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會當凌絕頂 第五百七十五章 真正的信賴

前頭大門緊閉,徐勛親自坐鎮前院,而後院的沈悅在丫頭僕婦面前亦是鎮定自若,心中卻不免有些七上八下不得安寧。儘管她對徐勛素來有信心,可這一次是保定知府和清苑知縣聯名上書說張宗說三人失陷賊中,這朝廷官員倘若連這也敢信口胡說,那便太膽大了。因而,當聽說上了門來的仁和大長公主退了回去,她終於鬆了一口大氣,定了定神便叫來了朱纓吩咐道:「快差遣個人再去壽寧侯府探一探,老爺如今是不是在那兒?」

剛剛那種紛亂的情勢下,徐良竟然不在府中!就在半個月前,徐良以老邁告了京營管操的職務,整日里當起了閑適富家翁的日子,這兒逛逛那兒走走,壽寧侯府建昌侯府都是座上嘉賓,倘若之前那當口是在壽寧侯府,那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情來!因而,早在徐勛命人關閉家中諸門的時候她就吩咐了金六去打探,這會兒自然免不了再次派人。

等到朱纓應聲而去,她盯著襁褓中睡得香甜的女兒,忍不住在其面頰上輕輕親了一下,隨即低聲說道:「寧兒,希望你保佑你爺爺平安無事……他平時對你這個孫女最寶貝了,千萬別出什麼事,千萬……」

她正輕輕念叨著,就只見門帘突然被人撞開,緊跟著則是如意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小姐,小姐,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

如意竟然激動得把這當年的舊稱呼都拿了出來,自然足可見她心頭的情緒。儘管徐家門前如今仍是掛著興安侯府的牌匾,可誰都知道真正做主的是徐勛這個兒子,徐良這個世襲興安侯的父親只是撒手掌柜不管事的。然而,對沈悅和如意這對從金陵一塊出來的主僕來說,徐良的意義不在於家長,而在於親人。而如意更曾親眼看見當初沈悅在秦淮河中那縱身一跳之後,徐良跟在徐勛之後跳下水摸人,最後也是他找到了自家小姐的下落。平日里徐良進進出出,不但把沈悅當成親生女兒似的,對她亦是笑眯眯的如同自家晚輩,她怎能不記掛著?

沈悅聞言一時大喜,連忙就這麼抱著徐寧三步並兩步地沖了出去,才剛出屋子前頭的穿堂,她就看見徐勛攙扶著徐良,父子倆就這麼閑庭信步似的走了進來。

見沈悅抱著孩子匆匆出來,那臉上又驚又喜,徐勛便斜睨了一眼旁邊的徐良道:「爹,看見了沒有,你要是再不回來,你這兒媳婦就該讓我知會順天府滿城大索了!我都和您說了,近來少去壽寧侯府和建昌侯府,您偏偏又跑去壽寧侯府和人下棋。之前那消息來的時候,萬一壽寧侯或是壽寧侯夫人一個沉不住氣……」

「我就是怕他們一個沉不住氣鬧出笑話給人看,所以就坐在那兒氣定神閑地說,真要是你家兒子有個好歹,我人就在這兒,給他抵命就是。否則,你以為壽寧侯夫人那急躁的性子,怎麼會跑得比仁和大長公主慢?」徐良笑呵呵地說了一句,見沈悅一時眼眶通紅,他便走上前去接過了她手裡的孩子,見小丫頭已經是迷迷糊糊醒了過來,睜開小眼睛彷彿是認出了他這個爺爺,竟是嘴角咧開,彷彿是正在笑,激得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戳了戳那細嫩的臉頰。

「哪怕是為了我這才剛抱上的孫女,我也不會輕易把這條命扔出去的!」

徐勛聽到老爹居然說出了這話來,一時呆了一呆,隨即才上了前去。知道老爹不喜歡聽某些話,他索性一手拉了沈悅,另外一手則是在徐良肩膀上沒大沒小地一搭,旋即就笑著說道:「剛剛在前頭只見著仁和大長公主,我就覺得奇怪,原來是多虧爹攔住了壽寧侯。大長公主畢竟是寡婦,皇上總會寬宥一些,可要是壽寧侯因為一時失當讓皇上惱了火,從前那些功夫就白費了,幸好他沒犯傻。

爹在他府里也沒白挨,回頭他若是不備齊了厚禮上門來,爹日後就不用理會他了!嘖嘖,這會兒也不知道皇上御前是個什麼光景,更不知道此前那些已經預備開始寫摺子彈劾我的人是什麼光景!」

「彈劾你這傢伙的人是倒大霉了!」沈悅沒好氣地在旁邊插了一句,見徐寧眼睛骨碌碌四處轉悠,彷彿在找尋自己,她連忙擠開徐勛湊上前去,這才開口說道,「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動作快摺子遞上去了,那可就直接撞在了皇上的矛頭上,收也收不回來。」

