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會當凌絕頂 第五百六十九章 刀鋒何向

十二團營將近萬人開往延綏鎮!

對於京城的百姓來說,這無疑是一個莫大的新聞。然而,自打年初那《河朔悲歌》紅遍一時以來,哪怕是從前不問國事的尋常平民,往往也能夠對當年那王越的數場大捷津津樂道所以對傳揚開來的復套之事,倒也沒什麼二話。而朝中曾經一度忽略當年戰果的大臣們,現如今的重心也沒法子放在這些邊務軍略上,他們的精神完全都被另一件事給吸引了。

劉瑾再度揮起了沉寂了好一陣子的大刀!

起因是因為他調往湖廣清理軍餉事的韓福送上來的呈報——從弘治初年開始,湖廣遇災蠲免的稅賦足有六百餘萬石,而韓福清理出來的缺餉數額,卻不過百餘萬。因而,這位精於財計被劉瑾赦免提拔上來的能臣在打了好些天的算盤之後,直接一道摺子參劾了從湖廣巡撫以下到各州縣官員,累計超過一千二百人,並奏請追回這些積欠的稅賦共六百多萬石。面對這個龐大的數字,以及參劾的龐大官員,哪怕是最見多識廣的官員也為之失語。

但這震驚失語的人中當然不包括劉瑾。儘管韓福的株連無數讓他也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如今正愁沒借口向百官動手,焦芳那主意固然狠,可一下子拿出來未免太激進,此時此刻他自然立時拿著韓福送上門的借口當刀使。

在他的授意之下,六科給事中的多人以及都察院的幾個黨羽紛紛上書附和,一時間朝中但凡曾經出任過湖廣官員,一時人人自危。而就在這時候,偏是大街小巷中那些小酒肆茶館之中,甚至十字街頭上,多了不少在那吹拉彈唱江西寧王罪狀小戲的外鄉男女。

當這事情傳到劉瑾耳中的時候,他一時為之又驚又怒,立時吩咐東廠和內廠滿城搜捕抓人。奈何錢寧帶走的是內廠和東廠之中最精幹的那些人,如今他這一走,兩廠的機能比從前下降一半不止,而劉瑾對谷大用的成見已深,不好去求助於西廠。本打算借用御旨讓錦衣衛去全城大索,可誰知錦衣衛都指揮使葉廣竟在這種時候一病不起,代管錦衣衛的李逸風又奏報近畿匪患愈演愈烈,請儘快從平北侯之請派人平定,說是自己的人都派去偵緝盜匪下落了,他一時間只能咬牙切齒地看著寧王的名聲漸漸臭了大街。

「可惡,混賬!」

回了私宅的劉瑾怒不可遏地發了好一陣的脾氣,見張文冕在門外探了探頭便縮了回去,他忍不住咬牙切齒地喝道:「躲什麼躲,咱家能吃了你不成,還不快進來!」

張文冕知道被瞧見了,只能陪著小心進了屋子,眼見得劉瑾面色鐵青,他斟酌了片刻便小心翼翼地說道:「公公,您讓我去辦的事情,我已經辦成了。張彩如今內寵眾多,此前從您這兒帶回去的那個才娘,寵眷雖不是第一等,但因為能歌善舞,又靈巧善媚,卻也是頗得喜愛。她捎話說,張彩對屈居人下很有些不滿,喝醉酒的時候還說,他才具都是一等一的,憑什麼要老是伺候那些老頭子?還說,憑什麼就那些老大人想要桃李滿天下,他差在何處?明年又是大比之年,憑他的資歷,掛一個國子監祭酒的名頭,這會試主考大可當得!」

聽到這話,劉瑾終於面色稍霽,略一思忖便頷首點了點頭道:「也罷,這件事你辦得還算是妥當。繼續在張彩面前多下功夫,倘若能讓他投了咱家,那個才娘要什麼都不在話下。至於他這要求,咱家少不得幫他想想辦法。只不過,這件事必須辦得隱秘,決不能讓徐勛察覺到一絲一毫的端倪。要知道,如今西廠和錦衣衛都在他手裡,出了岔子別怪咱家直接把你扔出去平息!」

張文冕不禁縮了縮腦袋,唯唯諾諾連聲稱是。然而,偷瞥了劉瑾一眼,他思量了再思量,最後還是低聲試探道:「劉公公,如今非議寧王之議遍布朝野,皇上也已經深信不疑。倘若事有不遂,何不……」

見劉瑾倏然扭頭看了過來,張文冕便一字一句地說道:「何妨丟卒保車?橫豎寧王只是外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治其罪過,再者寧王不過是以庶子襲爵,於旁支之中擇選一人承繼爵位,到時候那個人必然對公公感恩戴德,而這一支則尋個大罪,全數了斷了,以絕後患。」

此話一出,劉瑾登時面色大變,沖著張文冕厲聲斥道:「出的什麼餿主意,滾!」

待到張文冕滿臉狼狽地出了門去,劉瑾卻是若有所思地思量起了張文冕這主意的可行性。儘管他是收了寧王的不少金帛,但這種事情旨在怎麼解釋,這些天之內,寧藩必然有人會上京來求他說好話,很可能又有眾多財物送來,若他真的要撇清,把之前收受的那些連同此次的一塊送上去,就說是這一次寧王派人向他說情,並贈禮眾多,反而可以洗乾淨自己的名聲。至於小皇帝看了這些是不是會從重治寧王之罪,那就和他無關了!

