷彿正在看著的並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而是一堆可以隨意處置的零碎骨肉。他的雙眼幾乎透不出一絲有活力的光芒,卻又閃亮得像是兩道冰泉,無情地傾瀉在那土著男人的臉上。那大漢臉上的皮膚起了一層細細的汗珠,他努力想像個不怕死的男子漢一樣勇敢直視羅爾的雙眼,可兩隻眼珠還是不由自主地低垂下去。

他可以不畏懼死亡,但他無法不畏懼那已經超越了死亡恐怖的、嗜血的殺手。

就在每個人都以為一切結束了的時候,羅爾的右手亮起一道懾人心魄的寒光,猶如一道閃電般瞬間隱沒在那男子的頭顱旁邊。隨後,羅爾拍拍手站起身來,重新站到米莉婭身邊。他表情緘默,就好象剛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這時候所有人才看清楚,那把匕首,那把在戰場上以吮吸鮮血而著稱的匕首,已經擦著那漢子的耳朵,全部沒入了泥土之中。

如果你不知道什麼叫安靜,那麼在這一刻你就會知道了;如果你不明白什麼叫震懾,那麼在這時候你也應該明白。數萬土著居民在頃刻間鴉雀無聲,他們甚至無法找到一種合適的方式來表達目睹剛才一幕的強烈震撼。並非是打鬥本身讓他們震撼,儘管這場打鬥已經足夠驚心動魄。真正讓他們敬畏的,是羅爾居然可以在生死之間毫不遲疑、毫不畏縮。他的戰鬥方式似乎是在正告每一個人,他非但不珍惜敵手的生命,對自己的生命也毫不在意。他似乎隨時都做好了以命換命的準備,而且十分確定的是:你可以和他交換生命,但你一定會死得比他早,而且你一定會死得比他痛苦千百倍。羅爾的眼中沒有戰鬥,只有殺戮。即便殺戮的是自己的生命他也不在乎。

這些豪壯的男人們是勇敢的,但他們畢竟沒有從屍體堆中爬過的經歷。恰恰是因為他們的勇敢,讓他們無法想像一個戰士居然可以無情到這種程度。

米莉婭也同樣始終保持著她神職人員的高貴儀態,就連那異族男子的手與她的身體只有毫釐之遙的時候她的面色也不曾稍有改變。直到羅爾重新站到她身後,那個受傷的大漢才痛苦地呻吟起來。他用左手捂住右手脫臼的食指,面色發白,全身的肌肉都在顫抖。

米莉婭走過去,蹲在他身邊,小心地拿起他的右手,輕柔地揉搓著食指根部。從那大漢的表情上我們可以看得出,她用的力量並不大,並且足以刺激手臂上的神經產生麻癢的感覺。那漢子的表情漸漸緩和下來,甚至半閉起雙眼,享受著這溫柔的按摩。

忽然,米莉婭雙手猛然用力,惡毒地相互一錯,又一聲脆響輕敲過我們的耳膜,繼而一聲慘絕人寰的叫喊聲從那大漢的口中發出。我猜他一定還打算髮出第二聲慘叫的,但他忽然發現剛才那種骨骼相互咬噬的疼痛消失了,於是把第二聲慘叫的後半段吞回了獨自里。他翻身站起,獃獃地望著米莉婭和羅爾,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最終,他彎身從泥土中抽出羅爾的匕首,雙手捧起,送到羅爾面前,而後在米莉婭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緊接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山坡,向身後的叢林不住腳地跑去,直到他的身影完全隱沒在叢林之中。

羅爾繼續陪同著米莉婭向前走著,這時迎接他們的已經不再是嘈雜瑣碎的聒雜訊了。儘管這整個山坡上已經十分的安靜,但他們經過的地方總要比別出更安靜一點。這或許是我的錯覺,但我總覺得在羅爾踏過的土地上,連風都會凝固起來,透不出一絲聲響。每當他的目光掃過身邊的人們時,那些土著居民全都不自覺地低下頭去,他們畏懼羅爾無神的雙眼如同畏懼刀劍、畏懼他們心底最軟弱的夢魘。

