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魔騎兵

「為太子殿下,為古鐵雷斯將軍,勇氣!光榮!勝利!」城牆上,守軍的統帥卡萊爾始終奮戰在最前沿,他和他的士兵們在這面城牆前讓我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勇氣」,「光榮」,「勝利」,這些是我們對面的戰士們執著追求著的榮譽。但在如此盛大的攻勢面前,僅憑藉心中的榮譽感,是無法取得最後的勝利的。

「勇氣!光榮!勝利!」士兵們追隨著他們的統帥,一次次瓦解著我們的攻勢。可是,已經到了極限了。在雷利的帶領下,德蘭麥亞軍幾乎已經在城頭控制住了一小塊區域。儘管這區域還很狹小,並且被城頭的守軍不斷擠壓著,但他們漸漸站住了腳跟。如果溫斯頓人還不採取更有效的措施,僅僅依靠城頭的那些疲憊的將士,可再也阻止不了雷利前進的步伐了。在數量上處於絕對劣勢的敵人,他們可能憑勇氣站著死亡,但不可能僅僅憑榮耀打贏活下去。

還不到結束的時候。

「勇氣!光榮!勝利!」在城牆內側,更大的呼喊聲傳來,一批體力充沛的新軍躍上城牆,在瞬間擊潰了雷利的努力,將正在城頭支撐的士兵們擊落城下。跟隨這喊聲出現的,是一面如同天空般蔚藍色的旗幟。在那綉著英武躍馬的旗幟之下,一個金色頭髮的年輕人安靜地站在那裡。他手中沒有武器,可他擦亮了所有溫斯頓人的武器。他沒有參加戰鬥,可他點燃了所有溫斯頓人的戰志。我站在外城的城牆上,和他處在大體相當的水平線上,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個人站得比我高出許多。他就如同天空中太陽的光芒,照射著整個戰場。

這個人的名字就是一個傳說,一個屬於軍人的傳說。

「勇氣!光榮!勝利!」原本那些僅憑著骨頭裡天生的驕傲勉強戰鬥的敵人,在看見這面旗幟之後彷彿被注入了某種神妙的魔力,以更加勇猛的姿態戰鬥起來。在援軍的配合下,一架架雲梯掉落塵埃,無論雷利如何努力,士兵們如何奮勇,他們都已不能做得比剛才更進一步了。在這場無關機智與計謀、僅憑氣勢和勇力的戰鬥中,雷利觸摸到了自己的底線,而在這兩者之間,就是雷利與這戰場上天生的王者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

城門洞開,幾列無聲的騎手緩慢地踱出了城門。如果對手是別人,那麼他無疑是愚蠢的,在強大的敵人面前洞開城門就如同送死一般。可是現在,沒有人有勇氣敢於搶奪這個勝機,因為在他們面前的是重裝騎兵,溫斯頓的「破陣鐵騎」。

他們開始移動,由慢到快,在經過略顯遲鈍的加速之後,他們變成了一列移動中的收割機器。凡是他們刀光指向的地方,就是一片模糊的血肉。儘管對於騎兵來說,兩堵城牆之間的空間似乎有些狹小,但這對於我們的對手來說已經足夠了。他們是群優秀的馬上舞者,只要有一點空間,他們就可以做出兇殘的破陣之舞。

內城城頭上,剛剛經歷了一場廝殺的溫斯頓士兵們並沒有趁著這難得的時機好好休息。他們雀躍著高聲呼呵,用自己興奮的喊聲彌補著這些馬上勇士的沉默。那是他們的驕傲啊,他們的名字令人畏懼,他們的身影讓人退縮。

「撤退,防禦陣型,騎兵準備。」弗萊德下令,然後我們走下城牆。有人吹響了撤退的號聲。德蘭麥亞的士兵們在徹底喪失勇氣之前離開了戰場,他們曾經離「勝利」這個美好的辭彙那麼近,可它始終是清晨繚繞的山嵐霧影,雖然就在身邊,卻始終無法把它抓在手中。

羅迪克在外城的內側排起防禦陣型,長槍手、重裝步兵前後排了十幾層。儘管敵人只有幾百人,可對付這樣的敵人我們不能冒險,一點也不能。

我們的敵人沒有沖向我們,他們肅清了城下的攻城部隊之後,在內城城門前排開了整齊的隊列,驕傲地迎著我們站立。他們所處的位置讓我們難受:在他們靜立不動的時候,最好的攻擊方式是使用弓弩,可他們的身後是高大的城牆,城上溫斯頓弓箭手的射程比平地上的我們要遠得多;倘若我們毫不顧及地全力攻城,面對我們的步兵,重裝騎兵強大的攻擊力必然會顯露無餘;而如果我們以整齊的防禦陣行緩慢向前靠攏……就這樣靠近敵城?那和送死似乎沒有什麼兩樣。

