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會當凌絕頂 第五百五十三章 狠辣手段,殺雞儆猴

西安門券洞東邊,一身蟒袍的劉瑾在那裡來來回回踱著步子,步子雖然不快,神情也並不顯得有多焦急,但他心中卻並不平靜。對於那些個和他一塊崛起,然後只顧著撈錢提拔家人甚至於搶權的同僚,他早就有些瞧不慣了。這其中,最初和他走得近,可在東廠大刀闊斧清洗過一回,漸漸就流露出異心的丘聚自然是最理想的下手對象!

更何況據錢寧查下來的跡象顯示,他本以為是那些大臣搗鼓出來的御道留書告狀,竟是丘聚策劃的伎倆,為的就是趕他下台。這種事情倘若姑息了,日後就會有一次兩次三四次,可若是他這次能把丘聚拿下,那麼谷大用張永也好,馬永成魏彬羅祥也罷,殺雞儆猴的效用是不言而喻的!

「公公,皇上來了!」

聽到這一聲,劉瑾抬頭一看,果然看見一身便服的朱厚照在前後十幾個禁衛的簇擁下疾馳而來,就這麼徑直穿過了宮門券洞,他連忙快步迎了上去。他也不顧自己如今已經是內監中的第一人,殷勤地親自伸手把朱厚照扶了下來,隨即往後頭一看,見連徐勛的影子都沒有,他不禁有些納悶地問道:「皇上,平北伯不曾跟您一塊回來?」

「別提了,他就是一個字,忙!說是神英和他有什麼事情要商量,而且如今正在調動兵馬之際,這會兒已經去西山營地了。」朱厚照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繼而就看著劉瑾道,「倒是你,什麼事心急火燎地叫了朕回來?要不是你,朕原本還準備去壽寧侯府瞧瞧,母后都嘮叨好多回了,讓朕好歹給表弟做個面子,給人升陞官。可張宗說那小子竟然硬氣了一把,不要虛名,寧可手下兵馬少些也要實權,內閣王鏊卻一個勁說不可,朕正頭疼呢!」

劉瑾知道小皇帝對這點小事只是頭疼,此刻抱怨也只是發發小脾氣,因而只是賠笑也不辯解。待到肩輿來了,他奉了朱厚照上了肩輿,一路上又只是顧左右而言他,說了好一會兒話,待到了太液池北岸的太素殿,把小皇帝送了進去,他才屏退了眾人,卻唯獨留下了一個瑞生,一五一十地將此前徐勛和丘聚起了紛爭的事講了一遍。果然正如他所料,當他說完了這件事,小皇帝的臉色一下子黑得和鍋底似的。

「丘聚這算什麼,葉廣這人還是有些功勞的,更何況都病得七死八活了,他居然還讓人在隔壁吹拉彈唱鬧騰?這種事情你們怎麼不早說,早知道朕就立時訓誡他了!」

見事情和徐勛有涉,朱厚照立時露出了偏向來,劉瑾便少不得有些尷尬地說道:「皇上,這種下頭的紛爭若是都要鬧到您面前,奴婢這些人豈不是太無能了?其實這事情老谷便是知道的,他還特意和老丘分說了一下,奈何老丘根本不聽,老谷氣了個倒仰,本打算讓葉廣挪個地方安養,可葉廣那也是個倔脾氣,根本不肯。奴婢掌著司禮監,之前又病了一趟,直到昨兒個方才知道,借著昨晚上宴請平北伯,想著和丘聚好好說一說,可他理爭不過,丟下人就揚長而去,在場其他人都清清楚楚看見了!」

儘管徐勛沒跟來,劉瑾只能一個人唱獨角戲,但證據確鑿,他倒也有九成把握。此時此刻,見朱厚照果然惱怒地捏著扶手,皺眉彷彿在斟酌該如何處置,他便又順勢屈膝跪了下來,又開口說道:「皇上,其實奴婢早就想稟報,老丘掌東廠期間,不少事情都做得有些過頭。就好比去年皇上遇到的玉堂春那檔子事……其實便是老丘在那樓子中有些不乾不淨。」

劉瑾順嘴把贓往丘聚身上一栽,見朱厚照一時更怒,他便把錢寧送給自己的那些案卷上,挑了一些最容易讓朱厚照發火惱怒的罪狀數落了一些,直到小皇帝忍耐不住站起身來,他方才火上澆油地說道:「皇上對奴婢等人信賴有加,一直都竭盡全力委以重任,如今老丘卻罔顧聖恩,做下這麼一些容易授人以柄的事情,實在是讓人痛心!朝臣們原本就對廠衛頗有微詞,倘若依舊讓他這麼折騰下去,恐怕……」

「混賬,真是混賬,他以為朕封了他的兄弟子侄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讓他安心做事!」

朱厚照滿臉慍怒地罵了一句,隨即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斬釘截鐵地說道:「既如此,不能再讓他掌東廠了!這樣要緊的地方不能出半點紕漏,得換個人!隨便找個地方讓他安安分分呆著去,好好反省是正經!」

「皇上隆恩,但奴婢不得不說,人心不足,若是就這樣讓他調個閑衙門,恐怕心中未必會服氣。」劉瑾見朱厚照面色一沉,他這才陪著笑臉建議道,「奴婢倒是有個想法,南京守備太監傅容不是已經請辭了么?不如把老丘調去守備南京,這職司又悠閑,油水也不少,外人看起來也是皇上優容舊人,給老丘也算留一個臉面。」

朱厚照本就對丘聚惱到了極點,此時此刻劉瑾這麼一說,他幾乎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道:「也好,就這麼著,省得他再做出什麼讓朕難堪的事情來。瑞生,你去拿紙筆來,朕現在就擬一道手諭,否則夜長夢多!劉瑾,回頭你去傳旨,朕不想見他,省得他又找朕訴苦!」

果然事涉徐勛,再加上自己的這一狀,小皇帝連聽丘聚辯解的興趣都沒了!