「這就是……你所說的醫生?」直到來到身邊,艾克丁才回過神來。他指著米莉婭問弗萊德,可始終有一隻眼睛沒有離開羅爾的右手。

「是的,我向您保證,這是您所見過的最好的醫生之一。」弗萊德不失禮儀地回答。

「那,我想我們可以開始了……」

「等一下!」艾克丁的話被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張著大嘴愣住了神,難以置信地轉過臉去。

他的驚異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打斷他的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年輕的少女,在現場享有最高權威的依芙利娜。

雖然只經過短暫的接觸,但我們都看得出依芙利娜在這個族群中是一個受保護被嬌寵的孩子,在場的每個人都喜歡她,哄著她。不僅僅因為她祖父的身份,同樣因為她的性格確實很惹人喜愛。但她絕不是個剛強的孩子,習慣於聽從自己的長輩,按照長輩的意願去安排自己的言行。現在,她居然打斷了艾克丁的話,為了自己的意願。從艾克丁的表情上我們可以看出她的這一舉動是多麼的不尋常。

「對不起……先生,您怎麼證明這位……姐姐……她是個醫生?確實,她……她剛才治好了大福克叔叔的傷,但這樣的事情許多人都能做。我希望……我希望能夠親眼證實她確實有超過一般醫生的醫術。」

雖然整段話說得一點也不流暢,而且她的小臉也憋得通紅,但我必須承認,她的要求確實是合理的。畢竟,米莉婭要醫治的不僅僅是她的親爺爺,更是這個族群中地位最尊崇的長者。這個少女的肩上背負的,是超越了她的年齡和生活的沉重責任。

她會是個了不起的女性,在這個族群之中。這一點我確信無疑。她有足夠的勇氣和智慧去承擔自己的責任,不畏縮,不躲避。無論她是個多麼嬌弱溫柔的女孩,只要具備這樣的高貴品質,她的生命就絕不會缺少閃亮的地方。

「對不起,我知道這個要求很任性,但請您務必證實給我看。這關係到我全族的生存。」深吸了幾口氣,依芙利娜笨拙羞怯地上前向米莉婭施禮道歉,她的神色很慌張,卻同時又堅定得不可動搖。

「嚓。」依芙利娜的話音剛落,羅爾就毫不遲疑地用匕首划過自己的左腕。毫無徵兆,鮮紅的血液像噴泉一樣從他的手腕動脈處迸射出來,直射上幾乎有一人高的空中。頃刻間,羅爾就變成了一個紅色的血人,他的頭髮、皮膚、指甲、牙齒都被自己的鮮血包裹著,可他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甚至當血液射過他的額頭時,他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依芙利娜幾乎尖叫起來,她被這恐怖的景象嚇壞了,我真的不知道是什麼力量在支撐著她,讓她沒有當場昏倒。不僅是她,周圍所有的土著居民都被羅爾毫不珍惜自己生命的做法驚得大聲喧嘩起來,他們中有的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當他們看見羅爾自己用力劃開自己的動脈血管後依然表情平靜,甚至露出幾分猙獰的微笑時,莫名的畏懼讓他們軟弱下來。

「羅爾,你瘋了!」我搶上幾步,下意識地想為他包紮傷口。他擺動著右手阻止了我,任由自己鮮血這樣噴射著。他看著自己的血漿,就像是看著和自己無關的東西。周圍的土著戰士開始向後退卻,竭力躲避著從天而降的血水。他們原本絕不是些畏懼鮮血的人,但這時卻都好象中了某種魔咒般畏縮不前。

彷彿什麼也沒有看見,羅爾自然地將左手的創口伸到米莉婭面前。米莉婭此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