他們就這麼站著,什麼都沒做,可我覺得他們已經做得足夠多了。站在士兵們的身邊,我看不見他們臉上的畏懼,卻可以感受到他們心中的不安。那些從沒見過這些騎士如何戰鬥的新兵大概已經可以感受到對面那群敵人可怕的壓迫感了;而那些曾經在戰場上與這些沉默的勇者正面接觸過的老兵們或許已經在動搖了。和他們對恃的時間越長,這種動搖就越明顯,對於我們士氣的傷害也就越大。

「該我們上了。」弗萊德在我身邊輕聲說道,他轉身牽過自己的戰馬。一隻手阻止了他,那是我的手。

「你不能去,你不能冒這個險。這裡所有人都可以去,唯有你不行。」我說。我知道他想做什麼,可我不希望他這麼做。那是些危險的敵人,而他是全軍的統帥。倘若他出現了意外,我們的準備、我們的計畫就毫無意義了。他是無可代替的領袖,有他在,我們是一支軍隊,而如果他不在了,我們就只不過是些在戰場上等待屠刀降臨的靶子而已。

「必須得我去,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好久。」弗萊德握住我的手,我感到他的手心很潮濕。

「是他們殺了隊長,傑夫,是他們。我可以不恨我的敵人,因為這是戰爭。可我不能不恨他們……」他是咬著牙說完這句話的。他的眼睛裡有怒火,也有淚水。

我明白,我無法勸阻他。其實,從我認識他那天起,就沒有人能夠勸阻他,不是么?

我鬆開手,牽過另一匹馬。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去,我跟著你。」

「不行,你要留下,你還帶著傷……」

我翻身上馬,用韁繩把裹著繃帶幾乎沒有知覺的左手捆綁好。

「你說的對,我的朋友,是他們殺了隊長……」我含著淚。他的話語觸動了我心中那塊永遠難以撫平的創傷,讓我想起了那個令人尊敬的背影。我的心中湧起一陣思念,隨之而來的是對對面那些無聲騎士鮮血的饑渴。就是他們,帶走了讓我尊敬一生的人,而現在,我有一個機會親手為他復仇。如果仍然不成,或許我可以和卡爾森同死在一把刀下吧,那個指引我生命的軍人。

我以此為榮。

一隊五百人的輕騎兵邁出陣列,弗萊德、紅焰、普瓦洛、埃里奧特和我都在這支隊伍中。我們沿著自己的陣前來回橫向移動了一遍,然後以整齊的隊列重新停止,與對面那群安靜的騎士遙遙相望,擺出挑戰的姿態。這些騎兵是紅焰的驕傲,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堅強戰士。他們的騎術或許還不是那麼精湛,武藝也沒有那麼高強,但這都是在和我們面前那些無聲的怪物相比的。除了現在的敵人,我相信這支部隊無論出現在哪裡,都會強於自己的對手。

我們似乎正是在向那些我們不可能取勝的敵人挑戰。

我們身後,惴惴不安的士兵們稍微鼓起了勇氣。一開始,他們小聲的嘀咕,為他們的領袖擔憂。但當看到我們的騎手以不輸給對手的英姿賓士時,他們不由自主地爆發出了歡呼聲音。與怯懦地等待戰敗相比,他們寧願相信年輕的統帥可以贏得這場騎兵對決。

弗萊德慢慢踱至空地中央,抽出戰刀「墨影」高高舉向城樓那面藍色旗幟下高貴的身影,冷笑著做了一個揮砍的手勢,然後又緩緩回到隊列前方,靜候對方的反應。

溫斯頓人被激怒了,他們的隊列在騷動,這些注重榮譽的勇士們無法容忍尊敬的統帥被如此侮辱,尤其是當對手擺明了要來一場公平的戰鬥時。如果我是路易斯太子,即便明知道這場軍隊之間的「決鬥」有所圖謀,大概也不會拒絕。他是這支軍隊的靈魂,倘若他對對自己這種公然的侮辱視不做任何反應,原本幾乎達到頂峰士氣也會開始低落吧。而在數量上不佔優勢的守軍而言,士氣和地形或許是他們目前僅有的比我們優勝的地方。

在那面湛藍的躍馬旗幟下,金髮的統帥走到城牆邊,向城下等待命令的軍官示意:接受挑戰。

偌大的廣場上,熱血與塵土一同飛揚,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戰鬥。

兩隊騎士向各自的右側移動,來到城牆兩側距離最遠的地方,在得到足夠的衝刺距離之後相互間舉起的槍矛。

我就這樣看著他們,試圖把他們當作在戰場上隨處可見的普通敵人,緩解著敵人的強大給我的心中帶來的重壓。可這根本不可能,僅僅是看著他們我都覺得自己的雙眸在灼燒,面對如此恐怖對手,你幾乎永遠不可能做好準備。

但我並不畏懼。

因為卡爾森與我們同在,因為弗萊德正在我身邊。

好吧,該來的總會來,該去的也一定會離去。今天是揮劍復仇之日,我血為證。

他們動了,雖然一開始的時候比較緩慢,但漸漸快了起來。敵人無聲地將長矛平舉,對準了我們的胸膛。

我們沒有動,我們在等。

我們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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