總之,這主意雖然很可能讓他損失慘重,但可以當做備選!但眼下最要緊的是李東陽和楊廷和!

楊慎得了賞賜之後就溜之大吉回四川了,而楊廷和李東陽看似半點動作都沒有,但那些來自江西四處訴說自己受寧王欺壓的男男女女,這就是動作。儘管李東陽和楊廷和都不是江西人,但兩人都是門生滿天下,江西這種盡出文人的地方,不知道有他們多少門生,反正必然是他們派了門生從中作梗,想借著寧王的事讓他劉瑾翻船。既然如此,他不把楊廷和給攆走,斷了李東陽的那點子算計,他就不叫劉瑾!

當劉瑾正在磨刀霍霍之際,徐勛卻正在預備給準備出發前往保定府剿匪的張宗說和齊濟良徐延徹餞行,一同列席的還有特意被他請來的江彬。以後者的品級,直接挂帥負責這一次的剿匪也不為過,但聽說徐勛讓他給這三位公子哥打下手,而且還得偷偷摸摸的,江彬卻絲毫不以為忤,反而因為徐勛此前推心置腹的一席話而大為感動。

「張宗說也好,徐延徹齊濟良也好,都是養尊處優的勛臣貴戚子弟,雖則不比那些膏粱紈袴,好歹是肯上進用心的,但在打仗上頭,自然不能和你這等正經拼殺出來的相比。所以,明裡是他們掌總,暗裡卻是以你挑頭。你們需得互相配合,如此將來若能一舉功成,我絕不會厚此薄彼,你就是出鎮一方也是可能的。大同的庄總兵已經年紀一大把了,你好自為之!」

所以,這會兒眼見徐勛給那三位置酒壯行色,說了一番番讓人血脈賁張的話,他更是打心裡眼裡佩服不已,暗想這一位還真的是物盡其才人盡其用。而等到徐勛給他使眼色的時候,他更是當仁不讓地拱了拱手道:「大人放心,此次有從陝西調回來的破虜衛精銳兩百人,再加上府軍前衛這些經過靜心操練的幼軍精銳,又有張大人徐大人齊大人居中調派,一定能夠將那些盜匪響馬一網打盡!」

張宗說從前臉皮甚厚,但到大同溜達了一圈之後,好歹知道自己這個勛貴子弟若是沒了家族的名頭,放在軍中什麼都不是,因而,聽到江彬一口一個大人,他險些沒一口酒嗆了出來。再見齊濟良和徐延徹都是一模一樣的光景,他便乾咳了一聲說道:「侯爺,咱們仨到了保定府,真的要……真的要那個花天酒地……」

「沒錯,雖說是演戲,但你們若真的假戲真做,我也沒辦法,只要你們能把戲演好,這事情我不來管你們。可是,要是你們敗壞了名聲卻又壞了事……」

見徐勛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眼神中也流露出了森然寒光,張宗說嚇了一跳,立時第一個站起身來,賭咒發誓似的說道:「侯爺放心,咱們必定不辱使命!」

「是是是,絕對不會辦砸了事情!」

「咱們是演戲,決計不會真的那樣放縱胡為的!」

徐勛見張宗說一邊說還一邊看大舅哥曹謙,他微微一笑,又親自敬了三人幾輪,眼看著人都有了些醉意,他示意江彬陪著這三個,定要不醉無歸,這才帶著曹謙悄悄退席。等到出了那水榭,他便停住步子看著曹謙說道:「劉六劉七那兒,你去聯絡,這一次雖說我調動了府軍前衛的大半兵馬四千人,但這些兵馬若是真的有大損失,朝中上下說不過去。畢竟,直到現在,府軍前衛的掌印官還是我。一切都按照之前的計畫行事,你一定要小心仔細。」

「是,卑職遵命。」

「張公公的兩位兄長都因為他的功勞封了伯,你這晉陞近幾日兵部也該發下來了。大約就是進指揮僉事,領左官廳佐擊將軍,希望你能早日趕上你爹。文官們不喜歡打仗,那是因為一打仗便要動用無數糧草,而且賞賜軍功撫恤死難又是一大筆錢。所以寧可把這筆錢用來資敵安撫,也不願意砸在將卒身上。但是,有的仗必須要打,而且要看怎麼打。這一次的重頭戲不在於江彬,也不在於張宗說他們三個,而在於你!我還是之前的那句話,等到賞功的時候,你們之中任何一個,我都不會少了你們的!」

曹謙被徐勛說得心頭火熱,後退一步單膝跪下行了廷參之禮:「卑職定然不負重託!」

對三方都是如此許諾之後,這一日當徐勛去探望了眼看就是捱日子的葉廣之時,他滿臉沉重地從屋子裡出來,摸了摸如今已經內定日後進府里跟著唐寅讀書的葉堯的腦袋,他示意小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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