劉瑾見瑞生答應一聲便去磨墨鋪紙,當即便不再火上澆油地說些什麼,只是搖頭嘆息做黯然狀。等到伺候朱厚照寫完了那一道簡簡單單的手諭,他小心翼翼等墨跡幹了袖在手中,臨走之際瑞生送出來時,他便似笑非笑地看著瑞生道:「話說回來,瑞生你過了年,便已經十七了吧?你還正是大好年紀,可整日跟著皇上,要讀書識字卻是沒空。不如回頭在內書房挑兩個好苗子帶在身邊,一來有些事可以幫你的忙,二來也栽培兩個臂膀。」

「多謝劉公公提醒。」瑞生恭恭敬敬應了一聲,等劉瑾意氣風發地登了凳杌離去,他才伸手招來了一個年方十一二的小火者,低聲囑咐道,「你去靈濟衚衕西廠,對谷公公說,皇上要把提督東廠的丘公公趕去南京任守備太監。把信送好了,回頭我調了你在御前伺候。」

等到那小火者興高采烈答應著去了,瑞生想著劉瑾的提議,忍不住微微一笑。他進宮的時候年歲大了,雖跟著沈悅認了幾個字,卻沒工夫再去內書堂,但隨蕭敬那一年半載卻不是白搭的,言傳身教自不必說。如今劉瑾看著雖不重視內書堂,可天知道那些內書堂的人有沒有靠過去,他何必弄兩個來歷不明的人在身邊呆著。真要用人,蕭敬在宮中那麼多年,如今的班底一朝靠邊站,再加上這些年少的小火者,他的選擇多了去了!

火道半邊街和東廠衚衕交界處的東廠,自從永樂十八年設立至今,已經經歷了幾十年的風風雨雨,歷任督公一直都是大璫中的傑出人物。丘聚真正實掌東廠雖不到一年,但手腕強硬的他在大清洗之後,已經把下頭震懾得服服帖帖,如今東廠的關鍵位子都換上了他的乾兒子干孫子,卻是肥水一點都不留外人田。

昨日在劉瑾的私宅中受了那樣的窩囊氣,他當晚回到東廠就拿著兩個犯了錯的番子撒氣,一頓板子把人打得半死不活,這天一大早就吩咐人邀來了馬永成和魏彬羅祥。相比那三個人,他往日掌著東廠衚衕難免倨傲,可這會兒卻放低了姿態。儘管馬永成三人都不是好相與的,嘴上附和心裡嗤之以鼻,然而,當聽到劉瑾當著丘聚的面,要把他那干孫子汪平充凈軍趕去更鼓房,三人的臉色也都漸漸陰沉了下來。

羅祥是想著自己聽了谷大用的話,興高采烈去了一趟淮揚,本以為能夠好好刮一番地皮,結果卻被後趕去的錢寧把功勞好處全都搶了個精光,劉瑾還惡人先告狀,讓他在朱厚照面前連抱怨的餘地都沒有。御道留書折騰了一番,到最後卻是沒半點效用,他還得防著自己做的手腳被人發現。魏彬和馬永成則是想著自己兩個人雖勉強執掌一監,可權力好處都連劉瑾的一個小指頭都及不上,如今再聽丘聚這麼說,那種共鳴自然非同小可。

「老劉如今是越來越強蠻霸道了。」馬永成字斟句酌地嘆了一聲,旋即就嘿然笑道,「這司禮監已經是他的一言堂,就這他還嫌不夠,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再這麼下去,宮中還有我等立錐之地么?」丘聚冷笑一聲,推心置腹地說道,「說實話,我從沒想過跟他爭,這次徐勛打了我的那個干孫子,徐勛還沒想趕盡殺絕,他卻借題發揮,分明是故意的!老魏,老馬,老羅,我這麼說吧,東廠這一攤子真沒多少油水,要你們願意接手,我真的願意全盤讓出來。可要是讓老劉連這一盤子都佔了,遲早有一天他會把我們一個個趕出京去!所以,咱們一定得擰成一股繩。」

這話的蠱惑挑唆之意不言而喻,但馬永成等三人誰也不是笨蛋,抱怨歸抱怨,此時涉及關鍵問題,他們的表現就不一樣了。馬永成裝傻故作聽不懂,魏彬打哈哈顧左右而言他,羅祥倒是象徵性地附和了一聲,但同時卻大嘆苦經。正當丘聚打疊精神,想要趁機說服三人,形成一個對抗劉瑾的同盟時,外間卻傳來了他一個乾兒子的聲音。

「乾爹,乾爹,劉公公來了!」

丘聚很少去司禮監,而劉瑾也很少來東廠,這幾乎是兩人之間的默契了。此時此刻,丘聚最初的吃驚過後,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