「這會兒劉公公估摸著也正在思量怎麼收回來呢,這一次誰的動作應該都及不上他快!」

徐勛說著這話的時候,劉瑾確實正面對一場突然來臨的信任危機。朱厚照在怒氣沖沖地將羅明建駱文會的聯名摺子往地上一摔之後,便瞪著劉瑾道:「別人人云亦云,你也跟著人云亦云!你跟著朕不是一天兩天了,和徐勛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看人那眼光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論是當年他第一次上陣打仗,挑了領兵的神英,千軍之中取人首級的錢寧,還有經略陝西三鎮的楊一清,又或者說他舉薦朕用起來的那幾個文官……前兩天你不是還對朕舉薦過張彩嗎!就是張宗說那小子,朕從前雖看不上他,可這一次他也沒給朕丟臉!」

說著說著,朱厚照就想起那時候壽寧侯張鶴齡因為軍需弊案下了詔獄,結果張宗說血氣方剛打上了東廠,而徐延徹和齊濟良就更不用說了,劉健等人逼他剷除八虎那一次,自己讓瑞生留在宮中矇混過關,自己悄悄出宮前往十二團營的那一次,那兩個小子正在那接應徐勛潛入軍營調兵,足可見絕不是什麼縱情聲色的紈絝子弟!想到這裡,他終於霍然站起身,一甩袖子就大步往外走去。

而劉瑾最初被小皇帝那一番話斥得臉色發青,等回過神的時候,他就只見偌大的屋子中空無一人,一時間儘管是在暑日,他仍然感受到了一股深重的寒意。

儘管朱厚照臨走的時候隻字未提上哪兒去了,但他心裡卻有數,必然是去安撫此前被仁和大長公主打上門去的徐勛。若是平時,他自然會跟著一塊去,設法修補一下和徐勛的關係。可這一次他卻不由自主地感覺到,自己就是去了也是白搭。之前搶了張彩又奪下吏部尚書之位後,他和徐勛之間維持的那一層面上交情也已經名存實亡了。

然而,當他臉色陰沉地回到了司禮監衙門的時候,卻只見一個奉御三步並兩步地沖了上來,行過禮後就低聲說道:「公公,剛剛內閣焦閣老,吏部劉尚書兵部曹尚書都先後派人送了信來。」

劉瑾此刻正一肚子脾氣,沒好氣地接過那三封簡單書信,等到回了自己理事的公廳之後,他拆開先後一看,立時氣急敗壞地揉成一團扔在了地上,繼而仍是不解氣,劈手將桌子上那些名貴的筆筒鎮紙一股腦兒全都往地上一掃,聽著那乒呤乓啷亂七八糟的聲音,他那鬱結的心情方才稍稍緩解了一些。良久,他才冷冷問道:「吏部張侍郎就沒讓人送信來?」

「回稟公公,沒有。」

劉瑾一時眉頭緊皺,旋即竟是不管不顧地吩咐道:「備凳杌,咱家要去吏部!」

儘管劉宇從兵部尚書任上轉到吏部,但由於劉瑾此前對張彩的態度大為激賞,因而劉宇上任以來,別說染指銓選,上上下下的屬官就沒幾個把他放在眼裡的。而張彩對下頭那些對他竟然投靠劉瑾大為不滿的屬官,安撫亦是簡簡單單,把自己對劉瑾的幾個條陳簡簡單單一說,又擔保說自己今後繼續掌銓選,也是和從前一樣宗旨,很快就把那些他親手挑進吏部的人給壓了下來。於是,劉宇入主吏部雖說已經有大半個月了,可銓選二字,竟是幾乎拱手聽命而已,和人形圖章差不離。

因而,此時此刻聽說劉瑾突然蒞臨,正百無聊賴的劉宇立時一個激靈,隨即慌忙迎了出去。然而,等到他到了衙門外頭,恭恭敬敬陪著劉瑾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卻發現和自己同屬一部的張彩連個影子都沒有。當聽到裡頭傳話出來,說是張彩正在見文選司和考功司兩位郎中,這時候,好容易逮著機會的他終於忍不住了,狠狠在劉瑾面前給張彩上了一番眼藥,旋即又是大倒苦水,又過了許久,他方才看到姍姍來遲的張彩不緊不慢地出了門來。

「張侍郎竟然讓劉公公等這麼久,也未免太託大了吧!」

張彩斜睨了劉宇一眼,彷彿沒聽見他這話似的,對劉瑾拱手一揖,隨即才含笑說道:「沒想到公公會來,手邊都是些立時三刻就要解決的事情,難免就耽誤了一會兒,尤其是楊廷和幾個門生調任廣西費了些功夫。」

劉瑾原本是確實心存惱怒,但聽張彩如是一說,他立時轉怒為喜。這外任官也要分地域,這其中,廣西貴州等蠻夷聚居之地乃是誰都不願意去的地方,張彩這措置無疑比那些阿諛奉承更讓他滿意。於是,他也就丟下了劉宇剛剛的那些抱怨,點了點頭就沖劉宇說道:「得了,咱家和西麓說幾句話,你且回去吧!」

儘管對劉瑾這種召之即來揮之則去的態度極其窩火,但劉宇卻不敢像張彩那樣擺架子,暗自咬了咬牙便恭謹地行禮後回了衙門。這時候,劉瑾方才命人把路途左近都看住了,這才看著張彩說道:「今日這番變故,焦芳劉宇曹元全都給咱家送了信來,讓咱家暫時忍一時之怒,去徐勛府上和他修好,你卻是半點表示都沒有,這是為何?」

面對劉瑾那犀利的審視目光,張彩卻是滿臉的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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